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野兽派》照写意

31、31 成年人只谈利益

　　“我没听错吧？你是她现男友的前女友？”

　　方钰瞪大眼睛，手里正在包的饺子馅儿一不留神全漏下去，吃惊且吃瓜地看着一回家就垂首认罪的罗芙。

　　“别这么大声，我听到了。红酒课肯定没了......这样，我把那一半钱再转回你做补偿，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待会儿再说。”方钰完全不加掩饰，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你说你点子多背，这种事都能碰上。”

　　她眯着眼睛歪着嘴角打量罗芙：“哎，现女友没DISS你吧？有没有在你跟前那什么，孔雀开屏、耀武扬威？”

　　罗芙像泄了气的皮球臊眉耷眼：“唉，别提了。关键她是重要客户，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跟我那个前男友谈恋爱过。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在当时以为幸运的事，后来很可能会被证明其实是不幸；而当时以为不幸的，反而可能是幸运。”

　　方钰似笑非笑地斜睨罗芙：“你这话里有话啊？介不介意跟我说说你们精彩的过往？”言毕见罗芙似有愠怒，才意识到眼下并不是八卦的合适时机，忙转过话头：“我觉得吧，你是甲方，许小姑娘做你们品牌的直播带货，她是乙方啊，费用掌握在你手里，实在不行换个主播呗，违约的又不是你。”

　　“就品牌给的那三瓜两枣，怎么支付得起网红们高昂的坑位费？许欣茹算仗义的，坑位费几乎没收，等于就是看在人情份儿上，帮忙带货只分点儿提成而已。我现在担心的是，合同签了，她虽然坚持继续履行合约，实际却消极怠工怎么办？”

　　“你是说她阴奉阳违，给你穿小鞋？”方钰总算恢复正常包饺子的动作。

　　“不是没这可能，她现在气头上，对我们的看法也许会变得过激。合同按照销量签的，如果她花整整一年或两年时间完成，那品牌别想什么借机宣传，能不垮塌就谢天谢地了......”

　　方钰点点头：“说得对，她要是人品差点儿，完全可以在平常的对接中，对你各种不待见、使绊子，最后还赖你违约。”

　　罗芙听得面如死灰，想了又想，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说：“要不，我找她面谈，诚心跟她道个歉？”

　　“这种事情我没法帮你出主意，不过前尘往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以什么由头道歉呢？你要是以故意瞒着她为由，不正说明你心虚，主要是想利用人家？虽然我跟她不熟，可也聊过一阵，觉得这网红是讲道理的。你们既然是合作关系，不如直接分析利弊，毕竟生意比男人可重要得多，对不？”

　　“哎？看不出来啊方钰，你也有这么智慧的时候？”

　　“切，智慧时时有，就看哀家高兴用在什么地方。”

　　罗芙调笑着，心里却担心许欣茹，她宁愿舍弃这部分生意。

　　当时罗芙同张潮恋爱时，不也曾为感情放弃晋升耽误过工作？

　　许欣茹二十七八岁，仍是为爱痴狂的年龄段。她已经拥有事业和金钱，爱情，眼下会不会是她唯一想要，且最在乎的？

　　罗芙拿不定主意。想了又想，决定不陪方钰晚饭，嘱咐给她留盘饺子，很快穿上外套出门去了。

　　另一边，许欣茹打开门，见到一束玫瑰花出现在眼前。

　　张潮从花束旁边探出头，英俊的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许欣茹并不主动接花，而是束手抱胸，冷冷地道：“错哪儿了？”

　　“让我先进去吧，我就是来交待清楚的。”说着就要往门里走。

　　许欣茹侧身挡门寸步不让：“交待清楚，再进去不迟。”

　　“一会儿来人看到多不好？”

　　许欣茹昂着下巴，冷冷地不言语。张潮只好说：

　　“我......错在不该挂你电话，不该不耐烦。应该早点来道歉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那不是因为你还在生气嘛，本来觉得就是件小事，哪里值得介意？话说回来，要不是你这么较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我跟她早过去了——”

