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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噩梦惊醒 ...

  •   鹿舟罕见地做了噩梦。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的那段时日。

      由于剑意影响了灵气运行,改变了天气,青玄剑尊的峰头,经年积攒着没膝的厚重雪层。
      那日的雪格外大。

      鹿舟垂首跪在雪地里,弓着腰,手腕无力地垂在大腿上。殷红的血珠从还未愈合的伤口渗出,而后诡异地弥散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中,将整个梦中世界染红。

      青玄剑尊发怒时,从不管弟子有没有伤。
      在鹿舟的梦里,他没有容貌,整个人呈现一种恐怖的黑色模糊。

      黑色模糊的手一扬,鹿舟几十年来,为了宗门水利与道路规划的设计图纸,便随着飓风散去。
      青玄剑尊不言语,作为深得师长喜爱的弟子,鹿舟很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鹿舟的声音冷得发颤,痛苦道:“是弟子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误了拜见师叔的时辰。”

      青玄剑尊再度沉默。
      鹿舟微微咬唇,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颤抖。越难过越想咳嗽,却越不能在青玄剑尊面前显露。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同情。迎接他的只会是更严厉的责罚。

      他极用力,开口却极磕磕巴巴:“错在……不该钻研机巧,以至于耽误了管理宗门。”

      那团黑色模糊对他的回答,似是勉强满意。
      只是罚是免不了的,鹿舟绷直了身体,藏起了已经受伤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准备迎接又一轮的折磨。

      黑色模糊手中寒光一闪,眼见就要刺穿鹿舟的手腕。
      风声忽然停了。

      鹿舟察觉异变,下意识睁开眼睛,眼眶通红,抬头望去,却发觉天地寂静。
      那令他恐惧的青玄剑尊,也顿在了原地。

      生存的本能战胜了被长久驯化的意识,鹿舟忍着伤痛,拼命朝着外面跑去。
      他模糊记得,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分明已经有了更有生机的未来。在那里他不用再是不是被青玄剑尊体罚流血,更可以自由地研制自己早就想做的机巧。
      只能跑……
      跑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鹿舟的意识在寒冷中模糊了,他一脚踏空,仿佛回到了刚刚死去时,那个黑暗、潮湿却温暖的崖底。

      “师尊……”

      一声呼唤透过渺远的云层,传到鹿舟耳边,像是要将他从黑暗中唤醒。

      鹿舟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从熟悉的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未亮,床帐之内一片漆黑。白色肥啾在一旁边睡觉边吧唧嘴,不知梦到了什么美食。

      鹿舟躺回床上,意识久久不能回笼。
      一点异动都没有,除了脸上的银色花纹仿佛热了一瞬。但鹿舟去触摸时,它又冰冷地如同往昔。那热度应当是他的错觉。
      怎么会突然梦到……

      剑尊师叔还能解释说是,他还恐惧着行尸走肉般被人安排的生活。
      但那声师尊……

      或许是回逍遥峰久了的缘故。
      鹿舟的确有个徒弟,某日毫无征兆地葬身在逍遥峰。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是修炼岔了,走火入魔,鹿舟却没法接受,拼命找了许久线索,无法说服自己,却也无法说服别人。
      说起来矫情,那孩子是他坚持要回逍遥峰的原因之一。

      “小裴啊……”鹿舟轻声呢喃,“下次要出现在我梦里,选个好点的梦吧。”
      小孩连死后来看看他,都要受他噩梦里的惊吓,他这算什么师尊呢?

      ·

      被噩梦惊醒后,鹿舟的灵感力仿佛更强了一些。
      应当是暂时的,不过现在只要他想,乘着灵气的流动看过去,整个乘风宗里的所有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夜深了,乘风宗里也没几个人醒着。
      杂役们该睡的都睡了,只有田上与矿里,一些必须要在夜间处理的事务,还有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敷衍了事。
      鹿舟的视线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多久,随意飘去了别的峰头。

      陆南意这些日子在养伤,房间里满是林林总总的药罐,却也多了些从前没有的练功木人与典籍。
      他仿佛在默默改过自新,但不能确定。

      主峰之上,清暄真人的寝殿内,夜明珠还亮着。
      桑黛侍立在侧,清暄真人微微皱着眉,在阅读青玄剑尊的传讯符,上面的字符清晰可见。

      鹿舟微讶。
      他游弋到了这里,青玄剑尊与清暄真人竟然一个也没发现。
      他这个噩梦仿佛比他想得要更复杂。

      清暄真人与鹿舟怀着不同的心事。
      青玄剑尊在信中语气算不上好,因为就算加上了鹿舟送来的那些材料,也只够修复寻道门的镇宗之宝。至于赎回小辈的十块上品灵石,依旧没有着落。
      寻道门那边也逐渐有些不耐烦,毕竟偌大一个宗门,谁会相信乘风宗连十块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只会觉得他们仗势欺人却不愿赔偿罢了。

      清暄真人回应:“还有没有旁的法子?宗门这边实在是拿不出灵石了。”
      这封传讯出去,便没了回音。

      鹿舟消耗识海太过,倦意上来,便没有再看下去,回去昏天黑地睡了一觉。

      而清暄真人不知青玄剑尊能否顺利将两个小辈带回,一时心神不宁,全然没有睡意。
      他忽然抬眸:“把舟儿送来的另一个匣子拿来。”

