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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明霄一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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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仙君生擒相柳,返回九重天。
四尺玉重伤,直接送去延寿仙君处治伤。闻人付则被关押进天牢——天丛棘。
“怎么没将相柳就地斩杀。”帝座上的上神略有不悦。
向天帝复命的几位仙君中没有流觞仙君,说是身体不适,回仙阁中休息了。
“回天帝,是灵璧仙君想起流觞仙君蛇毒未清,想留相柳为他治疗蛇毒。且臣等怕一击不成,再让残魂逃脱一分半片,为祸人间。”
“哦…”银穹皱眉道:“越明有没有受伤?
“流觞仙君并未受伤,只是接了半道龙骨,加之蛇毒未愈,力竭困乏。”破军抱拳回道。
银穹沉默片刻,又道:“没发生别的事了?”
他说这话时,微眯眼看向元廉贞。元廉贞顿时有点心虚。
李灿侧一步,肩膀挡住他,“没别的了。一切顺利。”
天帝轻叹一声,“他那个身体…北荫柳乃极寒之物,新结了一枝,如今已挂霜。李灿,你折了给他送去罢。”
破军与流觞虽然都是仙胎,但破军飞升时,神域还在重建,到处一团糟。哪有含饴弄孙的心情。流觞来时正是好时候,天罡神域已有雏型,人间信仰也成了体系,天帝有的是功夫逗孩子,尤其是方陵这样的漂亮孩子。
流觞仙君到底是膝前养大的,北荫柳是阴界的植被,好木一株难得,养在天界也是千难万难。但折新枝给方陵用,银穹半点不心疼。
众人谁也不敢向天帝告方陵的小状,黑蛟曾被相柳附体一事便这么隐瞒下来。
沧澜阁有几日不曾见客,就连破军都没能见到方陵的影子,留下北荫柳枝和几句关心,就被苍钺小郎君打发走了。
夜里,苍钺将师父的药端进房。
师父并未睡着,只是守在师弟榻边,一有动静便睁开眼。
“怎么还不去休息。”方陵接过药盅闻了闻,无奈一笑:“寒邪属六淫之一,干姜肉桂艾叶都能驱寒,寻常风寒喝这个没错,但为师喝不了这个。”
苍钺不解,蹲下来听师父说话。又偷偷看了小师弟一眼。他老二真身是末等蛟妖猫,太脆,净衡山受的伤,昏迷了好几日还不见醒。师父衣不解带的照顾,连魇里面他俩不敬的事儿都没空计较。
苍钺跟着干着急,帮不上忙。
方陵拿出北荫柳枝,一股阴寒之气。
“我修的道和命格更喜寒物,抵抗蛇毒与以毒攻毒的方法一样。待到今夜熬过去,你明早来多多填些火石,煨暖了屋子便好。”
柳枝在方陵手中渐渐枯萎,那里的阴寒之气依然被吸走。
苍钺被方陵赶回去睡觉了。
又过三日,床上的青年醒了。
方陵正在火石盆旁打坐,他细水长流地给小徒弟渡了这么多天法力,身体沉重疲惫。刚入睡,所以没发现小徒弟醒了。
托相柳的福,小蛟做了个很长的噩梦。他梦见师父就像女子一般,身怀六甲,诞下一个婴儿。那婴儿十成十的像李灿,师父很快便不再关注自己,全身心投在孩子身上…
他睁开眼,见方陵盘着腿,好好地坐在琴榻后。腹部平平的,什么也没有。
…该死的相柳。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悄无声息走到方陵对面,魇中一幕一幕不断回放。黄粱一梦,都是泡影。师父是九重天的流觞仙君,受尽尊敬和宠爱,自己只是走了大运的蛟妖…
可是…
“就不能等等我么。”
等我再长大一点,等我变得强大能与你并肩。
流觞仙君合着眼,呼吸平稳。
玄尘屏住气息,低下头,慢慢地靠近他嘴唇。
轻轻一碰。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端着热水的苍钺愣在门口。
“你…”铜盆脱手,苍钺脸色漆黑。
玄尘迅速接住盆,放在桌旁,捂住师兄的嘴将人拖出房。
苍钺也被那一幕惊到了,一时间忘记挣扎,被师弟拽到了院子里。
“师父困了,应该是刚睡着,你不要大惊小怪吵醒他。”玄尘话刚说完,被师兄一拳招呼在脸上。
苍钺想咆哮,又怕被别人听去,五官狰狞地低呵:“魇里你忽然要娶师父,我出来就琢磨着不对!还以为是灵璧仙君的缘故。原来你…你早就对师父心存不敬!”
玄尘摸了下嘴角,直起身。师兄跟他打架从来下狠手,这下也是十成十的劲儿,嘴里都是血味。
“什么叫心存不敬?若有旁人折辱、伤害、冒犯师父,我拼了这条命去也要为他讨回公道。师父在我心中,比银穹天帝还值得敬爱,怎么叫不敬?就因为我亲了他一下?”
