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才岁寒星》驷马难追

16、灭门

　　何坦荡自那日接了掌，胸口处就时时传来阵痛，这毒却又碍不了什么大事，母亲也给他配了专门压制毒性的药方，他甚至觉得这毒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母亲却始终愁苦着脸。

　　“这样的症状，越是平静，恐怕就越是凶险。”
　　“母亲，您看儿子我能吃能喝的，哪有什么危险，说不定啊，这毒早就散了。”何坦荡挺了挺胸膛以示自己威健，好让母亲放宽心。

　　老太太却哀叹一声：“这几日我会出趟远门。”
　　“娘？这是要作何？”
　　“为你寻药。”

　　何坦荡急忙阻道：“万万不可，如今江湖局势动荡，您一个人怎么能叫儿子放心。”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娘！”何坦荡知道母亲说出的话，再阻止下去也是无用，他缓和道，“那这样，我叫几个门中弟子陪你一同。”
　　老太太点点头：“也好。”

　　何坦荡其实并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被收养的，老太太也是江湖人士，来历还不小，她属于苗疆一派，人称“蛊婆”桐花凤，当年在江湖上名头也是不小，只是后来退隐，这号人物算是消失了。

　　自岁寒星与何满出发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几天，这晚，何坦荡做了个噩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房外就传来踢踢踏踏的嘈杂声，随即有弟子狂敲他的门：“门主，不好了！”

　　何坦荡迅疾起身，打开房外，就看见了惊恐不安的一群弟子：“发生何事了？”
　　“有好多奇怪的人围在外面。”

　　何坦荡眉头一蹙，方走出房门，心口便突然一绞，他捂着胸口，连脚底都钻心的疼。

　　“门主，您怎么了？”
　　何坦荡在弟子们的前面，为了让他们安心，强忍着那股痛：“无碍。”

　　风生门墙门外，一片黑压压的士兵举着火把拉着弓箭，蓄势待发，在那些士兵们前面，站着好几个身宽如墙的男人，看起来是这群士兵的统领。

　　何坦荡拿着那把陪了自己多年的春雷刀，尚不明白这群人来此的目的，以为还有谈判的转机，他收留了这么多弱者，最终成了他的软肋，让他葬身于此。

　　箭雨倾灌，火光冲天，那刻着“风生门”三字的城墙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结界，里面是厮杀血腥的屠宰场，外面是暗夜无边的远山丛林。

　　何坦荡浑身血液流尽，脸色发灰，却仍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睥睨着风生门的大门口，他双腿尽折，上身仅靠一把春雷刀支撑，瞳孔散去光芒，表情依旧坚毅不屈。

　　整个风生门，无一幸免。

　　搜寻过后的士兵上前禀告：“大人，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踪迹。”

　　天空尖啸一声，一只黑鹰惊掠而下，停在了那位被称为“大人”的男人臂上，男人取下鹰爪系着的细小竹筒，摊开信条看了看，随即那信条在他手中化为黑灰。

　　何满二人一路奔波，不停不歇花了五日才回到了风生门。

　　何满看着烧的黢黑的城墙，双腿就软了下来，他又惊又惧，跌跌撞撞地奔进去，就看见了惨白的何坦荡一手撑着刀跪在地上。

　　“爹！”何满几乎是爬到何坦荡身边，他全身打着颤，哆哆嗦嗦的抱着何坦荡，泪如泉涌。

　　向来淡漠冷静的岁寒星见着这场面也是愕住，她一只脚迈出半步，另一只脚却又后退两步，她看着哭的崩溃的师兄，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重重压着，可她却无法表达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耳边突然回荡起何坦荡的声音来，往日的回忆碎片在她脑中快速旋转开来。

　　她从火海中杀出一条道来，那时她才堪堪八岁，一群人突然闯进了岁楼寨，说杀人就杀人，护送她的人都倒在了脚下，她再也不顾什么岁楼寨规矩，逃进了禁地，看到了三把刀，她触碰了其中的长刀，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醒来时倒在寨口，怀中抱着滴着血的龙牙刀，而那些原本闯进来的人皆被屠戮，死状可怖。

　　这壮烈的场面无不在昭示那些人死于她手，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死死抓着龙牙刀，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涌遍全身。

　　她记得，那时候的何坦荡脸上还没有这么多刀刻的纹路，笑容也很温暖，他伸出手要去拉半大的岁寒星，岁寒星还差点挥刀伤了他。

　　她还记得何坦荡说：“心净目明山中泉，点点寒星照刀芒，以后你就叫寒星吧。”

　　何坦荡说：“寒星，仔细看为师手中的刀，这刀要斩尽世间罪孽，庇佑天下弱小。”

　　何坦荡说：“寒星，你的刀为何犹豫？你在害怕吗？你要相信自己。”
　　何坦荡说：“寒星，你的刀为何而挥？”

　　何坦荡说：“寒星，你会怪为师让你走这条路吗……”

　　何坦荡说：“寒星，你们啊，都像是为师的孩子一样，为师老了，只想一直护着你们，是不是有些没出息？”

　　何坦荡说：“小满这孩子，练刀的时候一直痴痴盯着你，还想觊觎我爱徒，臭小子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下次你师兄再看你，寒星，尽管打回去。”

　　“……”

