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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筛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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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过来!我哥哥和这东西……染上瘟疫了!”
“瘟疫”,这两个字在修士们听起来,委实是过于遥远。
他们自打炼气成功,便是半只脚踏入了仙门。
若非天生不足,或是遭遇极端状况,修士们大多是耳清目明,体魄强健,堪称是百病不侵。
更不要说“瘟疫”这等只会在凡人之间蔓延开来的病症了。
若是在登岛前,修士们听到“瘟疫”二字,连眉毛都不会抖一下。
患病?那都是数十年或是百年前,未入仙门时的事情了。
然而眼下内力遭受封禁,不少人吃生食都会呕吐腹泻,算是将凡人时遭的罪又重新尝了一遍。
如今听到“瘟疫”二字,自然更是闻之色变。
修士为了进阶比凡人更为疯狂,却也远比凡人更畏惧死亡。
历尽艰辛褪去凡胎,踏上修行路途,他们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别和他们理论“人固有一死”,只要修为提升,寿数也会随之增长。
所以只要不断进阶便是了,谁甘心去死?
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寿数,让修士们反而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说法。
几乎是在沉月的话音刚落地,人群便本能的给出反应。
大多数修士潮水般的往后退去,只有少数被留在人群之外,显得有些突兀。
沉月见到此情此景,咬了咬后槽牙,腮帮筋络鼓起。
小五看着修士们畏缩的怂样,无所谓地将两手一摊:
“至于么,沉月还在前头站着呢,若不是离得足够远,沉璧舍得让宝贝弟弟沾染半分病气?
……乖乖,赵震东怎的直接过去了?!”
赵震东此时已在沉月身边站定,抱着手臂,手肘处夹着长剑。一张冷肃的面容,身形高高大大,瞧着便十分不好招惹。
小五颇为赞赏他对友人的情义和勇气,但平心而论,自己和沉璧虽说有师兄那一层的关系,却也只是比普通的朋友好上一些罢了,远算不上舍命之交。
他能做的便是力所能及的帮衬一些,可若是殃及自身安危,那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一道红影从身侧擦肩而过,小五眼尖的瞧见,赶紧把人半路拽住了。
“你做什么去?那赵震东过去,摆明了要照顾沉璧的,你凑热闹做甚?也不怕过了病气。”
红窦没好气地甩了两下胳膊,却甩不脱小五的手,在原地焦躁地跺了跺脚。
“莫要拉扯我。”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沈师兄交待?”
小姑娘力气拼不过他,干脆用指甲去挠他手背。小五痛得直吸气,却依旧不肯撒手。
“少打沈锦绣的幌子来管我,你又不是我哥!”
小五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便道:“你对沉璧那般上心做甚?”
“他将来会是我哥的道侣!”
“他和师兄能长久?师兄一晌贪欢罢了,你看不明白?”
他的嗓门颇为洪亮,往四周扩散出去。原本有些骚动的修士们刹那便安静下来,个个竖起耳朵想要探听更多消息。
红窦也愣住了,反应了片刻后,便面露难堪。
小五后知后觉自己将话说重了,但一想这样若是能阻止红窦的冲动也挺好,便虚虚握拳抵在唇上,重重一咳,打算说些话将小姑娘安抚下来。
“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正想感慨一番,谁知小姑娘扬起手来,毫不客气地朝他脸上就抽了一巴掌。
“啪!”火辣辣的痛,直接将小五给抽懵了。
“我哥和沉璧好着呢,你这夯货!”红窦往外扯了扯被抓住的手腕,仍是拽不动,气得往小五脚上又踩了一脚。
“你放开我,卫鸿英!”
“……”这一巴掌给卫鸿英抽出了火气,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上攥着的力道,惹得小姑娘低低痛呼。
“这是为了你好。”他虽有一肚子反驳的话,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拽着小姑娘往人群的方向走,“总之你不能过去。”
两人的身形被人群隐没,吵闹声渐渐远去。
正在“病中”的金原保看着这场闹剧,拿手肘顶了顶沉璧的侧腰。
“方才那人是沈锦绣的师弟吧?听他话里意思,是不看好你们两个啊。”
“……”
金原保半晌没听见身边的人说话,一偏头却瞧见少年额发都被汗水浸湿,双颊绯红,紧蹙着眉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顿时一个激灵,“你别真是病了罢?”
少年闷哼一声,随即宛如枚枯叶一般,朝着前方的地面软绵绵地倒下。
金原保伸手正要扶住她,却有一道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紧跟着头晕目眩,身子发软。
沉璧这小子为了装病,绝对做了什么手脚。
“他娘的。”
金原保喃喃的骂了一声,随即两眼一黑,失去意识便躺倒在地上。
……
沉璧从昏睡中醒来时,已是接近寅时。
持续的高热让骨头缝里都带着丝丝的痛意,她眨了眨眼,睫毛宛如蝶翅般翻飞。
含着雾气的一双眼清明过后,对上的是金原保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的脸。
这人带了些报复的心思,带了厚茧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揉上少年的细嫩面皮,粗糙的质感刮擦在敏感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沉璧想起身,被他毫不费力地按住,想张口,又被他捂住口。
“……”怎么,想动手?
