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隐身看客

86、猜疑

　　“你先前曾对我说过，以后有用到我的时候，是要做甚么？”

　　沉璧至今还记得他那兴奋得好似发了狂的举止，教她觉得自己无能、孱弱，仿佛全身上下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只能任人宰割。

　　直到今日见识了此人修行的过程，她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不少疑虑。

　　修行之人对空灵根图谋不轨，无非是两个缘由。

　　一是妄想利用空灵根双修，获取更多的玄力，以此突破修为境界，增加寿元。

　　二是忌惮空灵根的修行天赋，想要扼杀未来可能存在的威胁。

　　然而从方才的情景便可看出，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远非修仙界那些遍地走的高手可比。灵力宛若汪洋之海，充沛到从体内满溢出来。

　　这般强大的生灵，往往性情高傲，多半也不屑于与自己这等尚未辟谷的蝼蚁斤斤计较。

　　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人对自己究竟了解多少，又有何图谋。

　　“吾名，青璇。”

　　男子闲闲地将两手负在身后，全然不急于回复她的问题。

　　他最擅长的便是等待，最不缺乏的便是时间。

　　沉璧只好从善如流地唤了他一声：“青公子。”

　　青璇低低地应了一声，伸出右手，那三枚不同颜色的光球便向朝他的掌心飞去，最终悬空绕着看不见的轨道旋转飞行，仿佛是宇宙里的一个星系。

　　“你只需如今日这般替我囤积玄力，别教它们显露于外界便可。

　　这些玄力若是不能拆解成灵气归返自然，直接落在外界的危害不啻于天灾。”

　　“我只晓得玄力是由外界的灵气在体内转化凝结而成，未曾听闻玄力还可重新拆解成灵气？”

　　青璇的眼神一瞬变得有些悠长，似在追忆着什么。

　　“曾经是能的。”

　　沉璧心绪一动，片刻间便将他从空间中移转出来。

　　她用神识和视线查探了他一番，果然青璇的气色相比在岛上时的惨白虚弱好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也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变得沉稳坚实。

　　“你先前身子不好，可是因着肉身难以承受过多的玄力，又不愿肆意宣泄玄力引发浩劫，这才损伤了身体？”

　　青璇微挑起一双眉峰，“你倒有几分聪慧。”

　　说着，便很是自来熟地抬起手，朝着眼前这张细致的脸皮摸了过去。

　　他的眼神深远干净，不带任何混浊的私欲。

　　一边感受着指尖光滑弹嫩的触感，一边借着月色映照，端详着这张清雅秀美的面容。

　　“你的模样倒与我预想的十分贴合，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乖巧。”

　　这已经不是青璇第一次以故人般的口吻与她说话，沉璧满腹狐疑地推开他的手：

　　“公子怕不是认错了人？我若先前遇见过公子，断不会忘记这般风采的人物。”

　　那只魔爪转而又把她的发顶揉成了鸡窝模样。

　　语声里含着笑意：“我与你相识太早，你不记得倒也合情理。”

　　沉璧：“……”

　　这人是在将她当作稚子看待？一副为老不尊的长辈做派。

　　这人……会知晓她父母的消息么？

　　随着夜色渐深，月轮逐渐歪斜，将黑黢黢的影子拉得老长。

　　身形高大的男子眼神专注，抬手时垂落的宽袖挡着她的侧脸，沉璧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被牢笼囚困般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后撤一步，男子却仿佛与生俱来的捕猎者一般，本能地伸手捉住了她的小臂。

　　“……”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压迫而窒息的氛围。

　　青璇松开手，扭头看向门口。沉璧刚刚吐出一口气，瞧见他不善的眼神，不由得再度紧张起来。

　　男子瞥向门口的视线只有一瞬，转头却瞧见身侧的少年一副防备紧张的神色。

　　好似全身的毛都炸开来的雪貂，若是稍微刺激它一下，便要扑上来咬你一口，不见血不罢休。

　　她……很在意外面那个小东西？

　　男子顿时生出几分兴味。

　　沉璧余光瞥见他的神色，心中一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这位青公子的身份和底细尚不清楚，不能贸然引起他对弟弟的注意。

