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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乏味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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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蓝夜色不费丝毫力气地穿透了劣质的绿色窗帘,轻轻落在窗边蜷缩着身子的男人身上,略蒙上一层黯淡的光,他睡得似乎不太好,背脊微弯,眉心挤出浅浅的八字,长睫颤动不止。
感知不出已经过去多久,墨蓝渐渐泛紫,糅合了些许明亮的黄与白。
世界知晓,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东升。
它还知晓,再过片刻,便会有勤奋的公鸡醒来咕咕打鸣,迎接朝阳,唤醒农人;然而在柏翊这边,比公鸡更加“勤快”的是隔壁传来的动静。
“咚咚——咚咚——”
一阵又一阵,仿若踢球的声响不停地拉扯尚沉在黑甜乡的昏沉意识。
柏翊眉头猛然紧锁,随后缓缓睁开眼,眸中尽是大清早硬生生被吵醒的戾气。
想杀人。
可那股戾气在直射不远处也正在睡觉的姑娘时,一滞,转瞬消散。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薄被,起身套上鞋子。
然后走到姑娘的床边,摸摸她的头,像是安抚。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后,想敲隔壁的门投诉一下扰民事件,然而坦白讲,他也不知道自己敲门把邻居给叫出来后能干什么,又能带来什么不同的结果。
正如东升对世界是常事,隔壁邻居有那个大病,对柏翊而言,也是见怪不怪。
他抿抿唇,烦燥又不甘地“啧”一声,插着兜,像个神经病似地站在人家门口一动不动。
最后仍是什么都没干就打道回府。
回到自个儿的地盘后,几分钟前还熟睡的姑娘不知哪时便醒了过来,正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迷糊地揉眼,打哈欠。
“吵醒你了?”无法改变现状的烦躁退了些,柏翊赶忙调整情绪,温和地出声道。
云雩微微晃了晃头,尔后偏头看向他,轻声道:“没事哦。”
柏翊表情似乎有几分无奈,倒也没说要怎么处理这持续老久了的扰民事件,他只是走到她身旁,又问了句:“还困吗?想继续睡还是吃早饭?”
云雩想了下,摇摇头,“……还是不睡了吧。”
“……”
“醒了再睡,会头疼。”
“……”
“对了,哥,纭纭呢?”
听见这个名字,柏翊脸色微变,好在云雩还没完全清醒,没那个注意力能捕捉到这点儿小细节。他沉默几秒,启唇,正准备说些什么时,云雩的耳边传来了一道与自己相似却又多了几许她所没有的俏皮的女声——
“我在这呢。”
云雩的目光马上转向另一边,眼前依稀有个与自己年龄相仿且体型差不多的女孩子,“这才几点而已,你去了哪里啦?现在还在疫情期间呢,出门很危险。”
被唤作“纭纭”的女孩子好像也冲她笑了一下,吐了吐舌,“我知道啦,我只是去透透气而已。”
这话回得模棱两可,也漏洞百出,外头有疫情,还出去透气?真不是沾染病气吗?
但云雩却是毫无察觉。
兴许是在她的潜意识中,纭纭是她这些年来最要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至于会做出什么迫害她的坏事。
况且朋友间尊重隐私,她没必要盘问细究到底,只要对方无虞就好。
吃完早饭,柏翊坐在床沿处,腿上摆着一台轻型笔记本开始工作;云雩便倚在一旁的沙发上,开始了不停切换电视频道百无聊赖的一天。
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有多久呢,说实话,她没算过,也宛若与外面世界隔了一面墙似地,好比末日时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她在墙内体会不了东升日落,也许一年过去了,又或者两、三年早已悄然无声地溜走。
她仅仅记得,柏翊和她说过,这间屋子是她妈妈给她大四安排的临时住处,说是离她实习的公司近,通勤方便,本来她妈妈是打算大四开学前把她接到外地小住一阵子,不成想疫情骤然爆发,妈妈又忙于工作,实在没办法分出心神来管她的去处,不得已只好找性子稳重的远房表哥来照顾她。
而后漫长的时光,就像现在这样,碍于疫情,她、表哥和她的朋友余纭纭被关在这狭窄的小屋子里,哪儿都不能去。
似乎合情合理。
但又感觉忘了些什么。
大抵是今日的电视节目不够吸引人,也可能是今日外头的阳光异常明媚,明媚到她不得不思考自个儿多久没沐浴在这般阳光下。
大脑的齿轮久违地转动,黑亮的眼珠跟着转了转,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习惯了纭纭的存在,却从未想过余纭纭为什么会跟她和表哥关在一起——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好朋友,应该也不会久居别人家吧?
