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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处不在的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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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太阳的最后一点残辉,苏易安看着林承昊的车子离开,再慢慢踱回去,没料到廖云珍倚着门框等着她,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凄惨模样。
“小囡啊,快进来,妈妈有事问你。”嘴里说着就去拉苏易安的胳膊:“那个人来头不小吧?”
“嗯。”苏易安知道廖云珍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并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你傻啊,怎么不留着住一晚?”廖云珍忽然变了脸:“攀上这样的高枝也算得上是你对得起苏家对你的大恩。”
“你能不能动不动就说什么苏家大恩,这样只能让我觉得……恶心。”苏易安最后两个字倒让廖云珍冷笑了几声,她斜眼看着苏易安,也顾不得自己头发被扯到凌乱,走到苏易安跟前说:“你也这么大了,该为自己着想一下,我们这个家,还有小辉要养,好歹你也识趣一点,能让你去念书已经是好事了,别不识趣了。”
“我怎么不知趣了……”
“姐……”苏易辉披着大棉袄从里屋走出来。
苏易安一直心疼这个弟弟,也不知是怎么了,苏易辉看起来气色很差,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在发育的顶峰,哪个不是调皮捣蛋,唯独苏易辉乖得让人心疼,因为小时候是早产,身体底子一直不大好,所以常年吃一些补药,这些药,苏易安从来没间断过给他寄,偶尔省下一点钱,或者是买好吃的给他,或者是直接寄钱回家,只是怎么苏易辉看上去那么苍白?
“小辉……你怎么了?”
“哼,为了给你念书,你弟弟吃不好喝不好,当然不好。”
苏易辉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皱眉说:“妈……”
“小辉……”
苏易安上前扶住苏易辉,才觉得他的巴掌烫人得厉害:“你生病了?怎么没去看病呢?是不是又拿开水顶着?”
“也不是很严重,姐,你刚到家,吃饭没有?”
“我不饿。”苏易安去翻包里的药,翻出一盒退烧药来,拆了两片给苏易辉:“吃了去睡觉。”
说着也不看廖云珍,蹲下身去收拾放在一边的行李包。
苏易辉吸了吸鼻子,拿着药片去倒水,几个水瓶却都是空的,尴尬地看了看苏易安,然后想干吞下去。
苏易安心疼地拦住苏易辉:“我去烧水,你进屋躺着。”
廖云珍也不再说话,只顾自己到西屋去了。
苏易安烧了水,倒在杯子里给苏易辉送到屋子里去,只是没想到苏易辉居然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面色却潮红。
“小辉……小辉……”苏易安摸了摸苏易辉的额头,滚烫得不像话:“小辉,起来,去医院。”
苏易辉没什么力气,却喃喃地说:“姐……钱。”
“这个时候你想什么钱啊!钱重要命重要?”苏易安将弟弟包了个严严实实,拉起来出门去。
苏易辉却伸手在硬邦邦的棉絮下摸了摸,取出一些纸币来递给苏易安:“姐,我存了一些钱。”
苏易安看了那一沓算不上少的钱,火气顿时上来了:“我给你钱是让你买些好吃的给自己,谁让你抠下来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苏易辉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地辩解:“姐……对不起……”
“你不懂自己照顾自己吗?”对于这个家庭,苏易安是再明白不过,好在苏易辉是男孩儿,又是父母亲生的,否则也不知道会被忽略成什么样子。
苏易安好不容易将弟弟送到医院,一阵检查之后,终于将苏易辉安顿在输液室挂水。镇上的医院是近些年新盖的,据说是哪个大人物曾经到过,所以,这所医院几乎是安县最豪华的建筑,苏易安觉得输液室有些闷气,便坐在走廊里等着。
走廊的灯光是那种惨白的颜色,照在同样惨白的墙上,晚上又没吃什么,天气又冷,在悠长的走廊里,冷风一吹,她有些难受地瑟缩了一下。忽然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借着就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了一个床出来,白布下面起伏凹凸,完全是人的样子。后面跟着的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哭得肝肠寸断。
路过苏易安面前,被单被走廊里的寒风吹起一个小角,苏易安从掀起的一角看到尸体的脸,浮肿而青紫,完全失去了弹性的样子,带着一些诡异的味道,苏易安一向对这些事心怀敬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她认为,死亡是上帝给人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消亡,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
车轮咕噜噜的声音过去之后,一道高大的人影随后而来,走得很缓慢,苏易安一惊:“林承昊?”