　　“我较真？”许欣茹倏然瞪大眼睛：“对，我较真。可我较真的是你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吗？我较真的是，你明明看到她为了抢合同，差点跟我打起来，你人去哪儿了？一个早过去了的前女友你都舍不得拦下，以后要是再碰上这事，我能指望你？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的处境？”

　　从小到大，张潮同女人理论从来没占到过便宜。他兀自心想你俩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什么时候就由一个前女友，瞬间发展到以后同样的事？可他不敢说出口，然而若不说些什么，许欣茹一定会判定他心虚，以后再时不时翻出来咬他，所以情急之下，他辩解道：

　　“我不在乎你的话，何必大半夜抱着你最喜欢的花跑来道歉？都说了几百次，我不擅长处理冲突，看到那场面第一反应是躲，但后来不是立即回去找你了吗？”

　　“你不心虚的话，躲什么？躲我还是躲她？”

　　张潮挠挠头，觉得这些问题就像打地鼠游戏，打掉这个，那个又从洞里冒出来。他苦着脸告饶，却因用词不当说成：

　　“欣欣，你从前大方懂事又善解人意，现在怎么变了？难道之前都是装的？”

　　这可捅了马蜂窝：“你从前不也装得专一不移死心塌地？口口声声帮我挡风遮雨，风雨没遮着，倒还带来雨夹雪！话说到这份上，我索性再说得明白些：我许欣茹，绝不接受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感情，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双倍奉还，别人要是骗我耍我，也别怪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就骗你耍你了？”

　　“我的过去都对你和盘托出，可每次问到你的过去，你都找借口开溜。你要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不肯交待清楚？我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有过前任，不是什么大事，可你怎么就能只字不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藏着掖着？”

　　这不是张潮第一次遇到女友逼问他的情感经历了。唯一没问的那个人，是罗芙。张潮问罗芙为什么不问，罗芙说如果你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如果你想说，会主动说给我听。虽然听上去像从电视剧或者书上抄来的，但别说，真地令他受用。

　　天知道罗芙当时说那句话，其实就是为了让他感动自行选择说，结果没把他套路着。

　　许欣茹不同，较真儿爱猜忌，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更直接，更烈，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经受不得一点儿隐瞒和欺骗。张潮不是不愿意向许欣茹坦白自己的过往，而是他坚信，他交往的女友太多，以许欣茹的承受能力，万一知道了，免不了以后将他身边所有雌性，都视作假想敌。

　　想了想，张潮把玫瑰花放下，冷静地道：

　　“我承认我探索感情的方式与别人不同。你知不知道，人不是生下来就懂得怎么爱人的。我身上有很多缺点，这些缺点在和亲近的人相处时，会被聚焦和放大，我每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和当时的对象继续交往，所以只能努力在下一段感情中改正和弥补，于是我不断分手、不断恋爱。这就是我这个人探索感情一贯的方式。但这种方式很多人接受不了，觉得我花心、渣、不讲道德，那又何必让我说出来呢？我已经这么做了，如果说了是渣男，如果不说，就是钻石王老五。所以你明白吗，两相比较，我当然不能说。”

　　顿了顿，他轻叹口气：“其实这样也挺累，今天既然你问，我就说了，但你接受得了吗？”
　　许欣茹闪着迷蒙的大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结出来张潮的意思是，以往谈过的每一段恋爱每一个女友，都是他的爱情实验品，她先问了第一个问题：“那，你究竟有多少个前女友？”

　　张潮不敢说。在男人面前说那是吹牛，在女人面前，五个都嫌太多，更别提他实际不止五个。他也不想说谎，于是干脆沉默。

　　许欣茹在心里猜了个自己绝不可能接受的数字，压着火气问了第二个问题：“所以，我也只是你自我探索感情的试验品？”