况且纭纭的家人不担心她吗?
怎么都没有消息?
思及此,她好奇地瞧向身旁,余纭纭不知何时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来,“话说回来,纭纭,你为什么……当初会住在我家啊?”
闻言,余纭纭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柏翊却率先抬起头。
空气诡异地凝滞了一瞬,余纭纭淡定地“啊”一声,语气带点儿理所当然,“是你说你跟你表哥太久没见,只有你俩的话,你会尴尬,所以让我来陪你咯。”
云雩:“……?”可是……这样尴尬的不就是纭纭了吗?她都不熟,纭纭会比她更熟?
像是料到她会这样想,下一秒,余纭纭又悠悠补充道:“反正我跟你表哥也算认识。”
云雩愣了愣,“我哥……”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有些疑惑地低声道,“我没什么印象,你有吗?”
这次不等余纭纭回答,便被柏翊给抢先打断话题。
“雩雩。”
绿色窗帘白天会拉开捆好,外头明亮的光线直直落在眼皮,晃眼,显得余纭纭的面部轮廓模糊扭曲了起来。
云雩有几分不适地眨眨眼,随后如常地扭过头,微笑着望向柏翊,“哥,怎么啦?”
柏翊将亮着屏幕的笔记本放到小几上,站起身,在云雩的床头柜旁边捣鼓一番,一阵瓶罐碰撞和水流声响后,猝然占据云雩视线的是一双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手里握着一杯温水跟几粒熟悉的彩色小药片。
“该吃维生素了。”他轻声道。
没有人会喜欢化学的味道,尤其是刺鼻的苦味,云雩原本含着笑意的脸顿时皱了起来,“哥哥,我身体好得很,能不能不吃这些营养品了?”
“我也希望你可以不吃了……”柏翊脸上貌似多了点儿犹豫,伸到云雩眼前的手却是半分退缩都没有,“但这是你妈的心意。”
云雩:“……”
妈妈的话惯来最好使,更别说这些年来,她与妈妈相依为命,早已听惯了妈妈说的每句话,她闷了闷,还是乖乖地就着水吞下去。
丝丝苦味残留,她更郁闷了。
事实上,并不能说云雩不在乎时光流逝或是过得浑浑噩噩,许是日子太过枯燥乏味,天天蜗居在这小屋子,日常除了看电视,还是看电视,当然偶尔会跟表哥还有纭纭聊聊天,饶是做了这些,时间也仅过去一、两个小时左右。
很奇怪的是,疫情后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格外嗜睡,每天清醒没多久就又困了。
电视无脑地播放古早电视剧半小时,她哈欠连连,目光涣散,眼皮直打架。
见状,柏翊了然,“又困了?”
云雩略回神,揉着眼睛,点点头。
柏翊替她关电视,让她回床上去睡。
云雩也不含糊,入睡得极快,几乎是沾床就睡。
意识彻底坠入一片黑暗的梦乡时,她无法撞见所谓的表哥凝视着她的眼神夹杂一种她前所未见的情愫,同时也听不到对方温柔却悲痛的低喃。
再度醒来后,已是中午,她没见到柏翊的身影。
转头问基本上随时随地都会在她身边的余纭纭,柏翊去哪里了,分明是一起朝夕相处很久的人了,对方却头也不抬,语气漫不经心到像是全然跟这个人陌生的地步,回答一句:“去透透气了吧。”
云雩默然。
她有点儿不大高兴,觉得纭纭不该是这样子的态度,表哥虽然不常加入他们的话题,也鲜少跟纭纭单独说话,可再怎样都是朋友,再怎样……表哥对她们都很好,关心才是正常的吧?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面向窗外。
说来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从今早醒来后,就有个声音一直呼唤她去窗边晒晒太阳,世上没有鬼,所以她猜想,估计是太久没吸收维生素D,虚弱的身体开始警告她了。
于是她下了床,往亮光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却被余纭纭伸手给拦住了。
余纭纭情绪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激动,或者说,是紧张,“你怎么了?”
云雩不明就里,“有点想晒晒太阳……”
“你平时都不爱晒的,怎么今天突然就要晒了呢?”余纭纭眼睛一瞪,平添了凌厉。
被她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打得静默半晌,云雩眼睫微动,笑了,“你说得也是,我可能是睡懵了。”
实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余纭纭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