眼看着少年侧腰的无名剑嗡嗡颤动起来,金原保赶紧松开手,跳到一边。
沉璧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小山洞,月光从洞口落下来,留下浅浅的微光。
金原保看着少年环顾四周,笑容带了几分恶意。
“瞧什么呢?没人照顾你。”
沉璧看了看洞口,外面便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哥,你醒啦?”
金原保:“……”
这小子是特意拆自己的台?
瞧见自家弟弟,少年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温柔,“可有人来过?”
沉月的脸上转瞬即逝地划过一丝阴暗,“有个叫‘李采月’的要进来,但被我和赵震东赶走了。
还有华音长老一直在近处徘徊,但始终未曾露面。”
“你们进来罢。”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旋风便从洞口卷进了沉璧的怀里,小牛犊似的力道,撞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哥,我就晓得你会没事的。”
沉月毛茸茸的额发在兄长的颈窝处拱来拱去,直直酸倒了金原保的牙根。
“这是你弟弟?长得这么大,怎么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沉璧没理他,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赵震东,抬手做了个揖:
“多谢。”
患难见真情。赵震东能冒着染上疫病的风险留在此处相助,让沉璧为弟弟结交了这样的友人而由衷欢喜。
赵震东抱拳回了一礼:“理应做的,不必客气。”
“坐。”
沉璧朝地上比了个手势,赵震东和沉月便跟着她盘膝坐了下来。
金原保抱臂倚墙而站,便听见少年淡淡的声音一圈圈扩散出去,直送到山洞附近的树林之中。
“长老既然来了,何不叙话一番?”
华音先前见沉月二人入了山洞,便跟着到了洞口,如今被沉璧一语道破,心里顿时一惊。
她干脆不再躲藏,直接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美眸警惕地打量着席地而坐的少年。
“岛上有内力的禁制,你如何能发现我的行踪?”
“长老来此不是为了叙话?不如坐下详谈。”
华音掀起衣摆坐下,打量了一圈洞内的几人:“这位想必便是厚武宗有名的首席弟子罢?”
金原保虚心地低头:“惭愧,宗内人才济济,在下所担的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少年淡声保证:“长老放心,他们皆为可信之人。”
女子花瓣般的菱唇微扬,艳丽的容貌,映照得阴冷的山洞宛如沐浴春光一般。
“我又没说这几个孩子是坏的。
你装病引我单独前来,想必心中已有了计较。”
沉璧点点头,“我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人者的分内之事。若是能对长老有所助力,我倒是不介意将名头相让。”
少年的语气十分平淡轻巧,仿佛他真的对此毫不在意。
华音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又强行按捺下来,“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便是。”
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嘛,能想到的东西自然有限。
无非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又或者修行所需的资源。这些寻常修士奋力追寻也难以企及的东西,在华音继任妙乐宗宗主后,便会成为唾手可得的微末之物。
沉璧对她的许诺亦是感到宽慰,从身后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石板。
“长老看看这个,若是觉着可行,签了这契约便是。”
“……”
契约?
华音听见这俩字,脸上的笑容都裂开了。
金原保见华音拿着石板去外面借月色观看,便跑到沉璧跟前揶揄她。
“好小子,在这儿藏着呢。你何时准备的这契约?我一直跟着你的,莫非你当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沉璧瞟了他一眼,“莫急,待会子你也要签的。”
金原保顿觉不妙,后退几步:“什么东西啊?不签,我不签!”
少年懒懒的托腮看他,笃定的样子看得金原保背后发毛,再不敢凑近过来。
短短几行字,华音却过了半晌才走过来。
“疯了,你真是疯了。”
沉月在沉璧伸手接过时看了一眼,上面端端正正的刻印上了华音的名字,显然是与华音结了契约的。
“疯或没疯,只在成败之间。”沉璧将契约又递给赵震东,“你们也看看,签了便是自己人了。”
赵震东走到洞口,借着月色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心神剧震,久久难言。
金原保按捺不住好奇,也跟在他们后面探头去看,亦是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巴掌大的石板上,没有苛刻的条款,只是镌刻了宛如宣誓的短短几行字——
“我自愿加入太平会。
我要这世上存正气,人间行公道,芸芸众生皆平等。
千秋万代,扫清一切倚权仗势、欺压良善的不平事。”
后面空白处的第一个笔迹,便刻印着沉璧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