《留根》问津此岸

133、鹤死

　　谢鹤上前一步，挺直腰板子，和李祁昭谈条件，“皇帝你应该知道，慧能请在下来是因为他无法求来雨水，在下可以为大夏求雨解决干旱问题，但在下要皇帝你放了这两个可怜的姑娘。”
　　李祁昭重新审视这个谢鹤，谢鹤这个乡野夫子建了一个小书院，松下书院，燕王寇淮都曾拜读在他门下，勉强配得上德高望重这四个字。
　　“阿弥陀佛，夫子应该以慈悲为怀，能帮天下百姓求雨是一件荣幸的事，夫子不应该提要求。”如果慧能有这种本事早就直接去杀柳弃江为香佛寺的师兄弟报仇雪恨，根本不会走这么多弯路。
　　谢鹤厉声道：“既然以慈悲为怀就不该杀人祭天，干旱、水灾、蝗灾这些都是常见的自然灾难，宇宙万物早就在天道之中、早就在自然法则中，早在数年前天象已经预示今年的旱灾，你们又何必把无辜之人推出来发泄。”
　　“夫子……”
　　“你不要说话。”
　　慧能面色难堪，为了报仇大计他忍受谢鹤的轻视。
　　“金口玉言，只要你答应不伤害这两位姑娘的性命，我自会逆天而行求来雨水解决今年的旱灾，倘若你不答应，即使你残忍屠杀我松下书院的学生，我亦不会求雨。”
　　谢鹤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李祁昭是暴君。
　　李祁昭脸都绿了，谢鹤是继柳弃江之后敢如此谩骂他的第二个人，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夏的繁荣昌盛，李祁昭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答应谢鹤的要求。
　　“好，朕答应，只要你能求来雨水便宽恕这两个罪人！”
　　“这两位姑娘也是大夏的百姓，他们不是罪人，你是帝王，理应是天下百姓的榜样，我希望你不要污蔑自己的子民。”谢鹤看不惯李祁昭这些人睥睨普通百姓糟践普通百姓的姿态。
　　“你一个乡野夫子也敢……”
　　李祁昭扬手让王公公住嘴，为什么求雨，为了不用拨款赈灾，为了今天百姓能交更多的赋税，李祁昭什么都能忍住。
　　李祁昭答应谢鹤的条件，谢鹤便开始逆天而行。
　　谢鹤在半空写下八个金色的“雨”字，然后施法让这八个字朝八个方向飞去
　　八个金色的大字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谢鹤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黑云，黑压压的，全都是乌云，一望无际，好像这个大夏的天空都已经被乌云覆盖。
　　轰隆，轰隆的，天雷打在祭祀台上，落在慧能身边，落在皇帝身边，落在薛素卿和落梅身边。
　　台下百姓惊呼恐惧，四处奔走，高喊，“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发怒了！”
　　“这两个女人苟且有悖天伦，她们惹怒了老天爷，老天爷要惩罚我们！”
　　“上次就应该杀了她们，只有杀了她们才能平息老天爷的怒火！”
　　“保护皇上，快保护皇上！”
　　一大批侍卫冲过去把李祁昭围在中间。
　　慧能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天雷滚滚，直接劈下来，还劈在他旁边，差一点点就劈到他的鞋子。
　　慧能除了惊恐还有震惊，震惊谢鹤比北疆巫女还要厉害，这么快能招来滚滚天雷。
　　谢鹤鞠躬向上天行礼，“是谢鹤无礼，是谢鹤试图逆天而行，谢鹤请上天降雨缓解各国各地的旱情。”
　　谢鹤刚说完，一道天雷就打在他跟前，他知道这是上天的意思，交换是平等的，要用等价的东西才能得到等价的东西，他要逆天而行就必须对等的代价。
　　“是，今日已经是谢鹤的尽头，是谢鹤早已经注定要走的路，请您成全。”
　　上天成全谢鹤的道，成全谢鹤的路，一道天雷直接劈在谢鹤身上，随即狂风吹来，带来了倾盆大雨，带来了面色苍白的柳弃江。
　　唯独柳弃江这一处是干的，其他地方都被雨水打湿覆盖，雨水哗啦啦的，打下来，打在整个大夏的土地上。
　　“谢夫子，谢夫子！”
　　薛素卿趁乱爬过去，落梅也爬过去。
　　扑通一声，谢鹤应声倒下，砸了一片水花，打湿了柳弃江的双眼。
　　柳弃江跪在谢鹤身边，看倾盆大雨淋湿了他的身体，天雷烧焦了他的头发，“夫子，夫子，夫子！”
　　血腥味涌上来，柳弃江狂吐鲜血，一口又一口，吐在祭祀台上被雨水冲淡冲走。
　　柳弃江满眼泪水，心如刀割，心痛不已，痛得快不能呼吸，痛得用手捂住心口，然后又是一滩鲜血，吐雨没有下的地方，吐在谢鹤的左边，她的左边，三寸宽的地方没有下雨，血里有一只死虫。
　　看着血里的死虫，柳弃江明白了，原来她没有爱魏逢，这一切都是蛊虫引起的，她真的中了蛊。
　　魏逢那个男人又害她，呵呵，嘴里说着爱她，手上却又在害她。
　　她不应该相信魏逢，不应该因为他说两句甜言蜜语就跟他去梨春园看戏，如果她不去梨春园看戏，如果她能早点赶来，夫子就不会死。
　　柳弃江触目心惊，恐惧地伸手过去，颤抖地碰了碰谢鹤的手，谢鹤的手已经不会再动，“夫子，夫子，夫子你不要死！”
　　柳弃江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抱起谢鹤，用尽全力才能踉踉跄跄站起来，“今日你们合谋害死谢鹤夫子，害死我理想中的父亲，害死我心中的父亲，他日你们一定会遭报应，你们会不得好死，会不得好死！”
　　“哈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柳弃江抱着谢鹤战战巍巍地走下祭祀台，踉踉跄跄走去，她要走的这条路瞬间风干，地上没有一滴雨水，她一边走一边诅咒，薛素卿和落梅跟她她身后。