　　外面的沉月还在温声轻唤，嗓音中隐含担忧：“哥哥，你在同谁说话？可是梦魇着了？”

　　沉璧睨了身侧的人一眼，见他没有退避的意思，只好掐着嗓子，装出困倦乏力的语气来。

　　“方才做了个噩梦，不打紧。”

　　门外半晌也没有动静，要不是沉璧修为在身耳力极佳，听见弟弟那平稳的呼吸声，怕是还以为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

　　随即又是两道敲门声，不知为何，沉璧从弟弟的语声里听出了些压抑的感觉。

　　“哥，让我进去好么？”说话间似乎还带了点鼻音。

　　沉璧一偏头，青璇便立即识趣地抬起手，以袖遮住了自己的脸面。

　　啧，瞧这眼神，真凶呵。

　　他一个旋身，整个人便宛若一道清风，顷刻间消失不见。

　　沉璧撤去门闩后，外面的青涩少年便迫不及待地扑进来，一把抱住了她。

　　“哥哥！”沉月眷恋地把鼻梁拱入兄长的颈窝，又偷偷用红润的唇瓣在兄长的颈子上反复蹭了蹭。

　　“你这是痴病犯了，变得这般黏糊？”

　　沉璧被弟弟支起的几缕碎发蹭得脸皮发痒，偏头想要避开，却被搂得更紧。

　　“方才这屋里可是有别人？”沉月环顾四周，眼中掠过锋锐的亮光。

　　“这个时辰了怎会有人来访？不过是我说了几句梦话罢了。”

　　“哥哥的衣衫如此完整，难怪睡得不安生。”

　　“……”

　　沉璧头回在自家弟弟面前感到了狼狈。

　　这小子，何时有了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这两年沉月在心智上的成熟甚至远比身体的发育更快。

　　昔日雏鸡似的幼弟已经不复返，每当沉璧强迫自己接受了他的改变，他又会有下一阶段的成长，让沉璧觉得自己每一日都在面对一个陌生的人。

　　她偶尔会把沉月和同龄的孩子暗中比较，也会与那些家中有弟妹的人交换经验。

　　但大多数人只是混不在意地一摆手：“多心啦！小孩子就是成长飞快，你这般在意他们可有的操心了！”

　　想来沉月这话只是出于对她的关心罢了。

　　“嗯，原本只是想看看书，不想就这样睡过去了。”

　　沉月笑嘻嘻地甩掉鞋子，一溜烟儿的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身上火力旺，把被窝捂热了，哥哥也能睡得舒坦些。”

　　须臾，被子的边角被拎了起来，俄而一具温凉柔软的身子便搂了一下他的身体。

　　沉月看着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容，忽然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随即脸上便是一痛。

　　再抬眼看去时，兄长已松开了捏他脸皮的手指，闭上眼侧转身去，背朝着他。

　　“睡罢。”声音轻柔恍若呢喃。

　　月光在兄长缎子似的乌黑长发上肆意流泻，教沉月看得有些呆了。

　　他真的好久、好久没和兄长这般亲近过了……

　　但脑海中响起的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却颇煞风景。

　　“吾主，那生灵方才分明就在这屋中，他分明是在欺瞒你！”

　　“闭嘴，这些话明日再说。”

　　沉月的嘴角不受控地沉了下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有第三者介入他和兄长的专属时光。

　　他抓着哥哥的一缕长发把玩，那乌黑的发丝很快便顺着指缝流走了。

　　看着身前那人静好的背影，沉月心中升起一种隐秘暴戾的破坏欲。

　　他往兄长的后背又贴近了一些，用左手的手指勾绕了一把青丝，枕在兄长的那枚枕头边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