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根》问津此岸

100、教唆

　　城北，府衙。
　　柳弃江亲眼看到孟玉璋带下人把孟玉珏从后门带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好像是放走了罪大恶极的罪犯，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罪恶感。
　　“就这样让他把人带走？”柳弃江以为即使不定罪也会公布出去，没想到寇淮就这样让他们把人带走。
　　法不禁止皆可行，法律允许买卖人口，法律没有禁止不能有特殊癖好，无法可以依，寇淮不但没有权利将孟玉珏定罪，还担心孟玉珏会状告他们抢夺私人财务、无故抓人坐牢。
　　“不放他走又能如何，朝廷法令就是这样默许的，主人对自己所属物品拥有所有的处置权，就算事后他把那些可怜的孩子杀了，我们也没有权利说什么，因为这就是法律。”
　　早些年寇淮和燕王等人就提出立法禁止人口买卖，即使是父母也没有发卖子女的权利，但被先帝驳回了。
　　“也是，希望他不要回家告状说我们欺负他才好。”柳弃江也有些担心，刚才孟玉珏被拖走时还用可怕的眼神看了她两眼。
　　路过的蓝陵进来，刚才他从外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一看果然是将军，“大人，将军你不是说你还要休息吗？”
　　早上，蓝陵叫柳弃江一起来衙门当值，可她说还要休息。
　　“我还在假期，我只是路过，我还有事，你们好好干。”柳弃江拍了拍蓝陵的肩膀就离开。
　　“将军你能有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来衙门？”蓝陵见柳弃江整天就窝在家里睡觉。
　　柳弃江没有回答，走得很快。
　　城北，白记书铺。
　　柳弃江正在选书，白君亭就走过来了，关于柳弃江和许负之间发生的事，白君亭也听说了，但他不明白两人之间是什么时候发生冲突结下恩怨，以至于要当街动手。
　　前些日子，白君亭知道柳弃江的大哥当街砍下许负的手臂，他很着急，当天就去济世堂想要看看许负，但许负没有见他，两天之后他再去拜访却发现许负的手臂完好无损，许负告诉他镜柳砍断她的手臂只是谣言。
　　虽然是谣言但传得有板有眼的，白君亭还是担心他们之间发生了矛盾。
　　白君亭见柳弃江在选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将军想要什么类型的书？”
　　柳弃江也不知道白君亭是不是揽月阁的人，对他也要多一个心眼，“随便看看，白公子不用招呼我。”
　　这本名叫纯情小郎君的书，柳弃江随便翻了两页，发现它是一本阴阳颠倒的话本，女尊男卑，男人生孩子，男主内，女主外，当皇帝的是女人，男人有遵守三从四德。
　　柳弃江觉得很是稀奇，决定买回去看看。
　　“将军，我……我想问你和许姑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君亭终于问了出来。
　　柳弃江听他说这话，觉得他应该不是揽月阁的人，“是发生了一些冲突。”
　　“我能知道是什么误会吗？”白君亭真的很想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
　　柳弃江直接说出来，“不是误会，是有仇，许负是揽月阁的人，她想要杀我。”
　　“揽月阁？那个揽月阁，怎么会，许姑娘怎么会是青楼女子？”白君亭一脸迷惑，在他的认识中许负是在街头看相算卦讨生活的人。
　　“揽月阁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明面上它是青楼，但实际上它是一个情报组织，在朝廷律法之外，就像江湖上的门派一样。”
　　揽月阁就像其他江湖门派一样游走在边缘，不受律法管治束缚。
　　白君亭都吓呆了，许姑娘真是不法组织的探子，怎么会呢，许姑娘一个普通的姑娘，她怎么会是探子！
　　“揽月阁的主人要杀我，许负帮他杀我，许负和我有仇，白公子你不要说求情的话。”
　　柳弃江拿了书就到柜台结账，白君亭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离开了。
　　城南，食香楼里。
　　为了对付宋濂，魏逢屈尊亲自约见了裴秀娥，因为宋家没有对外宣布，所以没多少人知道裴秀娥已经被宋濂休弃。
　　裴秀娥嫁给宋濂二十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女半儿，宋濂以无所出休弃她，她也不敢没什么怨言，拿到休书后，当天就离开了宋家。
　　裴秀娥的父亲，裴秀才因为年纪大了，一年前就已经不去私塾教书，裴秀才只有裴秀娥一个女儿，之前靠裴秀娥的支助还能勉强生活，现在裴秀娥被休弃回家，他们父女俩的生活陷入了艰难的困境。
　　裴秀娥嫁给宋濂这些年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做饭都有下人做，她做的最累的活计就是泡泡茶，兴致来了，才亲自下厨做做糕点，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有了优越感。
　　人一旦有了优越感就很难再下来，裴秀娥被休弃回家后，既不能麻溜地洗碗做饭，也不能出去给人洗衣服擦桌子赚钱。