　　张潮一愣，他想说怎么你偏偏听了这段儿？唉，如果你足够完美和包容，我当然会止步于此，我也想止步，只是寻寻觅觅，依旧没找到那个人。

　　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反问道：“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比其它追求者更接近你完美的想象？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如果你今天发现我有很多方面并不像你想象那样，是不是会果断分手，寻找下一个目标？”

　　“当然。”

　　顿了顿，张潮不无落寞地说：“那，你跟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许欣茹一怔，愤怒地进屋，砰地关上门。

　　张潮被一阵疾风迎面扫来，这才发现手里的玫瑰被夹住了。他一使劲，花倒是拔出来了，可全秃了：“辣手摧花！脾气这么差，哪里适合结婚？”

　　说罢将花梗随手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一连几天，罗芙打给许欣茹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全都被拒，她两次上到写字楼，前台死活不让进办公区，并且直接叫了保安请她离开，一点儿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罗芙据此猜出许欣茹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差到极点，这样下去，她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没办法，饺子都来不及吃，先得请孔悦然出山。

　　许欣茹倒是接了电话，但声音冷淡，孔悦然便直说道：“怎么你连我也恨上了？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约过张潮喝咖啡，叫他赶紧找你认错。已经好几天了，他肯定早去过了吧？你没原谅他？”

　　许欣茹冷冷地：“人家又没觉得自己错，哪里需要我原谅。孔老板，你早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吧？那你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我提前打招呼你就会同意？你忘了我结婚那天，人罗芙为了配合你现场发言，把自己的稿子给了你，还甘愿做翻译。说明她早把张潮放下了，也并没有想破坏你们感情的想法。倒是你，到底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要说，你比罗芙年轻漂亮有钱，不至于这么跟她计较啊？”孔悦然朝罗芙挤挤眼睛，意思是为了哄许欣茹故意这么说。罗芙觉得说的的确是事实，自己犯不着计较。

　　“怎么你们说着说着，全都是我的错？合着张潮看我跟她前女友打架，不仅不拉住她自己还跑了，说是上门道歉，却指着鼻子说我性格跟他一样有缺陷，我还不能生气不该膈应了？”许欣茹气得热血上头，忿忿不已。

　　“张潮这么跟你道歉？这孙子！不是说你不能生气，而是气久了对身体没有好处，对你们的感情也没有好处，对咱们的合作更没有好处，划不来啊。张潮的事咱先不提，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约你逛逛街，顺便看看淮海路那家的限量版香水到了没有。我知道你不缺一瓶香水，可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为事先没告知全部实情赔礼道歉吧？”

　　半晌，许欣茹在那头叹了口气：“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这事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就这，罗芙还不停打电话跟进合作，也太没眼力见儿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罗芙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工作狂，我相信她肯定不会令你们失望，所以才直接派她和你对接。就在刚才她还提醒我，跟你们签约的第一条品牌视频得抓紧拍摄了，否则肯定错过进度，品牌方会向行业协会投诉，你知道的，老外们都很耿直，丁是丁铆是铆的，真要这么做了，我们也拦不住，我们损失就算了，对你们公司、你个人的名誉也会有影响，所以于私，你想怎么生气，我都支持并理解，但于公，咱们是不是以大局为重——”

　　孔悦然耐心和气地说完，许欣茹终于松了口：“行吧，让她明天找助理对接——别再找我烦我。”

　　“行，我跟罗芙交待，让她就算见着你，也以闪电般的速度尽快躲起来，免得你一不小心，用灼热的眼神把她烧化了。”

　　挂了电话，孔悦然示意在旁边听免提的罗芙：“后面的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罗芙点头：“这事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善后。你放心，许欣茹这边我一定跟到底。不过，我还是担心她没这么快转变心态。”

　　“那得看她够不够成熟。小孩才在意感情，成年人呢，只谈利益。”孔悦然沉声说。

　　她扫兀自沉默的罗芙一眼，不想让她误解，补充道：“我不是不谈感情，而是跟她没到那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