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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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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圣??过往2
距离美猴王夜戏牛魔王的事，又过去了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孙悟空仍然过着呼朋唤友、逍遥自在的生活，那天晚上的糗事他宁愿忘个干净，一点都不要去回想。
庆幸的是，整件糗事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根知底，而牛魔王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天下如此之大，东胜神洲到西牛贺洲相距二十万余里，牛魔王就算想要报复，又哪里找得到他出来？所以他心放得很宽，以为这件事就此翻过。
不想半个月后的一天，早食刚过，他正在石床上坐禅修炼，忽有小猴儿一层层传报上来，到达崩、芭二将军处，二将军进洞禀报道：“大王，外面来了个西牛贺洲牛魔王，递上拜帖，请求一见。”
美猴王一惊，拿过拜帖一看，果是牛魔王的名号！
他因做贼心虚，顿时有些不安，不会让他查出是我……但又摇头道：不可能，此事天知、地知、我知，再无第四个知道，他从哪里去查？即便他发现是我，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我当然不认，他能奈我何？他若张扬开来，哪怕告到说理的地方，也是判他个污人清白之罪！
旋即又笑道，我也是疑神疑鬼，应该只是普通的拜会，哪里就有那么多事？
美猴王思绪万千，叫孩儿们大开旗鼓，摆队迎接，自己整肃衣冠，走出洞来。
远远地望见牛魔王带领十数个小妖，沿着小猴们排列而成的通道，踏上山来。他今番装扮大不同前番，头戴一顶小冠，身穿银色鸡血纹剪绒袄，腰扣白玉牛皮带，外罩一件赤黑龙纹大氅，足下踏一双鳄皮方头长筒靴，气度雄远，豪迈而高雅，令人赞叹！
魔王走上洞来，猴王下阶相迎，两人同阶而立，互相打量。
悟空因外貌羸弱，经常被以貌取人，但牛魔王却全无这样的神色，拱手行礼道：“西牛贺洲不才牛魔王拜见洞主，有劳洞主亲迎，不胜感激。”
悟空回礼道：“不必客气，请洞中一叙。”
于是呼猴兵揭开水帘，安排筳宴，弦歌吹舞，招待贵客。那一方瀑布自中间拉开两帘，悟空引牛王走过一座铁板桥，进入主洞。??
那石桌之上，已摆满鲜花水果、椰液萄浆，都是素食，用的器具也是石杯石碗石盆，一应俱全，俨然像个尘世的人家。
洞内布景清幽高雅，梅花三五点，青松常带雨，正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主宾入座后，牛魔王赞叹道：“洞主这一方水土真是天地的造化，叫人羡慕！”
美猴王得意地道：“造化自然是，但也不如兄万里的地盘，偌大的家业！”
“见笑，家业勿提，都是蛮荒野地，十个也不如兄弟家这一个。为了这些无用之地，经年以来只是劳神费力，饮多伤身，我心早也倦了。”
“兄长正值壮年，神武非常，何出此言？”
牛魔王又道：“我事务繁忙，常不归宿，前几日回家才见到兄弟的拜帖，也是手下人轻慢，递得晚了。昨日巡视诸山，又在号山和紫荆山各收一帖。一连三帖，足见盛情！某今日前来，一为致歉，因我之故令兄弟徒劳往返，还请见谅。”
说着，起身拱手一拜，悟空连忙扶住道：“兄长说哪里话？我受之有愧，快快请起！”
两人执手相扶，共同入座，牛魔王又道：“我今日拜会，二来也是为久仰美猴王兄弟的大名，听闻你从东海龙宫得了无价之宝，又降伏七十二洞妖王，我特来祝贺，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他挥了挥手，随从的小妖便捧出带来的礼物，一一打开，并将一纸礼单交给悟空这边的崩芭二将军。