　　裴秀娥被休弃回家，她家的左邻右舍也都知道，昨天还有个好心的大嫂介绍她去大户人家家里洗衣服，她顿时就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她不但不接受大嫂的好意，还趾高气扬地说，“我是尚书夫人怎么能去做那种低下的活计！”
　　气得邻居大嫂直接一口唾沫吐地上，然后大步回自己家，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大门。
　　米缸已经见底两天，裴秀娥再要面子也要吃饭，为了不饿死她只能出来找轻松一点的活做。
　　她拿自己绣的帕子去绣庄，绣庄的人直接把她轰出来。
　　她有些泄气，但为了吃饭她又去转了一圈，发现只有饭馆茶楼在招杂工，有家杂货铺招算账房，但不要女的。
　　找不到活计，她气馁了，她垂头丧气走过食香楼，没想到有人主动请她进去吃饭，她欣喜若狂没有多想直接跟人上了楼。
　　裴秀娥向来是深居浅出，她再仔细看看对面这个貌似神仙的男子还是觉得面生，她不认识这个男子。
　　小福子把一千两银票放到桌上，裴秀娥愣了，这位公子为什么给自己钱？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裴秀娥懂，“公子出手如此阔绰，是想请本夫人做什么？”
　　“你已经不是尚书夫人，你已经被宋濂休弃。”魏逢最痛恨别人在他跟前摆架子，这个裴秀娥别说她已经不是尚书夫人，就算她还是尚书夫人，也没有资格跟自己摆架子。
　　裴秀娥面色难堪，是啊，她生不出孩子，她已经被休弃，她已经不是尚书夫人，她以后要过苦日子。
　　一想到被休弃回家过的苦日子，裴秀娥心里就恨，恨自己生不出孩子。
　　裴秀娥看着桌上的银票，心里的恨突然就没了，也许她还能过上好日子。
　　裴秀娥放下身段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要民妇做什么？”
　　“本公子要你去官府状告宋濂宠妾灭妻，按照律法扶正妾侍要接受律法的制裁。”魏逢就是要让宋濂丢尽脸面，然后锒铛下台。
　　裴秀娥惊呼不已，“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宋家的事？”
　　“你不需要关心这个，只要你去衙门状告宋濂不顾律法扶正妾侍，这些银票就都是你的。”
　　桌上的银票真的很诱人，可以让裴秀娥父女过上一段不错的日子，裴秀娥肯定宋濂得罪过这位公子。
　　这二十几年来，因为裴秀娥生不出孩子，宋濂一个妾侍一个美人的往府里抬，裴秀娥明面上大方不说什么，但内心深处也有怨恨，恨自己生不出孩子，也恨宋濂无情。
　　贞儿说的对，如果宋濂对自己有感情，如果宋濂真的体谅自己为什么和二房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如果宋濂对自己有感情也不会纵容那个胡姬胡闹，也不会不劝阻公婆欺压自己，所以宋濂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感情。
　　裴秀娥越想越发肯定，如果不是碍于面子早宋濂就休了自己。
　　“你不会还在幻想宋濂会收回休书接你回宋府吧？如果宋濂对你有感情就会把那个舞姬肚子里的孩子记在你名下，根本不会休弃你。女子出嫁后，三年无所出，丈夫便能将其休弃，你生不出孩子，过了二十年宋濂才休弃你，这不是在祸害你吗！”
　　魏逢继续分析，“如果宋濂早早的就将你休弃，说不定你还能趁年轻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可是现在你都已经四十多岁，都这把年纪了，还被休弃，宋濂这是不给你活路啊！”
　　魏逢说的痛心疾首的，裴秀娥越听越悲愤，是啊，二十几年来她为宋濂操劳家务、管理后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宋濂就这样把她给休了，耽误了她二十几年，连一两银子都不补偿给她！
　　宋濂无情无义，她为什么还要对他讲情义。
　　裴秀娥红着眼眶誓要赚到桌上的银票，到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世上除了钱财谁都靠不住。
　　“扶正妾侍，是妾侍要接受律法的惩罚。”裴秀娥还是懂一些律法，去告官被惩罚的只有胡姬。
　　“耽误良家女子二十几年，在快五十的年纪还不知羞耻扶正妾侍，私德有亏，把事情闹大他还能做礼部尚书？”
　　裴秀娥想想也是，这个皇帝好面子，如果宋濂私人的丑事闹得满城风雨，皇帝肯定会罢免宋濂。
　　裴秀娥倒要看看，宋濂被罢官后拿什么来养活那一院子的妾侍美人。
　　第二天一大早，裴秀娥就去衙门击鼓鸣冤。
　　裴秀娥像一个战士，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衙门口的大鼓敲得轰隆轰隆作响，堪比打雷的声音。
　　裴秀娥越想越恨，想想她这二十几年来为宋濂操劳家务的辛苦，想想她一年又一年为宋濂物色妾侍的端庄大度，想想那个歌姬怀上孽种就上门挤兑嘲讽她这个正室的悲凉，想想宋濂如愿以偿有了儿子多年心愿得偿的喜悦和得意，想想她都人老珠黄的年纪还要被休弃的悲苦，她就恨，恨宋濂有崽就无情，恨那个鸠占鹊巢的歌姬，恨宋家那两个老不死的整日告诫她身为上尚书夫人要大度。
　　要不是赵甲等人开门快，大鼓怕是要被裴秀娥给敲破了。
　　裴秀娥身穿麻布粗衣，没戴任何首饰，赵甲还以为她是街上摆摊卖菜的大婶。
　　裴秀娥说出自己的身份，赵甲等人才知道她是礼部尚书宋濂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