      他之前开匣子看过,这个匣子里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然而,许多本账册整齐地堆叠,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鹿舟对宗门账册留的备份。
      鹿舟要求楚山每个月将账册对一遍,然而账目总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为了日后方便核对,鹿舟在每年总会将账本上哪些对不上,如何贴补抹平记下。
      这事说出去不光彩,他即便早已从蛛丝马迹中知道了是谁挪用宗门的钱,也一直没动过将账册还回来的念头。
      之前是由于爱护师弟心切,全当自己补贴师弟了;重生后却是觉着时机未到,没法让某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毕竟那些灵石一到他手里就流水般花了出去,买的又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总不能让人把东西退回去,顶多打一顿罚罚份例了事。
      更何况,鹿舟从来是不被师尊偏爱的那个,他手里的东西,清暄真人未必会信。

      只是现在便不同了。
      现在宗门缺钱。

      清暄真人翻阅着账本,神色百转千回。
      他竟不知,鹿舟这些年为了维持他们神仙般的生活,在暗中东奔西走,贴补了这么多灵石……

      然而越看,清暄真人越发觉不对劲。
      他面色沉肃地将账本翻完时,天光已经泛出鱼肚白。而他的拳头,也已经攥得泛白。

      “林初霁……”他心头怒火难平。
      那一行行最终流向林初霁的灵石,忠实地记录了宗门最受宠爱的小师弟,是如何暗中挪用宗门钱款,为自己购置衣物与兵器。

      一切到现在都有了答案。
      为何小徒弟每次见他,都有新鲜的花样讨他欢心——全是灵石砸出来的,能不讨人喜欢吗!
      为何楚山临死前,死死咬住林初霁不松口,账本又为何会在林初霁与陆南意的“争执”之中“偶然”毁掉——全是为了毁尸灭迹!
      为何他分明不觉得亏待过大徒弟,鹿舟却亲口说,这个宗门让他失望——

      换成谁,谁能不失望,谁能不恼火!

      清暄真人一想到,犯下如此大错的人,是自己往日最心爱的小徒弟,胸口便一阵闷痛。
      林初霁花掉的那些灵石,足够赔付寻道门还有余。此时这逆徒却与他的那些本该属于乘风宗的灵石一起,被绑在了寻道门!
      他怒火中烧却无处发作,即便胸口发痛,也坚持着对桑黛道:“你亲自去把这账册带给剑尊,把里面的条目一条条清楚地告诉他!告诉他,若是林初霁不将之前花的灵石还回宗门,便不要再回乘风宗,做乘风宗的弟子!”

      ·

      鹿舟清醒时,天空已经染上黄昏过后的暗色。
      这一天里乘风宗里天翻地覆,他自然是不知。

      文秋见他醒了,提醒他:“方才不久,主峰的钟响了半柱香时间,应当是要临时召开全宗大会了。”
      鹿舟扶了扶自己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免得再睡过去:“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小池师兄回来了,宗主要在全宗面前审他。”
      “哦……”

      那看起来是和寻道门谈拢了。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
      文秋又说了些外面的传闻,鹿舟穿上外衣,在门前的竹木信箱里看到了清暄真人的传讯符。
      清暄真人让他如果可以,一定要去全宗大会看看。

      清暄真人倒是鲜见地,提出了为他好的要求……鹿舟平时养病便算了,若是这等场合不出席,宗门里那些杂役,甚至他的同辈,都会对他这个大师兄起轻视之心。
      倒也不是不能去一趟,只是没必要。
      他若是眷恋这个大师兄的威名,早就该像林初霁一样,在清暄真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哄得巨大权利了。

      “对了大师兄!我还听说,其实小池师兄回来,我们并没有拿够足数的灵石……是剑尊的面子太大,寻道门直接把人送回来了。”文秋摇了摇小脑袋。

      鹿舟的指尖按在传讯符上,微微停住些许时候。
      文秋把这事全当闲话说了,鹿舟却察觉得到,这事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修士也是人,握着生杀予夺的威能,欲.望比之凡人只多不少。修士之间结派营私,虽然为人不齿,但是比比皆是。
      而青玄剑尊代表的乘风宗不同。
      剑尊以道心坚定与公正,在修真界立身,从不依靠人情世故。由于立身公正,他反而能作为一股清流在修真界存在。他深知这一点,平素最在乎的也是宗门在修真界上的名誉。
      而这一次主动以“面子”解决事端,虽然事情解决了,但乘风宗与寻道门这梁子恐怕就此结下。更何况,连打伤别的门派弟子、毁坏门派镇宗之宝,都不愿意花些灵石消灾,让旁的宗门怎么想乘风宗?
      以及这一步迈出去……剑尊便再也无法以中正的身份在修真界行事了。

      青年将传讯符柔软的质料一圈一圈绕在指尖,动作犹如厮磨。
      “文秋,我们走。”最终,他浅声道。
      “去哪里?”文秋没反应过来。
      “全宗大会。”

      现在,他有必要出去走一趟了。
      池归砚如何受罚不重要。然而乘风宗这么大一出热闹,他怎么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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