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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宗门大会 ...

  •   乘风宗的主殿前,有一块极大的殿前广场,平素总是显得空荡。
      如今却密密麻麻全是人。

      当中的一块露台显得空荡,池归砚跪在正中,被清暄真人狠狠抽了几戒尺,仍咬着牙不认错。
      清暄真人被他气得沉默不语,深感自己与师弟是怎么教出这等不拿宗门利益当回事的逆徒。

      鹿舟银面加身,披着斗篷姗姗来迟,没有惊动场上的人。

      鲁二是乘风宗的杂役,正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围观一向高傲的池归砚如何受罚,忽然嗅到身旁一阵草药的香气。
      没了发涩的苦,只剩下沁人心脾的香,他不由得微微愣神。

      一片素色衣角从他身旁掠过,鲁二眼尖,惊喜道:“大——”

      鹿舟:“……”
      还是被发现了。

      青年转过头,兜帽下,银面具未覆盖住的半张脸显露出来。鹿舟轻轻勾起淡色的唇角,修长的手指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耳旁的声音仿佛消失,眉宇间没了愁思的青年美得像一幅画。

      直到鹿舟的身影消失,鲁二才回过神来,阖上了半张的嘴。
      一个多月没见,大师兄看上去仍然清瘦,却比从前更加仙然。仿佛一不注意,就会从凡尘间溜走一般。

      ·

      另一边,青玄剑尊的心情,比清暄真人好不了多少。
      他正坐在料峭山峰上的一方凉亭中,在他对面的人,是修真界人人避之不及的万魔宗魔修。

      魔修修行违背天理人伦,作为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正直剑修,青玄剑尊本该在见到这魔修的一瞬间将人斩杀。斩妖除魔理应是他的本能。
      他不是做不到。
      而是不能。

      他甚至还要对这魔修致谢——因为池归砚的人,是万魔宗以十年不侵犯寻道门为条件,朝寻道门赎出来的。
      青玄剑尊看似没有付出什么,只接受了万魔宗的帮助,欠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多年后回想起来,他才幡然醒悟——这一步踏错,便步步踏错,便是乘风宗灭亡的起始。

      见他面色阴沉地道谢,魔修毫不在意,嫣然笑道:“剑尊客气了,我们尊主说,若是您真不想欠这个人情,倒也不是不能拿旁的换。你们乘风宗那位大师兄,我们尊主就分外欣赏。与其重伤闷在你们宗门一个月,也不出来走动,还不如奉献给我们尊主。相信他能很好地侍奉尊主。”
      万魔宗之人,对于他们的宗主有着狂热的信仰,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当做对宗主的侍奉。

      青玄剑尊自然不会理他,目光落在山下典当行一件件典当自己衣橱、饰品与武器的林初霁。
      “小仙师,你这些东西都过时卖不出价了。还有这淬炼材料,咋就浪费在装饰上来呢?比不上材料价值的三分之一了。”典当行的老板一边叹着气,一边毫不手软,一件件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收进柜台。
      林初霁眼眶通红,看着手中琳琅璀璨的发冠,委屈得不能自已。
      他从小便被宠得无法无天,从来只有他问别人要东西的份,他什么时候失去过?更何况,这些东西他打造的时候都好值钱,怎么现在一点都卖不上价……
      要是师尊不认他了可怎么办?

      他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池归砚旁边煽风点火,让他上去给宗门挣挣面子而已……谁知道那么倒霉,一下就遇到池归砚家族的仇家。
      池归砚把人打败的时候他就慌了,这下手也太重了;可是他一个筑基初期,就算想拦,又哪有能力?

      林初霁越想越委屈,哭得楚楚可怜,可这里除了笑得一脸奸邪的典当行老板,再也没有人能心疼他、体会他的委屈了。
      往常只要他在宗门里哭几声,至少讨厌的大师兄会哄哄他的……不就是害得他碎了金丹吗,至于就这么撒手不管吗?自己没有金丹,不也活得好好的?大师兄也太小气了。
      他站在原地哭了很久,也没人理他,不由更觉委屈。
      正想哭大声一些,一道剑气却从山巅插下,将林初霁脚边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林初霁吓了个半死,顾不得手上都是眼泪,疯狂在乾坤袋里翻找起来值钱的东西。

      青玄剑尊收起剑意,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若非清暄真人嘱托他,要看好林初霁在外的安全,他早已拂袖而去。

      魔修顺着他的视线道:“若是不愿意,把这个卖给我们,也能抵半个人情。”

      青玄剑尊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沉默良久,青玄剑尊淡声问:“你说,鹿舟一个月没在宗门做事?”
      既如此。
      他确实有必要回一趟宗门,看看鹿舟究竟生了什么懒病。

      ·

      池归砚跪倒在地,悲伤戒尺的伤痕火辣辣地疼。
      他自幼自尊心强,周围数不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让他倍感屈辱。

      在不远处,清暄真人收起了平素的亲和,以元婴修士的威压问:“你可知错?”