悟空随意扫了一眼，见第一个小盒子里装的是金镶玉翡翠龙牌，辣阳绿色一眼吸睛；第二个方形大盒子装的是红珊瑚宝树摆件，珊瑚为枝，碧玉为叶；后面还有七八个盒子，双方手下正在一一打开核对礼单。
悟空虽然对珠宝并不在行，但也知道这些礼品必定价值不菲。牛魔王果是轻财仗义，出手阔绰！
他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去拜访他时，带的是鲜花水果之类，顿时觉得有点不上台面。又有点庆幸上次没有见到，不然定招他手下门人取笑，以为我身无长物。
他混迹妖怪世界的时间还不太久，之前也一直没有留意过这些，现在才第一次对贫富有了计较。
牛魔王笑道：“礼虽轻，却是为兄一片心意，送给贤弟与家眷受用。”
悟空道：“我没有家眷，只我一人，兄长的厚意，我就不推辞了。”
又命小猴儿击鼓拨弦，唱歌跳舞，以助酒兴；又命崩、芭二将军招待牛魔王的随行侍从，同来饮宴，满座欢笑，宛如一家。美猴王与牛魔王二人边饮边谈，十分投机，彼此钦慕，相见恨晚。
这一场宾主尽欢，直饮到午后三刻，都有几分醉意。美猴王又带牛魔王游览花果山的湖光山色，果是一处仙山宝地，四季常绿，百花常开，高山翠微，绿水长流，走兽遍地，飞鸟成群！
游览到黄昏时分，又设晚宴款待。悟空在午宴时已留意到牛魔王很少吃素食，特命晚宴加了一整只烤羊，忙坏了掌勺的老猴。
晚宴吃得更是开怀，两人都喝到七八分醉意，更是敞开心胸，各叙生平，话无不尽，而夜色已降临。
牛魔王告辞要回本部，悟空挽留不住，依依不舍送他出洞，嘱咐他的随从照顾好自家爷爷。牛魔王却又拉住他的手，请他明日到自己家宅赴宴。
悟空满口答应，牛魔王这才放心离去。
第二日天明，美猴王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召唤四健将、马流二元帅和崩芭二将军道：“孩儿们，清点清点我们有多少家当？”
大家都觉得奇怪，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物产丰饶，无所不备，清点家当干什么？
美猴王道：“我今天要去牛魔王府邸赴宴，头次登门，不能两手空空。他昨日来此送的礼甚是隆重，看你们那么高兴，还以为凭白发了横财？今日回访，大王我也须用同等隆重的礼单还回去，还要过之而无不及，这才叫礼尚往来。”
大家一听收的礼还要还回去，还要还的比收的更多，个个都铁鸡拔毛，一脸肉疼。
悟空笑道：“别这么小气，咱们不会吃亏。昨日收的礼反正是姓孙了，还也不会用这些还。咱们家里另外还有什么宝贝，须得是我家独有，世上全无的，方显我的贵重！”
大家抓耳捞腮地想了一阵，四健将道：“要说贵重，人间以黄金为贵，仙佛神圣妖魔鬼怪皆同此理。”
“可咱花果山无所不产，只是不产金矿，这可为之奈何？”
大家商量半天，有提议采灵芝人参作礼品的，有提议下海去捞珍珠的，有提议去隔壁傲来国偷点金银珠宝的……正议论着，忽听洞外传来一声凤鸣，悟空听了，拊掌叫道：“这个可以！快，给爷爷捉两只凤凰来！”
“啊？”大家都有点蒙圈。
悟空笑道：“我花果山凤凰成群，麒麟遍山，所以你们不觉得稀奇。此鸟唤作禽王，统领百鸟，人间称为祥瑞，千金难求！我看牛魔王管辖之地多是寻常山地，并无此种，合该我给他送瑞鸟去！”
于是小猴们成群出洞，布网的布网，拿绳的拿绳，执弓的执弓，撒饵的撒饵……忙活了半天时间，终于抓到了一对鸟王，一雄一雌，一凤一凰，正是凤凰成对，好事成双！
小猴们也不管祥瑞不祥瑞，直接拿绳子缠了鸟爪，倒提在手上，就像人间的农夫倒提鸡鸭一般，回来复命。美猴王觉得看着不雅，命他们改为正抱在怀中，带出门去。
这一次再到寿春宅邸，远远地就见朱门紧闭，门前左右各站一个家丁。美猴王正要派小猴上前问询，把门的也看见他们，先一步迎上来作揖道：“是美猴王爷爷来了吗？”
悟空奇怪地问：“你们认识我？”
“我家爷爷早有交代，今日只招待一个贵客，乃是东胜神洲花果山的美猴王，其余访客，一概谢绝！美猴王爷爷快请进吧，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