林承昊显然也没意料到会看到苏易安在这里,手上输完液的地方还贴着胶布,他信步走过来,恢复精神的样子:“怎么了?”
“弟弟发烧,在里面呢。”苏易安看了看林承昊的手,可能没按好,贴着白色胶布的地方隐隐有些血迹渗出来,她上前去替他按住:“要多按一会儿才好,要不然明天就肿了。”
“你弟弟怎样了?”他闻到苏易安头发上的味道,刚才在车里并没有感觉到,这会儿距离很近,好像是淡淡的菊花的味道:“你用什么洗发水?”
苏易安没有留心他在说什么,于是仰起头问:“什么?”
这一仰头却刚好仰视成暧昧的模样,鼻尖对着鼻尖,苏易安嘴唇微张,几乎要吻上去。走廊上安静极了,林承昊反抓住苏易安的手,林承昊的嘴唇越来越贴近苏易安,她茫然了,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暖暖地喷在她的脸上,心里像是擂鼓一样砰砰直跳,她本能地想向后退,却被林承昊一口含住她的嘴唇。
“苏易辉的家长来了么?”
这一声讯问却让两人受了惊吓一样弹开,苏易安平静了自己的呼吸,将耳边的一缕头发绕到耳朵后面,林承昊掩饰地轻咳两声,好在医生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苏易安:“你们家有没有家族病史啊?”
苏易安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家上三代,身体都很好。”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哦,病毒性感冒,这孩子身体虚,要好好调养啊,这是这几天的药,你去拿药吧。”
苏易安拿了处方单,点了点头:“谢谢。”
“我去吧,你在这里陪你弟弟。”林承昊说。
苏易安顾忌林承昊也是个病人,刚才也才输液好,医院里很冷清,也很冷,怕他受了风更难受,说:“还是我去,弟弟那儿麻烦你给我看一会儿,等会儿你要是受了寒,我心里会更不好受。”
林承昊并没有坚持,点了点头:“那好吧。”
苏易辉并没有睡,林承昊进门的时候看见的是苏易辉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发烧,脸色潮红,只是眼睛看上去很亮。
“是你今天送姐姐回来的?”苏易辉毫不掩饰地问。
林承昊点头:“你好些了?”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些药就好了,姐姐大惊小怪。”苏易辉说话还透着孩子样的天真。
“你姐姐是疼你。”
说起这个,苏易辉得意起来:“当然,我也疼姐姐。姐在外面念书不容易,我不想让姐操心。”
林承昊安静地看着苏易辉,他和苏易安居然有一点相似的样子,究竟是哪里相似,又说不出来,似乎是说话的神态,又似乎是那种不常见的天真。
“你是省城里来的吗?”苏易辉侧着头问。
这孩子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纯真,林承昊温和地笑:“是。”
“你是姐姐的老师?”
“不是。”林承昊摸了摸苏易辉有些黄的头发:“你叫苏易辉?念几年级了?”林承昊看苏易辉的样子,真是难得,有这样的母亲和家庭,苏易辉也还没有被浸染,纯真的眼神让人不敢置信,像是水晶一般。
苏易辉乐呵呵地笑:“我读四年级了。今年课程没赶上,期末考试也没能去,明年我一定好好念书,赶上他们。”
林承昊正想问苏易辉想不想到城里去念书的时候,苏易安从外面走进来,推开了门,走廊里的冷风灌进来,引得林承昊一阵咳嗽:“咳咳……这么快?”
苏易安手里拿着一些药瓶子:“对不起啊,你晚上还要回去吗?”
林承昊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
苏易安看了看苏易辉的输液瓶,还有大半,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林承昊说:“你去车上睡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苏易安说什么也不肯,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能坐在这里也估计是勉力支撑,她说:“你回去好吗?你在这里,我会不自在。你回去好好休息。”
林承昊看了看已经昏昏欲睡的苏易辉:“明天再让医院做个详细点的检查,你弟弟还小,有什么病要及早治。”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