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野兽派》照写意

17、17 热红酒

　　这时有人举着杯，涎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到罗芙跟前：“美、美女，不要只跟帅哥聊天，也跟我们说说话儿哪，来，敬你一个。”

　　罗芙侧了侧身，装作歉疚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能喝，刚刚已经道歉了，还请您谅解。”

　　“你这……不给面子啊，不喝你来干嘛呀！” 不料对方马上就怒了，声音登时提高八度。

　　汤显亮连忙挡在罗芙面前：“来，咱哥俩喝，她小姑娘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计较。”

　　“小姑娘？”那人迷瞪着眼睛认真将罗芙看了看：“这得有三十了吧，还小姑娘？”

　　罗芙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祖上，心想我多大关你什么事，吃你家米还是喝你家水了？她不耐烦地翻个白眼，烦躁地径直走到一边凉快去。

　　汤显亮连忙揽过那人肩膀，连哄带笑好好喝了几杯。那人醉意深重，跟汤显亮较上了劲，直喝得汤显亮冲到洗手池呕吐，罗芙这才跟过去照看一二。

　　“至于吗汤总？” 罗芙气鼓鼓地：“那人又不是目标客户，你犯得着理他？”

　　汤显亮大声呕了几下，回头看身后没别的人，直起身抽张纸巾擦擦嘴：“听过一句话没？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小鬼。你这种态度，在电视剧里属于活不到第二集的，下回不带你了。”

　　罗芙嗤之以鼻，不带就不带，她也的确不适应这种互相灌酒的酒桌交情：“你装的？没喝多？”

　　汤显亮扔了纸巾：“我又不傻。” 他抬起手表看看时间：“还得一会儿才结束，走吧，再回去坐坐。”

　　罗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比汤显亮业绩好、发展势头好，汤显亮却非要他老婆辞职。为什么酒商那么多，女性却那么少。为什么孔悦然长得挺美，却常年一副男人装扮——假若她的未来充斥如是场面，自己能否单独应对？总不能还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随心所欲。

　　可她又该怎样应对，才能既不拂对方的面子，又不勉强自己呢？

　　虽然离开TG没多久，罗芙已经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心态上的变化。过去十年的心理优势，原来都是仰仗公司的大平台，如今失去这个背景，她的心理不由自主地弱了许多。过去，或许一心为公司利益着想刚正不阿是个褒义词，如今看来，并没有帮她积累到任何好处和优势人缘，斯蒂文就是个例子。

　　或许，孔悦然所说的教训，就是指如何在客户要求和自己意愿之中，平衡的智慧。

　　人心如果大，再大的事也显得小；人心如果小，再小的事也会被放大。平常见惯不怪的场面，到了这个时间点上，她才知道，生意场上原来没有小事。

　　罗芙披着身酒色财气的余味回到家，见方钰穿着睡衣，正擎着杯酒追剧。她听见声响，头也没抬，象征性地招呼了句：“回来啦！今儿挺早。”

　　按照以往的惯例，罗芙回来后会径直走向房间待个五分钟，出来洗澡再回房里加班或者学习。但今天她实在没心情，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坚果炒货胡乱地塞了几口。

　　方钰这才奇怪地别过脸：“孔老板欺负你了？瞧这一脸丧气。”

　　罗芙摇摇头：“没有，就是累。”

　　“累才正常。成年的人生哪个不累。”

　　“我看你就不累，总这么优哉游哉的，家里有矿？”

　　方钰哈哈一笑：“我家里有旷工！谁让你对金钱的欲望那么强烈？女人嘛，关键要精致优雅，不疾不徐，成天拼命赚钱多狼狈？话又说回来，你回家到现在，就没闻到什么异常味道？”

　　罗芙满不在意地斜了她一眼：“两个在酒行业工作的人，这屋里有酒味不很正常吗？这也值得惊讶？”

　　方钰起身边走边说：“那你可错了，日子每天都是新的，凡事习以为常，很快就会失去生活的乐趣。家里是有酒，但今天的酒，与以往可不同。”

　　她说着，从厨房端出一锅红红的汤汁，盛一碗递给罗芙：“方氏秘制热红酒，御寒暖胃抗感冒，咱就说，我是不是特周到特贴心？哪个男人娶回家不至少旺三代？”