于是打开大门，请他入内，悟空大步迈进府中，只见亭台楼阁，飞檐峭壁，侍女仆从列在道旁，齐齐礼拜。里面已有人报知牛魔王，牛王出堂迎接，与他执手相携，共入正堂。
堂中已摆设酒宴，红木福文长条桌，盘碟层层起高楼，山珍海味、美酒琼浆，自不必说，还有一半的素食，只是他家厨子手艺高，面团捏作福娃样，糯米滚上红砂糖，燕窝银耳多剔透，羊奶熬成白玉汤。
原来昨日牛魔王也留意到了，孙悟空不爱吃荤腥，昨日陪着他吃了一口羊肉，兴趣索然，只是喝酒，所以他今日特意准备了许多素宴，供他享用。
牛魔王向孙悟空道：“愚兄今日闭门谢客，只为等贤弟一人。你我一见如故，才分别半日，我心里就甚是思念。”
“大哥若念着小弟，可常来花果山游玩，小弟若想念大哥，也自来这边耍耍，怕到时大哥又要嫌聒噪，赶之不及。”
两人一来二去，已十分熟络，悟空也毫不拘谨，自然落座。魔王挥退左右，只他两个在堂上讲话，话语投机，把酒言欢。悟空献上礼物，博得魔王哈哈大笑，口中称谢，命家丁解开绳索，养在后院好生照看。
一番筵席吃得非常开怀，散席后牛魔王也带孙悟空游览自己的地盘，指认山头，解说路径，分析势力，谈论豪杰。
哪里有什么好山，哪座山有什么魔王，哪个魔王有什么本领，哪个魔王有什么故事……说到天黑也说不完。
夜幕降临，明月出岫，早过了晚饭时候，两个还在那山坳里石崖下，各坐一块青石，谈天论地，不知疲倦。
牛魔王提起，自己还有两个交好的朋友，是北俱芦洲的大妖王，一个是九天之鹏，一个是大海之蛟，三王曾约在下月初一于北海之滨相会。
悟空听到北俱芦洲和北海之滨，忽然回忆起旧事，便问牛魔王道：“北俱芦洲有个魔罗，兄长可听说过？”
牛魔王摇头：“我对北俱芦洲也不熟悉，贤弟若想打听那地方的事，不如下月初一与愚兄同往，我引荐你认识两位朋友。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他们便是。”
悟空暗想这倒是一条消息门路，便欣然同意，两人这才极欢而归。
之后两家走动频繁，时有宴饮，两边手底下的人也熟悉起来，这边见了牛魔王叫“牛爷爷”，那边见了美猴王呼“猴爷爷”。两位爷爷互相登门，手下人都是第一时间放行，再飞跑去禀报，不需预约和等待。
相交以后，孙悟空觉得牛魔王豪气干云，与那个荒唐的晚上的观感判若两人，原以为他是个好色之徒，却不知是个真正的豪杰！于是越发觉得自己心眼小，怎么好为一点意气半夜去捉弄他？这事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以为俺老孙气量狭小，睚呲必报，以致兄弟不睦。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到了十月初一，天气渐凉，悟空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黄金甲外着绛红文武袖，文武袖外披一件暗红云纹斗篷，脚踏一双藕丝步云履，光华灿灿，威风凛凛，驾筋斗云和牛魔王一道去往北海。
那牛魔王头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外面披一件暗黑海水纹斗篷，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雄武非常，英雄盖世，驾一朵黄云，须臾即到北海。
再次到访北俱芦洲，扑面而来的第一观感仍然是刺骨的严寒，仿佛全身血液都要被冻结成冰。北海海面万里冰封的画面十分壮观，越向北方，天色越加黑暗，雾霭越加浓重，仿佛追赶着黄昏。
从跨过北海开始，悟空便使用了避寒诀，体力的成倍消耗令他有些吃惊，好在他的体力近乎无限，不必在乎消耗。但法力的减弱和邪气的侵蚀就令他浑身不舒服了，他疑惑地去看牛魔王，却发现牛魔王神采奕奕，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而且精神更甚之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有我一个法力减弱？带着这样的疑惑，悟空跟随牛魔王来到了一座大山前。