苍钺头皮一麻:“闭嘴…!还敢说!你疯了是不是?”
是罢…
只要一想起结界那夜,下着雪,师父在破柴房的草席上,跟破军四肢纠缠…那模样与妓院里的狐狸精和恩客别无二班。
他胸膛里就没有一处不难过。
怎么就不能等等我…
等我长大一点,很快的。
玄尘眼里没有丝毫悔意和惧意,苍钺后退两步,指着他鼻子:“出魇时你被相柳附了身,在场所有人看见了。你有执念,执念太深要惹出祸端…不行、你这样下去要出事。我得告诉师父,我这便去告诉师父!”
苍钺狠狠撞开他肩膀朝房内走。
玄尘握紧拳头,深吸口气:“那你告诉他罢!”
苍钺一顿。
玄尘扬声道:“告诉他,他照看的百年的小徒儿对他有那样的龌龊心思;告诉他,我日日缠着他睡,根本不是什么人雏鸟恋巢,而是心怀不轨;告诉他,他这些年煞费苦心,养了个色令智昏的白眼狼!养不教父之过。师父是何为人,他若知道我心怀不轨,知道我对他…”
他说到此处,微微哽咽、红着眼转过身来看着苍钺。
“师兄…师父如今…如今身负蛇毒,积劳成疾。他若知道我这样,只会更劳心劳力。他不会丢了我的——你心中清楚。我…我知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告诉师父,好不好…”
苍钺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玄尘乘胜追击,干脆地跪下了。
“至少不能现在告诉他啊。哪怕等过些日子…蛇毒解了,他也有精神罚我…”
苍钺好像要被他气背过气去了,大步流星走到小师弟面前,“你…你他妈最好立刻就改,不然不用师父,我就揍死你!”
他给了蛟崽子一脚,怒气冲冲的走了。
玄尘自己在院子里跪了片刻,掸去肩膀的灰,站起了身。
……
两日后便是岁暮,玄尘生辰。
小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日生的,只知道是冬天,有许多人放鞭炮。方陵就为他选了这一日。无论凡间仙界,只要赶上岁暮,方陵就给他过生辰,苍钺也是如此的。
往年生辰礼都是灵石,一颗最好最浓最亮的灵石,有益于修炼,也能治愈内伤。就连天界的仙君们也常拿这玩意儿作彩头打赌。
随着玄尘年纪长大,原本的一颗灵石已经变成两颗。虽然根本用不完,在床底下装了满满三箱子,但师父还是会送。
让他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今年,方陵除了送灵石,还带玄尘到天界的藏宝阁。
此阁由臻宝仙君看管,见方陵带着小徒弟来,便知晓了。
“给小蚯蚓挑武器?”
方陵:……
方陵看了玄尘一眼。
玄尘自觉抱拳:“见过臻宝仙君,小仙是蛟,不是蚯蚓。”
臻宝仙君恍然大悟:“抱歉抱歉,瞧我这老眼昏花的…”
方陵微微一笑,带玄尘走进藏宝阁。
“自己选。”
“…师父善教什么?剑?”玄尘走到一排宝剑旁,随便抽出一把。
仙力强悍,灵气十足。
“你选什么,为师教什么。”方陵负手立在旁边,看了一眼,说:“此剑名谡,谡谡长松,挺拔有力,可以。”
玄尘放了回去,又抽出一把猩红重剑。剑很重,两手才能握。
方陵道:“焚寂,龙渊七凶剑之一。放下。”
玄尘哦了一声,乖乖放下。
他又跑到一排刀旁边,左手右手各选一把。方陵细微地皱了一下眉——两个都是男徒弟就算了,还都选刀?
“断玉、长生。都行。”
玄尘眼观鼻鼻观心,立刻放下,又去看枪。
“朔寒天罡枪,挺好的。”方陵说:“合你所修,只是不大好随身带。就像七杀仙君的鬼镰,得天天背着。”
玄尘扭头问:“师父的霜还剑却能随意变幻成柔软贴身之物。”
方陵像抽丝带般从袖子里变出霜还,剑锋所指之处,空气都变的稀薄寒冷。
“因为它本就是软剑。软剑不大适合你…你很高。”
你长大后,肩膀很宽,胸膛很硬。
玄尘点头,指着一排瓶瓶罐罐问:“这些是什么?”
“…毒药,搞不好会药死神仙。你这么好的条件,不要浪费去学下药。”
玄尘连道是,又走回剑格,背着手眨巴着眼睛,对上百列天下名器说道:“谁自愿跟我走——?”
