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阳》桃子卿太太

33、混沌边界

　　“交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哦，你不怕以后被我带坏？”高嘉芯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问。
　　【1】
　　高嘉芯长她和郑岭晟两岁，他们便叫她“芯姐”，她似乎更喜欢结交比自己年长的人，为此郑岭晟有些不悦，但也默默隐忍着。
　　聂晶晶有些惊讶，以往喜欢当中心人物、喧哗爱闹的郑岭晟，怎么在和钟夏蕊及她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以沉默示人、说话做事也少了那份耀眼的郑岭晟特色的嚣张？
　　聂晶晶与他们一起，尽管被照顾着，也会没有缘由地感到压抑。
　　直觉是奇怪的，聂晶晶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是因为年龄比他们小而表现出来的羞涩？还是人生地不熟产生的窘迫？可有些东西与年龄和地域完全没有关系，她想不通。但天生敏锐的欺软怕硬的判断力已经让她站好了立场、摆好了姿态。
　　郑岭晟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点呢？不过他比她勇敢，比她磊落，不怕鸡蛋碰石头，他表现得如此谦逊臣服，难道是为了讨高嘉芯欢心？聂晶晶不解。
　　很久以后聂晶晶知道了一个词叫做“气场”，那是每个人身上独属于自己的能量，这词词可褒可贬，非褒非贬，光明还是邪恶，定义并不明确。它的性质和强弱可以随事物本身及周围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相邻气场之间不断进行能量的交换，排斥同时又彼此同化。
　　一个气场强大的人，不自觉就能引来别人的关注，他的能量源源不断不断向外波及，正面的和负面的，使人崇拜，或令人畏惧。
　　高嘉芯，和她的朋友们。
　　彼时的郑岭晟也不晓得那个魔力般的词，他只是觉察到了一种力量上的悬殊。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让他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低头，然后心底里最深刻的想法是，想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一个叛逆的少年，善恶还未分得明白。他以为是对强大力量的向往和臣服，其实是本能中对恶的避让，不去冲撞不去冒犯。郑岭晟对恶的理解有多少呢？无非是骂人打架，最坏就是弄断对方一条胳膊一条腿，他没有见过更深的。

　　“交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哦，你不怕以后被我带坏？”高嘉芯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问。
　　郑岭晟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切”。
　　只有聂晶晶满怀心事。
　　那个时候的少年郑岭晟并不坏，只是轻微的叛逆，爱耍帅，为了显摆面子说脏话打群架，面上凶恶但心地善良。
　　“今天似乎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会有些惭愧又羞涩地笑笑，“我得提醒自己以后不能这么冲动又缺根筋。”虽然说了之后下次还是会犯一模一样的错误，但总体来说，郑岭晟是个可爱的好少年。
　　直到，认识高嘉芯，和她的朋友们。
　　渐渐地，他就模糊了对一些事物的认识边界。

　　【2】
　　郑岭晟喜欢高嘉芯，这是谁都能觉察出来的事。但高嘉芯不喜欢他，她有自己憧憬的对象。
　　对方正值为高考拼搏的年纪，但一点也没有学习压力，时常万分悠闲地游走在校园。长得白净爽朗，少了不良年的流里流气，笑起来时却带着些许邪邪的痞。被那一群人以老大笑称，却没有半点脾气，高嘉芯时常用刻薄话讽刺他，他也只是友善地笑笑。
　　几个人一道出去玩的时候，郑岭晟总在偷偷留意他，他从未见过他说脏话、发火、打架，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的，和所有他见过的不良学生都不一样。平易近人，宽厚温柔，这样的人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郑岭晟很好奇，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去试探他的底线。
　　高嘉芯喜欢他，可他，似乎并不喜欢高嘉芯。而她也并不在意，满足于现在的状况，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可以，憧憬着，喜欢着，不告白，不争抢，不去亵渎。
　　其实还是想过告白的，让好友去试探询问，得到的回复却是如此：
　　“她很漂亮，古灵精怪，这样的女生在旁观赏观赏，悦目愉心就可以了，交往的话，还是要找个性格不那么有特色又柔和的女孩子。我啊，万事只求省心。”
　　高嘉芯知道后，没有争辩没有解释没有强求，也没有在事后努力做出一副小家碧玉温婉娇羞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天生的性格，矫揉造作只会引来双方不适，得不到就得不到，有些东西再想要，但就是注定得不到。
　　高嘉芯坦然接受这结局，把心意珍藏着，这暗恋的时光温暖而悠长。