那山名叫九阴山，山围六百里，都是寒冰冻土，主峰像一只笔杆插入天上，山顶阴风阵阵，黑云压顶，常年不见天日。山颈处正北有一座鸟巢似的石头宫殿，就是鹏魔王的据点。
牛魔王和美猴王按下云头，落在山顶，那把门的鸟怪认得牛魔王，立刻控背躬身迎道：“牛爷来了！”
牛魔王步入石门，内里小妖层层放行，畅通无阻，直入主殿。早有小怪报知鹏魔王，那鹏魔王正和北海蛟魔王在殿中说话，听说牛魔王来了，双魔一起下殿迎接。
“牛大哥来了，我们恭候多时了！”
“两位贤弟，别来无恙！”
悟空细看那二魔外貌，都是人形模样，一个白衣秀士似的俊雅，一个黑衣游侠似的精干，全无一点妖怪样。殿内布设虽不如牛魔王家宅豪华大气，也是应有尽有，错落有致。
二魔也打量着悟空，问牛魔王道：“这位贵客是何人？”
牛魔王笑道：“三位贤弟都是我至交好友，只是无缘碰面，今日我来搭桥牵线，为你们引见。”
于是各叙名姓，互道久仰，按长幼落座。牛魔王最长，居中笑道：“以后就是自己兄弟，我们兄弟同心同力，互相帮扶，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闲话形势时，悟空已经认出那蛟魔王就是七八年前曾经被二郎神斩断一条手臂的北海蛟魔，但他此时双臂完整，不知道在那之后是如何长出一条新臂的。那蛟魔王却是完全认不出孙悟空，他当年就没有特别留意过那只小猴子，现在更是想不到他已成为一方大妖！
悟空暗想既然是他，那这条门路果然没错了，还需和他们处熟，才好慢慢打听那魔罗的消息！
聊不多时，到了午宴时间，四王入座，主人开席，小妖们端上来一个大蒸笼，揭开竹盖，下面是满满一笼清蒸人头，有男有女，都刮干净了头发，蒸得皮开肉烂，热气腾腾。
悟空吃了一惊，就见他们三个，一人一只大掌提出一个人头来，开始享用。那鹏魔王是个鸟怪，手脚最利索，两指一挖就扣出人头的眼珠子，丢进嘴里。
这也是孙悟空第一次看到牛魔王吃人，他还有些发愣，原来老牛也是要吃人的，只有自己不吃仿佛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三人喝酒吃肉，却见悟空纹丝不动，鹏魔王问道：“美猴王兄弟为何不吃？是不是愚兄今日招待不周？”
悟空笑道：“哪里话，只是我近来有点受寒，身体不适，劳兄长给我一碟素果即可。”
牛魔王听了，放下人头笑道：“都是自己兄弟，不必这般生分。实话说吧，我这位美猴王贤弟生来不吃人肉，你这里有什么素食瓜果，给他来上一桌半桌就好。”
蛟魔王惊讶地道：“还有妖怪不吃人肉的？你莫骗我？”
牛魔王笑道：“你们还不知道，他曾对我讲过，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餐风饮露，无尔饥兮！你们看他也吃东西，但其实他吃不吃都不会真的饥饿；你们看他也睡觉，但不睡也不会真的疲劳，真是羡煞我等！”
二魔本来还有点小看孙悟空，听牛魔王大力称赞他后，也都啧啧称奇。
鹏魔王又道：“我这里一窝都是吃人的，没有准备素食，这可如何是好？别的肉食能吃否？厨下还有一锅河豚汤。”
悟空想到客随主便，再却就真的不恭了，便应道：“可以。”
很快河豚汤就被提前端上了桌，主人亲自盛了一碗给他。悟空接过来，大方喝了一口，算是对主人的回应，味道还算鲜美，没有想象中的生腥，看来这个鹏魔王生活还挺讲究。
蛟魔王在旁边一口咬掉半张人脸，边吃边问道：“鹏兄从哪里搜来这么多活人？这北俱芦洲的活人早就被吃光了，这几年连海那边近点的地方活人都很少见了！”
鹏魔王也抱怨道：“是啊！近点的地方是没人了，这些人都是从远地方买来的！”
牛魔王也来了兴趣：“买来的？什么地方还有卖人的？”
“南瞻部洲南边正值魏汉吴三国战乱，死人极多，便有做买卖的。那边有处大山叫太行山，山上有个猕猴王，他专收捡还没腐烂的死尸，卖给北俱芦洲的妖怪吃肉。活人也卖，只是价格翻十倍，女人和小孩还要再加钱。我半年前刚搭上他这条买卖线，送来的货色都还不错，大哥若是想吃，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
牛魔王点头道好。
鹏魔王又转向孙悟空道：“说起来这位猕猴王和美猴王兄弟还是同宗，不知你们可认识？”