      他有何错?
      他为自己的家族报仇有何错??
      池归砚硬生生顶着元婴修士的威压,高高仰起头:“我没有错!”

      “那寻道门云家多次骚扰我池家,伤我父母亲族。我此番见到,能饶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我池归砚何错之有!”

      为了家族报仇,好像能说得过去……人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不对。
      人群中,鹿舟轻轻摇头。
      有勇无谋,反不如怯。

      清暄真人见他强词夺理,心头火起,一把戒尺狠狠打在池归砚背上:“强词夺理!”
      可除此以外他再也说不出指责。关于宗门的窘迫,当着这么多人,他实在说不出口。
      更何况,池归砚与那宗门的仇怨,他并非不知。鹿舟得知这段恩怨以后,常常提醒清暄真人,要注意将池家这两人与云家隔得远些。
      这次他只是事务太过繁忙,忘了叮嘱芝兰盛会那边,便酿成如此惨剧……

      他只得咬牙,将话题引向别处:“你大师兄日夜操劳,为宗门积累底蕴,为的就是让你怒气上头,全然败光吗!”

      池归砚被打得浑身浴血,却狠狠盯住了清暄真人,理直气壮怒极反笑:“可笑!我今日的决定,换做池明霄,也不会有改变!真当人人都像鹿舟一样懦弱,连亲徒弟不明不白地死了,都没有血性追查到底吗!”

      他的话掷地有声,回荡在会场上方。
      清暄真人脸上的血色,在听见他说到鹿舟的徒弟时,一瞬散尽了。
      台下原本的窃窃私语声,也转变为一片死寂。

      鹿舟的徒弟裴景湛,是乘风宗之中,一个被默认禁止提起的孩子。

      ·

      八年前,鹿舟路过一片乱葬岗,在死人堆里看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将他收做徒弟。
      裴景湛天资极佳,在十二岁时便突破了筑基期,比之当年的剑尊还要出众。
      加之性格沉静,容貌俊秀,宗门之中上到宗主下到杂役,每个人都对鹿舟那个小小的徒弟印象深刻。

      鹿舟对徒弟更是尽心尽力,只要他愿意学,便手把手地倾囊相授。
      那时人人都觉得,裴景湛会成为下一个剑尊,或是超越剑尊。

      裴景湛的死,任谁也不能说是顺其自然。
      鹿舟出宗门购置一批材料,回到逍遥峰时,裴景湛只剩下半具带着魔气的尸体躺在地上。

      鹿舟几乎疯了。他关心宗门所有人,然而裴景湛作为徒弟最为特殊。他用尽所有办法,找了许多人,所有人都没法救活这具小小的尸体。
      他寻找杀害裴景湛的凶手找了整整半年,甚至放下了乘风宗的事务。那段时间他几乎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有一日,乘风宗主峰下着朦胧的小雨。
      一向不握剑的鹿舟,提着闪着寒光的剑,指向了刚从主峰中走出的池明霄。

      池明霄似乎毫不意外,或许是不在意。又或许只是因为他那时刚突破元婴,需要一个人陪他试试威力。
      在鹿舟颤声质问他裴景湛的死与他有没有关系时,池明霄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抽出了本命剑。
      那是宗主首徒与剑尊首徒唯一一次争斗。

      人人都觉得,停滞金丹前期多年的鹿舟,在元婴修士手下应当没有反手之力。
      事实上,那场比斗持续了三日。
      从阴雨打到了晴明。

      最终,是鹿舟首先放下了剑。他望着对面略显颓势的池明霄,望着远处面色不善的清暄真人与青玄剑尊,轻轻阖上双眼,轻道一声:“我晓得了,这一切没有意义。”
      而后,他拎着那把染血的剑,最后回了一次逍遥峰,此后便一直居住在主峰,成为了乘风宗众人熟悉的可靠的大师兄,未曾再回去过。

      但自那以后,主峰之内,再也没人敢在鹿舟面前提起裴景湛,就好像这个短命的天才从未存在过。

      ·

      池归砚喊完那一声以后,寂静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师兄怎么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顺着他的声音望向广场边缘的一个角落。

      青年愣怔在原地,宽大的兜帽被风吹掉,带散了简单扎起的发髻。墨发及腰,在风中轻摇。
      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过分清丽的容貌,衬得这一幕沉静哀痛,让人不忍打搅。仿佛只要微小的声音惊扰,鹿舟就会破碎在众人面前。

      文秋化为人形,紧紧抱住鹿舟:“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
      杂役们自觉地让开一个圈子,给鹿舟留了足够的空白。

      池归砚不再是人群焦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僵在原地,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个字都吐不出。
      他……他不是故意当面揭大师兄伤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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