　　此时心神俱疲的罗芙再看方钰，简直像迷妹看女神般，满眼都冒粉色泡泡：“你怎地如此贤良温淑，宜室宜家？我怎地不是个男人呢，怎地就不能娶了你呢！”

　　“你要是男人，可一定记得负责赚钱养家，我嘛一定负责貌美如花，否则还是各过各的吧。”

　　这热红酒，前几年很是为TG人所不齿。TG信奉的准则是“纯粹”，认为上好的酒水都是至简至纯的，红酒这种代表品味的精致饮品，自然也是纯饮为佳。

　　但后来不知从哪刮出一阵妖风，搞起红酒兑绿茶、红酒兑水果煮着喝，传统渠道的老人儿们依旧不齿，年轻的这一辈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开始欢快地尝试了。

　　方钰作为一枚资深吃货，自然对热红酒兴趣灼灼。她私下煮了N次，罗芙每每因为加班或者出差都没赶上喝一口，今天算巧了，煮得最好，喝一口，满腔的温热、香甜、柔滑、馥郁，那股热流从罗芙的嘴里直通到胃肠，顿时让她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是人情的味道。

　　“好喝吧？我用的是脐橙，红富士，酒也是新西兰的梅洛，煮出来的确比一般法国大区酒味道好。哪天我再用个黑皮诺试试。”

　　“那多浪费，不说热红酒都是用品质差的酒煮么？”

　　“品质差的纯喝都难，哪里经得起煮？我试过，难以下咽。只要食材选得好，味道保准差不了，这一个道理。”方钰指着酒杯说。

　　罗芙点头，表示赞同。她捧着碗三两下就把热酒喝完，转头一看方钰尚未开口，扔在摆弄自己那碗，横七竖八地各种角度拍照，甚至还录了几段视频，提醒道：“都半小时啦，手机先吃也吃够了吧？”

　　“你不懂，我打算做个副业，当个家居博主，或者美食博主啥的。你看我们这房子，随便捯饬捯饬，那就是极具个人风格的小两居样板间；再看我对美食的一腔热爱，随随便便能做出一桌家宴.......只是我在纠结，是以家居为主呢，还是美食为主好？”

　　同样作为八零后，相比方钰，罗芙更为保守和利落。她是个绝对不会把时间花在刷手机上，且一刷一两个小时的人，当然也不太理解方钰要做博主的想法。对她而言，布置房间、做饭都是独立生活必备技能，难道大多数人.......缺这些技能吗？

　　他们缺的是时间。这个简单，把刷手机的时间，匀给做饭、装修不就解决了？

　　罗芙无心和方钰探讨副业的可行性，端起空碗起身到厨房洗净，走出来时，方钰仍然在摆弄照片，交待她一句：“明天在家待着吧？我正好研发了几个新菜，做给你吃。”

　　“上上周你不也做菜给我吃吗？总这么喂养我，叫我拿什么还？”

　　“这有什么，看你工作忙给你补补身体嘛。是前同事还是室友，不该互相照应吗？”

　　罗芙拿出睡衣斜靠在门框上，试探地问：“你快过生日了？有什么愿望请直接说。”

　　方钰噗嗤一笑：“我生日早过了！不过你既然问，我就许个愿：等我账号注册好，你做我第一个粉丝，要及时给我的新作品点赞评论加转发哟。”

　　罗芙比个手势：“行，保证帮你达成，祝你早日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大V，好帮我带带货——你不如就做美食博主，平常工作时接触美食就多，不愁没素材。”

　　方钰当即拍板：“合哀家的心意！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罗芙当晚熬夜做完第二年的意向客户调查，次日中午十一点多，浓郁的饭菜香肆意地飘进客厅，飘入房间，掺和着难得的冬日阳光唤醒了她。

　　“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洗漱完毕，她迫不及待跑进厨房，方钰挥舞着锅铲正在忙碌。

　　“街头小吃店名品——黄焖鸡米饭！马上好了，你去坐着等吃吧。”

　　罗芙迅速跑回餐桌前，抱起白花花没撸两分钟，就见方钰端着托盘出来放到她面前，嘱咐道：“先别吃，我还差最后一段视频录制。等我十五分钟。”