　　也许是后来终于感到疲倦，高嘉芯接受了别人的告白，对方喜欢了他很久又彼此熟悉，就这样从好朋友变成男朋友。后来先前喜欢的男生也有了交往的人，高嘉芯也不在意，握紧男友的手相视微笑。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喜欢你。”她在心里立下誓言。

　　即便那男友在得到她后变得没有像以前那样珍惜，轻浮地与其它漂亮女孩开着暧昧的玩笑，高嘉芯也默默隐忍着。
　　而当他开始乘机连聂晶晶的便宜也想占的时候，高嘉芯终于愤怒了，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甩到男友脸上。
　　然后聂晶晶目睹了高嘉芯和她男友的互殴。
　　高嘉芯为她出头，聂晶晶本来是很高兴的，但高嘉芯打人的凶狠，彻底吓坏了她，那男的后来被打得嗷嗷叫着手下留情，高嘉芯却可以微微一笑，然后更加卖力，好像她像魔鬼借来了力气，使她不知疲倦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聂晶晶是被吓坏了的，于是她们之间本来就不亲密的距离变得更远，后来聂晶晶不再愿意跟着郑岭晟去A城，与高嘉芯一行人，也就不再联系。

　　【3】
　　郑岭晟是不会听聂晶晶的劝的，所以她也不再枉费口舌。半年后的某一天，郑岭晟忽然接到电话，神色大变后，心慌意乱地赶往A城。
　　“发生什么事了？”聂晶晶在得知后，立刻打电话追问。
　　“芯姐……生病了。”郑岭晟迟疑了一会儿，答。
　　“也许只是敢冒发烧，至于那么紧张吗？”她有些吃醋。
　　“那个……她在医院，我去看看。”少年不知该怎样应对，额头沁出汗来。
　　“感冒去医院配药而已，有必要你现在赶去吗？我以前发高烧的时候，让你削苹果给我吃你都不肯！”聂晶晶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不是敢冒发烧！”郑岭晟有些烦，“我挂了。”
　　“等一下！”聂晶晶立刻制止，“你跟我说清楚，为什么她叫你去你就立刻去？”话语不自觉地就尖酸刻薄起来，“难道她得了绝症，要在生前看你最后一面？”
　　“晶晶！”少年语气重了起来，“我回去再跟你说。”
　　“我才不信！你现在能骗我，回来后还不是照样骗我！”
　　郑岭晟直接挂断了电话，知道聂晶晶一定会打来，干脆关了机。

　　等郑岭晟到了A城，陪高嘉芯去完医院又回来的时候，完全想不到，聂晶晶也来到了A城，跑遍了这里所有大小的医院，当他们最后在公园偶然相遇的时候，聂晶晶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声哭了起来。
　　那两人有片刻的呆愣。
　　“我刚才……”聂晶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着你和高嘉芯的照片，像个傻瓜一样跑了很多医院，大厅，服务台，挂号付费处，不停地问‘你见过这两个人吗’，后来，”她有些凄惨地一笑，“在一家不起眼的私人诊所，终于得到了见过的答复。”接着，便泣不成声。

　　那是家以人流为主的妇科医院，聂晶晶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在服务台得到是的回复后，眼圈忽然红了起来。
　　“小姑娘，这个男生莫非也是你的男朋友？”对方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似乎竭力地想从她身上挖到一个猎奇故事，“你们现在这群小年轻，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哦。”
　　聂晶晶在那一刻感到受了羞辱，随即巨大的挫败几乎让她崩溃。
　　“他们已经走啦。”
　　聂晶晶愣愣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又心潮澎湃地走出这里。

　　郑岭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聂晶晶想去高嘉芯的学校，但又想她不可能在做完手术后还那么好学地回教室上课。焦急又没有头绪，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却在这里遇见了他们，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你们……你们两个……”聂晶晶又是一阵哭，难过，失落，惊惶。
　　郑岭晟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内疚归内疚，终究还是喜欢不上，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他的。”高嘉芯的声音，清冷，干脆，无情。
　　聂晶晶还是将信将疑，不信任的目光轮流瞟过两人。
　　“我和岭晟，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嘉芯脸色苍白如纸，面无表情，斩钉截铁般决绝。
　　“那你为什么，要让阿晟过来？”聂晶晶不爽地问。
　　“我没让他来A城，”高嘉芯道，“我只是向他借钱。汇过来也可以的，但是他坚持要来。”
　　聂晶晶咬唇不语，因为嫉妒，眼神里充满了不友善：“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男朋友陪你的吗？他人呢？死了？”
　　高嘉芯发出了嘲讽的笑：“我看走了眼，他不是个好东西。”
　　“然后你就想到了阿晟？高嘉芯，你卑鄙！”聂晶晶愤怒。
　　“晶晶，”郑岭晟上前，“你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