人不选剑,剑来选人。
剑格微微晃动,无数宝剑齐鸣。
格下的青年是血统最末的黑蛟,名器自然想跟枭雄,三十六天罡的武器非同凡响,抢破头都相当。但谁也不愿意做屠户手中的杀猪刀,就像不愿意给一只小蛟妖当武器…
除了这一把。
玄尘双手接住掉下来的剑,分量不轻,连个剑鞘都没有,双开刃,介于长剑和重剑之间,黑漆麻糊的,剑上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色块,像生锈了…
也像魇中小刨花鸡的脸。
流觞仙君也是愣了片刻,这把剑年岁太久,比他还要老。他去翻了册子才找到。
“它叫明霄。是一把老剑了,许与天帝同岁。”方陵摸了摸剑上红痕:“万年前也是名器,但当年褚龙神死时,血溅其上。龙血灼伤了它,擦拭不掉,扔了又可惜,就捡来放着了……”语气顿了顿:“你确定要它?”
“它不仅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他?”
“瞎说。”方陵揉了他脑袋一把:“尘儿日后定能成为上仙,受人敬仰,谁也不会嫌弃你。”
玄沉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给整个脑袋摘下来送师父手里:“就这把!徒儿与他投缘。”
方陵一切随他。
方陵带他离开藏宝阁前,给臻宝仙君打了个招呼。他怕尘儿来日反悔,还能来换一把称心的武器。
“生辰快乐,得偿所愿。”方陵意味深长地说。
究竟是何执念,能引来相柳附身?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魇里四尺玉的茫然。
可小徒弟眼里干干净净,一把废剑都满足的不行,向方陵行一大礼:“谢师父!”
……
灵璧仙君的伤总算也治好了,天帝还算客气,送了他些稀奇宝物,算作补偿。
四尺玉看得也开,收下礼物,也收下任务。
方陵上门拜访。四尺玉披上件衣裳,把人从东堂带进卧房。
方陵本来是来算账了,但看他那病怏怏的样子,好像现在算账也不合适。
四尺玉将吸成死石的灵石扔进青铜鼎,桄榔两声。
“你在天帝膝前长大,又被相柳伤过。含章仙君也是天帝当儿子养的,死在相柳手里。当时他与你失了联系,他一时心急,让人强破结界,我理解。你不必放在心上。”
方陵无奈叹气:“三界最是恩怨分明的灵璧仙君从魇里出来后,变得有人情味了?”
“没,那是因为天帝把万物鼎给我了。”他指向房中多出来的那只青铜大鼎:“挺有趣的,扔进去的是石头,炼出来的没准是蝴蝶。养病期间靠它解闷儿。”
方陵看着鼎,若有所思。
“…我要是把小动物的灵魄扔进去炼,能练出身体来么?”
四尺玉:“…什么小动物。”
方陵翻手,一只小小的灯盏,里面有两只很低级的灵魄。方陵说:“尘儿少时的玩伴,死了,他难过了许久。我答应他救活来着。”
四尺玉迟疑道:“炼活不保证,我怕你扔进去,炼成两块石头出来。”
“…那再把石头扔进去呢?”
“…………”四尺玉说:“它是万物鼎,不是酒楼摸奖的黑匣子。”
方陵叹气,露出愁容,顺便渡了点仙气给小金鱼,怕它俩魂飞魄散了。
“他不是又养了两个么,在魇里那对儿小兄妹,一黑一白。”
“养着呢。但除却巫山非云也,养的不上心,时不时还惦记着阿文阿武。”方陵说时带着无奈的笑叹,仿佛在讲一个爱挑食的孩子。
“他不小了。”四尺玉冷不丁说道:“放在凡间,这个年岁,生儿育女的都不在少数。只有你还把他当做小孩儿。”
“…蛟,心智成长慢些。”
“没听说过蛟心智长得慢,我看他倒像是赖着不愿意长大。”四尺玉一针见血地说道:“苍钺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成熟了。”
方陵唔了一声。
好像是…
四尺玉连着点了他两下,见他还没反应,咂舌道:“你不奇怪么,魇里的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陵这辈子最尴尬的事儿都是在那里面发生的。
他冷冷瞥了这混账仙君一眼:“你倒好意思说?魇中将本君当成蛇妖,动不动喊打喊杀,这便算了——你为了跟闻人付……你让尘儿与我做道侣,这算怎么回事?”
四尺玉转正身子看着方陵,认真道:“我没有。”
方陵挑眉,似乎不信。
“我所修乃无情道,人性七情六欲,我皆不通。男女之情,兄弟之情,骨肉之情,我无法感同身受。魇中净衡派所发生的种种,都是凭我在那里的记忆创造的。”四尺玉说到这里时,给方陵添了杯茶,“我心如磐石,不通情窍,所以将其他生灵拉近魇中时,只抹去了记忆,并未抹去感情。”
方陵神情凝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那小徒弟,对你有了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