孙悟空摇头：“我是石猴，我这宗里就我一个，并无亲戚。不过猕猴王既是猴属，我也该去拜访一回，不知他是个何样人物？”
“形貌与你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身子更高大些，不是你这般小小的，毛色棕黄，也不似你这般金色，尾巴……”鹏魔王看了看悟空的身后，似乎才留意到他没有尾巴。“可惜美猴王兄弟没有尾巴，那猕猴王的尾巴高高翘起，十分骄傲！”
还不等悟空说话，牛魔王先停下进餐问道：“你说猕猴王有尾巴？”
悟空一听到“尾巴”两个字眼皮就跳了一下。鹏魔王也是被问得怔了一下，回道：“是，是有尾巴。”
牛魔王忽然转头看向孙悟空，孙悟空被他看得也是一怔。牛魔王似乎想问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转向鹏魔王道：“那猕猴王的尾巴是什么样子？”
鹏魔王勉强形容了一下，牛魔王听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连眼前的人肉都失去了滋味。
蛟魔王见状道：“既然牛大哥和美猴王兄弟都想认识这位猕猴王，那就请鹏兄做个牵线人，择个日子大家会上一面，好过你们光顾着说话耽误了吃饭。”
鹏魔王忙道：“正是，正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宴席结束后，孙悟空和牛魔王一同告辞，鹏魔王和蛟魔王亲自送他们到门外，蛟魔王又邀请三王半月之后，也就是十五之夜到他的洞府北海魔眼渊聚会，鹏魔王也许诺届时会邀请猕猴王一起来，大家在会上相见。
回程途中孙悟空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急躁，想自行查探一番，便笑嘻嘻对牛魔王说：“兄长先行，小弟还有点事要办。”
??不想被牛魔王一把拉住道：“此地不比他地，处处妖怪，处处山头，你我云上借道通过也就罢了，但凡在一个地方多逗留片刻，就有山大王前来问罪。你我同来，还得同归，我怎放心你一个人？我与你同去罢！”
??悟空笑道：“怎好劳烦兄长，我也不确定要往哪方去找。”
“你要找什么？”
“北俱芦洲有个叫黑暗之渊的地方，大哥听说过吗？那里还有条剧毒的河，名叫弱水河……”
“你找那里做甚？”牛魔王奇怪地道，“我曾听闻三界之间有道缝隙，乃天地残缺之遗，永远黑暗之地，就叫黑暗之渊。”
“是了，是了！”孙悟空点头道：“那黑暗之渊住着一个魔头，与老孙有些过节。”
“原来如此，曾听你打听一个叫魔罗的妖怪，可就是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牛魔王又道：“从这里越向北，天色越黑暗，气候也越严寒，等到了极北之地，便是再也见不到阳光的永久冻土。黑暗之渊，按其描述，很可能在极北某地。”
“好！”孙悟空眺望北极道：“我正好去天极处耍耍！”
牛魔王也道：“若找到那魔罗，为兄正好助你一臂之力；若找不到，你我权当游览一趟。”
两人腾云向北极转去，云层上一瞬千里，仿佛霎时冲进了黑夜。夜色中两人边找寻，边交谈，颇有些漫无边际。
“方才席间，我看兄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牛魔王见他主动问起，便叹了口气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一点私事……”
他的目光稍稍后移，落向孙悟空腰间，只见他细到不可思议的腰，被一条彩霞玉带牢牢勒着文武袖的红袍，罗裙般罩住整个下身。
“为兄也觉好奇，你我相识以来，为什么从没见过贤弟的尾巴？”
孙悟空笑道：“我没有尾巴，生来就没长，想是老天忘了给。”
牛魔王笑而不语。只要孙悟空表现得自己没有尾巴，那就是没有尾巴！只要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谁还能真的去掀他的裙底求证么？
“说起来，我也没有见过兄长的尾巴，兄长怎么也没有？”