　　岁寒星终于再也受不住脑中回旋的声音，她痛苦地抱着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手中的刀像是蛰伏已久要噬主的魔物，岁寒星越是痛苦，那刀便越是兴奋地震动，刀鞘里溢出的黑气逐渐笼罩着岁寒星。

　　“寒星！控制住自己！你是这刀的主人，岂能让它喧宾夺主！”

　　“寒星，你要相信你自己。”

　　何坦荡的声音还在脑中不断回旋，岁寒星突然抽出刀，往空中狠狠一挥：“走开！”

　　这刀似是被她摄住，笼罩的黑气也渐渐散了。

　　此时齐齐踏步声围了上来，是那些屠尽风生门满门的朝廷兵将，那日这些人没有发现岁寒星留于此地，接到信条才知武林大会何坦荡竟未参加，而是派了两个得意弟子参加，信中还命令他们在此埋伏，势必要活捉岁寒星。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只有岁寒星而已。

　　何满看到那些围上来的人，发疯一样扑上去，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高大身形率先闪到他身前，手中的突刺锤足有千斤重，一锤砸下，何满吃力整个人都陷进地里几寸。

　　岁寒星正要上前相助，又有三道同样铜墙铁壁的身体围住了她，这些人定是吃了药丸无疑，且这药效比以往遇见的药人威力都要大。

　　除了要对付强悍的药人外，还有重重士兵，一番打斗下来，何满浑身都是伤，却还是双目充血不管不顾的往前。

　　岁寒星闪身将何满护在身后，与从前万事不思，只管杀人的她大相径庭，她仍是平静说道：“小满，带好师父，先走。”

　　“我要杀了他们！”何满已是崩溃，眼里只有仇恨。

　　“你不是他们对手。”岁寒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说出残忍的事实，她的心情不比何满好受，话中已经极力让自己冷静，“师父希望我们活下去，小满！”

　　与岁寒星生活这么多年，何满知道，岁寒星在感情中是有缺陷的，她难以感知常人的感情，而这一次，他从岁寒星的话中，听出了愤怒。

　　这一声愤怒，将何满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抱起何坦荡，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出。

　　这些人本就为岁寒星而来，也没多加阻拦何满，岁寒星见何满离开，拔出腰间左侧的短刀，刀上刻“虎翼”二字，她抬起刀就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血顺着手臂流到了龙牙刀上，刀上散发的黑气也染上了一层血色，而岁寒星的手上也瞬间爬上一些奇怪的黑纹，像是咒语，又像是一条条长蛇，那些纹路甚至从她脖子蔓延到了脸上。

　　不待众人讶异这女人为何提刀割自己，原本站在他们面前的岁寒星就不见了身影，随之而来的只有脖子上的凉意，下一刻血就刺啦而出，自伤口处还开始腐烂，甚至爬出又黑又小的虫子，直到整个人彻底化为灰粉。

　　岁寒星扬长而去，身后吹起一片灰尘，她身上的纹印渐渐褪去，方走了几步，她浑身发颤地呕出一口血来，血中还泛滥着黑色虫子，她看了地上那血滩几眼，见怪不怪地跨了过去。

　　她有三刀，龙牙、虎翼、犬神，只有在极少极少的时候，她才会去使用虎翼及犬神二刀，因为那二刀与龙牙相克也相助，就像她现在使用了虎翼，虽然武功翻了不止好几倍，可自身也遭受了反噬，她现在是不能再轻易频繁使用龙牙刀了，否则自身毅力薄弱之时，定会被龙牙吞噬。

　　何满在密林中躲藏了好几个时辰，仍不见岁寒星前来寻他，他藏好何坦荡已开始腐烂的尸体，终于在草丛中发现晕倒的岁寒星，岁寒星脸上毫无血色，浑身烫的厉害，手臂处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他一看岁寒星这极少的虚弱状况，便知她一定使用了其余二刀的力量。

　　他将岁寒星背到石洞中，寻了些草药给她伤口敷上才止住了血。

　　待他将何坦荡的尸体掩埋，在父亲坟前哭了好一会儿才采了些野果回到山洞，他唤了一声岁寒星的名字，岁寒星呆愣地靠在石壁上没有任何反应。

　　“寒星，我采了些野果，你先垫垫肚子吧。”何满矮身下去，岁寒星仍在茫然无措的四望，脸上挂满疲倦，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着。

　　何满抓住了她的手，岁寒星轻轻道：“小满，是你吗？”
　　何满怔了怔，才擦干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只听岁寒星又道：“小满，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是你吗？”

　　何满终于不忍心再看岁寒星这种无措慌乱的样子，她从前多么从容的一个人，何曾有如今的落魄样？他将岁寒星揽进怀里，泣声悲鸣。

　　岁寒星感知到冰凉的泪滴进脖子里，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抱着何满，想起叶语依曾抱着她抚摸她背的温暖感觉，亦学着那样抚摸着何满的背，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却让人受到极大的安慰。

　　待哭的尽兴，何满的眼睛又红肿起来，他将野果塞到岁寒星手中，抓着她的手往她嘴边递，岁寒星咬了一口，恍惚了半刻就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她没有将自己味觉一同丧失的事说出来，她突然对自己有了一种重新的省视，她也学会了不让对方担忧的那种心情，对吧？

作者有话说

　　天！煽情好难写！我，冒得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