　　托盘里有一碟烫熟的西兰花，切成两半的溏心蛋，一碗番茄虾皮汤，一份米饭，一盘黄焖鸡，圆盘方碟，大大小小，摆得很雅致。罗芙冲着厨房叫道：

　　“仪式感满满啊！我能不能先尝尝？”说话间，一只手先伸出去捞块西兰花放嘴里。

　　方钰捧着另一盘菜出来阻止：“你吃一块就破坏了这种美感，快停下。等我拍完嘛，我很快。”

　　这另一盘，是撒上白芝麻的糖醋小排骨，瓷白的盘子越发显得排骨诱人无比。罗芙惊讶：“怎么还有？吃得完吗？”

　　方钰来不及理她，陆续又端出番茄炖牛尾、剁椒皮蛋、煎蛋豆腐白菜羹，才道：“试菜，为我的美食博主事业助一把力。五道菜，五个视频，看看，是不是色香味俱全？”

　　罗芙忍着口水：“色香是全了，味么，还没吃到。”

　　方钰拿起手机咔咔嚓嚓拍了几通，好容易拍完，示意罗芙：“现在可以吃了，记住，点评点评。”

　　罗芙扒拉两口米饭，分别尝过几道菜，问方钰：“你是认真想做美食博主？那调查过现在有多少竞争对手吗，都是什么风格，你自己主打什么特色?光做这些家常菜，内容会不会太干巴？”
　　“所以犒劳你帮忙出出主意啊。我随便翻了些视频，现在美食这块内容竞争很激烈，做菜的、摆盘的、中式的、西式的都有，但是吧，看了一圈，有鲜明个人风格、能让人记住的博主非常少，我要是能突破这块儿，说不定能发展得顺利些。”

　　此时白花花伸出头拼命朝饭桌上的菜够，罗芙灵机一动：“拍美食与宠物主题怎么样？每餐饭都有美貌猫咪出境。”

　　方钰点点头：“好是好，但是它毛太多了，随便走一圈就跟蒲公英似地落一地毛，我这做好了不只要拍，还得吃的，厨房和饭桌我还是少让它染指，别到时我四十岁时从胃里掏出个大毛球。”

　　“那把你自己打扮成古人，做现代的菜，再摆出古代的风韵？”

　　“我又不是九零后零零后，小时候床单没披够。何况做菜哪能拖那么长的袖子、流苏、带子？”

　　罗芙翻个白眼，随口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做你自己老本行，做一餐饭、配一款酒得了，反正葡萄酒进中餐厅的计划推了许久，效果也并没有很大，说不定你能在这方面撕开一道大口子。”

　　话音落下，她和对面的方钰同时张大嘴巴，两人默契地对视半秒，同时大叫道：“哎呀！我/你真是个天才！”

　　方钰迅速地翻开手机，快速搜索：“你别说，餐酒搭配的内容这种形式的还真没有，你想，我可是懂酒的，手上酒款的资源也多，再加上又会做菜，两者一结合，妥妥的跨界奇才啊。我看行，太行了！”

　　罗芙也激动：“咱们行业里委实还没有这种人才呢，你做了第一，管他谁做第二？这顿饭真没白吃你的。”

　　“吃，使劲吃，以后你的营养我包了，只要你像今天这样时不时给我些灵感。来得及的话每天晚上都回来吃，别总吃外卖。”

　　罗芙苦笑：“来得及的话，我肯定回来吃，谁愿意总吃外卖。”

　　她忽然非常羡慕方钰，想着要不是背了一身债务，真想和方钰一起做这个副业，毕竟，她也挺喜欢做饭。也许方钰会觉得这事成功后也能挣不少钱，但是，眼下，罗芙看不到清晰的时间线和结果。

　　孔悦然给她提供的机会是孔悦然自己实践过的、切实可行的道路，只要罗芙赌上十二分力气，再怎么也能走出个不差的成绩。但其它事项，机会再好她再感兴趣，也托不了她的底。

　　而且，方钰是出了名的三分钟热度加重度拖延症，谁知道她这一出博主热，能持续三周还是五周呢？

　　“别傻愣着了啊，快来帮我选酒。”

　　方钰已经打开橱柜，露出几排葡萄酒瓶。罗芙走上前扫了一眼，慢慢说道：“桃红适合鸡肉，糖醋小排用半甜红试试要么？高脚杯先摆上，瞬间让餐桌有了高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