牛魔王笑道：“我已化作人形，还留着牛尾岂不奇怪？当然隐去了。你若想看也不是不行……我紫荆山中有一口温泉，哪日再到我处相聚时，咱们兄弟几个一同游泳，坦诚相见，岂不快活？”
孙悟空嘴上说好，心里却想绝不能和他们一起去洗澡。他已感到老牛似乎对他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所以无从下手。他须小心提防那条不听话的尾巴漏了馅，时间长了，老牛总会遗忘，那件事才算真的翻过。
两人已在夜色中跨越了千山万水，并没有找到黑暗之渊的所在。夜色越来越黑，无星无月，渐渐伸手不见五指，云层上已经看不清大地的形貌。
孙悟空仗着眼明，双目放出金光扫视地下，牛魔王只能相随。金光扫过之处，黑暗中沉睡的妖魔鬼怪都被惊醒，纷纷爬出冰层。
这时孙悟空的筋斗云也突然停住，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断崖，仿佛将大陆一刀斩断！
断崖之外，再无彼岸，向上是无底的黑暗，向下也是无底的黑暗，上下已经不可分辨。近处还有些云雾缭绕，远处连云雾也不可见了，变得彻底黑暗与空白。
牛魔王在他耳边道：“我们已经到了大地的最北边，再向前就是无边的虚空了。”
孙悟空到此为止一无所获，苦笑道：“今日到了地尽头，改日邀大哥也去天尽头看看！”
“你有此雅意，海角天涯我也乐意相陪！只是今日你打算怎的？”他示意孙悟空注意周围，已经有不少妖怪被他们吸引过来了。
孙悟空却笑道：“你我下去看看风景，也不枉来了这一趟！”
“此地漆黑一片，你还能看到风景？”
孙悟空非说“看得到，看得到”，拉他下去，正落在无底断崖的边缘。他向旁边一座山峰吹了一口气，那山峰早也冻成了坚冰，此时却忽然如干柴般蓬勃燃烧起来，宛如黑暗的大海上一座孤独的灯塔。
是三昧真火，连百丈高的冰山都能点燃的火！
野兽们惧怕火焰，妖怪们畏惧强者，也都不敢再靠近，只在远处观望。
牛魔王点了点头道：“贤弟好手段！”
孙悟空却皱眉道：“不如平常用的好！我自进了北俱芦洲地界，总有力不从心之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正想请教兄长是否有同感？”
牛魔王摇头：“此洲乃是魔界，阴气重，阳气衰，煞气重，灵气绝。邪魔歪道到此，只会觉得兴奋惬意，如虎添翼；而仙佛神圣到此，却会感到邪气侵蚀，十分不适。”言罢，笑道：“我早已看出，以贤弟的修为，是已步入神圣之列，岂是一般妖魔可比？”
孙悟空笑道：“大哥同属神圣之列，又是如何做到入魔界而不受影响的呢？”
牛魔王怔了一下，暗道这猴子眼光如炬，我从未在他面前出过手，他如何看出我的实力？便道：“这也不难，只是贤弟自己不愿意。”
“谁说我不愿意？大哥不要小气，千万说给我听听。”
“你只要早晚吃几个活人，增加自己的妖气，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果然见那猴子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他笑了一声，借着火光看那虚空，愈显茫远；借着火光看这山石，愈发嶙峋；借着火光看孙悟空，愈发金红璀璨……
他们一前一后立在天涯绝壁上，点燃一座冰山，欣赏天地尽头的风光，此情此景，使他情不自禁赞叹一句：“确实难得一见……”
对渺茫的天地来说，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大妖王，也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但是，孙悟空在他身边，使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如遇知己，如沐春风。
他们现在做的事已经足够浪漫逍遥，天地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什么都没有现在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