　　众人见她有神技不敢惹，纷纷退避三舍，慧能和李祁昭也不敢乱动，只是站在大雨一直下的祭祀台上眼睁睁地看她抱谢鹤的尸体离开。
　　柳弃江把谢鹤埋在松下书院的后山上，烧纸钱、烧香送谢鹤去往来世，谢鹤的学生也都跪在坟前哭泣。
　　“夫子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我来世还做您的学生，向您学习高尚的节操！”
　　负责照顾师弟师妹的阿松告诉柳弃江，那天慧能用他们的性命威胁谢鹤去求雨。
　　“那个妖僧说，那个妖僧他说，如果夫子不去求雨就把那件事说出去，让师弟师妹被所有人唾弃！”
　　阿松是谢鹤请来帮忙照顾年幼学生的伙计，十五岁他就来了松下书院，他现在已经十年了，十年里他迎来无数求学的学子，送走无数学有所成的学子。
　　在阿松心里，谢鹤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寇淮拳头都硬了，硬邦邦的，但却无处挥拳，“堂堂一国之君勾结妖僧祸害百姓，简直就是孽障，这个孽障害死恩师，呜呜，恩师他死了！”
　　寇淮又扑到坟前痛哭，他可怜的恩师还未能得道成仙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奸人给害死了，他还不能杀了奸人为恩师报仇！
　　“阿松哥哥不哭，这些害死夫子的人很快都会遭到报应，他们都会遭到报应，一个不剩，一个不留！”
　　柳弃江有这种强烈的预感，很快就会有人起兵造反颠覆李祁昭的江山，李祁昭已经不能再万人之上几天了。
　　“你来了，你走了，整个人间又变得无比寂寥，呜呜，无比寂寥！”
　　“春来了，你来了，秋去了，你去了，人间又是一场寂寥！”
　　柳弃江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一边唱一边下山，才走了三步就摔在地上，又爬起，又继续往前走，又摔，又爬起来，像个蹒跚学步的三岁小孩。
　　“春来了，你来了，秋去了，你去了，人间又是一场寂寥！”
　　“姑娘，柳姑娘你怎么了？”
　　柳弃江这般疯癫，突然疯癫起来，阿松有点害怕。
　　“春来了，你来了，秋去了，你去了，人间又是一场寂寥！”
　　柳弃江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唱着歌谣，又摔了，又爬起来。
　　阿松越看越怕，怕柳弃江真的疯了，“寇大人你别哭了，你快别哭了，呜呜，你快看看柳姑娘，柳姑娘她好像疯了！”
　　“呜呜，我可怜的恩师，今年我还没给你送薄荷茶呢，你就这样走了！”
　　“寇大人你先别哭了，柳姑娘她疯了，柳姑娘疯了！”
　　寇淮什么都不听，他就是要哭，他就是要哭戚戚，他恩师死了，他就是要哭戚戚，被谢鹤收养的孩子也跟他一起哭戚戚。
　　没办法，阿松只能让他们哭，自己跑下去追上柳弃江。
　　城北，柳府。
　　马车直接停在院子里，小米和孟秋谷她们把魏逢前些天送的礼物一件一件搬到魏家的马车上，站在一边看的小福子尴尬至极，感觉自己的脸都快丢光了。
　　追求姑娘时，给姑娘买的礼物，现在分开了，还要拿回去，少爷怎么会这般小气抠门，以前少爷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要分开了，人家姑娘只是随口一说，他就立马叫自己驾马车来运回礼物，就这个小气的鬼样还想挽留人家姑娘，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现在小福子终于可以肯定自家少爷根本没有爱过柳将军，他只是在演戏，演得那个绝对痴情，喊得那个撕心裂肺的，柳儿，柳儿，日夜不停的叫唤，好像戏园里的花旦一般，台下十年功，整天瞎喊，台上不到一刻钟，演完立马翻脸不认人。
　　“喂，这是你家少爷送的云母摇扇，两把！”
　　小米让小福子看好点好，过后要是漏了什么东西，他们一概不负责。
　　“我家那个少爷也不记得自己送了多少礼物，你们随便拿几样东西上车就行了。”小福子没有脸把这些东西往回拿。
　　“那可不行，每一样东西都要点好，以后不准你家魏逢再来纠缠我家少爷，再让我看到你家魏逢对我家少爷纠缠不清，我就一菜刀剁碎他喂黑狗吃！”
　　小米凶气十足，小福子有些害怕。
　　院子里忙活，屋子里倒是很安静。
　　魏逢就站在床前痴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柳弃江，深情款款地发誓，“柳儿，我是真的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不管有没有情蛊我都爱你。”
　　魏逢说罢还拿起柳弃江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柳儿你感受到了吗，我腹中的心脏为你而跳动，它因为你才跳动的。”
　　柳弃江咧嘴一笑，“为我而跳动？难道你认识我之前，它是死的不成！不要再来骗我，不要再骗我说你爱我，我已经把那只蛊虫吐出来，我不再会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不想我发力掏出你的黑剑，请立刻马上放手！”
　　柳弃江面色一发狠，魏逢立即放开她的手，她的手就像树上秋天枯掉的树枝，风一吹，就无可奈何地掉落下来，砸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