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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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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甘草犹豫,“就算我们兵分两路,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郎君莫要糊涂,此时我们分散兵力,岂不是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公主和郎君要是没有人保护……”
“别说了,”长孙蕴扯着绳子拍甘草的肩膀,邦邦响,看向车里八方不动的夹谷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甘草你放心吧,你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甘草挠了挠头,看着剩下不到一半的兵力,“也对,郎君平时狐狸般狡猾,再说……”他看着长孙蕴,心想,再说自家主子一向视公主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定然不会将公主置于险境。长孙蕴歪头好奇,“再说什么?”
甘草看了一眼自己主子,心虚捂嘴,“反正,我放心了。”
裴衍心思不在此,他盘算着凭一己之力能坚持几天,他不可能凭借着一腔热血抗下刺杀,他在河南府留了后手,至于后手几时生效,那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步步杀机,他若走错一步,在场的所有人都难有活路,莫说以后的计划,就是保住蕴儿的命,便是一大难关,前后都是悬崖,他别无选择。
黄土枯骨,血肉铸桥,今日之路,他不得不走下去。
长孙蕴挂着无忧笑容,有裴衍在身边,她便知黑夜前路有灯,纵然心中慌乱,也不畏惧,也是此刻唯一挂着笑容的人,裴衍不由自主被笑容吸引,竟也暂时压下了心中不安。
“你怎的笑得这般难看?”裴衍扯了把手中的绳子,长孙蕴猛然和裴衍对面,被裴衍一句话惹得不快,随手拿起裴衍一缕长发,缠在手上,裴衍痛呼出声,长孙蕴点着裴衍的胸口道:“本公主生的好看,笑的也更加好看,不要以为在外面就可以说我的坏话!”
裴衍捉住她的手指,无声欢喜,难得展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这天底下哪有你这般自夸的,换做别人,早就含羞跑远了。”
长孙蕴傲气抬头,晃有着手中的绳子,“我才不跑,我要是跑了,那可不就是放你走了。”
裴衍话赶话,也学长孙蕴,贴近她的脸,“你这么拴着我,莫不是喜欢我。”
“你……”长孙蕴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被这情话熏红了脸,却还是傲然不肯低头,声音却没了气势,倒也无畏说出口,“全京城谁不知道啊!”
原先存在调戏心思的裴衍愣住,嘴角的微笑僵硬,他本应该欢喜,此刻心中却止不住苦涩,那抹苦涩逼得他比长孙蕴先低头,用言语掩饰,“那我呢?”
你这般无所畏惧,满眼真心的开口,让一个卑鄙的我怎么办?
他松开握着长孙蕴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逃吧,逃到没人的地方,逃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不要管什么江山社稷,不要管什么黎民百姓,别人的生死与他们何干,他凭什么要牺牲所有换取安宁!
这不公!凭什么!凭什么!
“你?”长孙蕴不疑有他,老老实实掰着手指头回答,多了些许底气:“我也早就知道啊!”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在长孙蕴心中,自己是早晚要嫁进裴家的。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皑皑白雪都被这团火燃烧,裴衍听到经久不息的篝火,是大雨落下之前的燎原,是惊雷之前的浪涛。
他便又想起了院中的那只鸟,从他眼前飞出,飞到了刺眼月光下的乌云里,只剩下点点阴影。
长孙蕴离得太近,裴衍抬眼,便觉得那是一轮明月,裴衍控制不住地想,自己做不做得乌云,裴衍按着长孙蕴的肩膀往后退,吊着眼角假笑,
“姑娘家家的,怎么不知羞啊!”
长孙蕴被按在原地,长孙蕴却听不得这话,“说什么羞不羞的,仁义礼智信,若真论起来,我就当得起一个“智”字,再说,还有人说我是凤凰命呢,天生之命,不必为这些繁文缛节所累?”
“谁对你说的?”
长孙蕴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能够引起裴衍这么大的反应,他阴沉着一张脸,好像马上要吃了自己,握着自己的手,痛到没有知觉。
她比说裴衍喜欢自己还要弱弱,被裴衍恐怖的眼神摄住,“什么?什么谁跟我说的,”试图抽回自己受虐的手,“裴衍,你先……你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裴衍后知后觉,他握住的正好是长孙蕴受伤的手臂,后悔心疼的,稍微放开些力道,“谁对你说的凤命?是哪个宫人在你面前嚼舌根子?还是你听外面哪些人说的?”
长孙蕴侧脸看他,觉得眼前的人有片刻陌生,他不是陪在自己身边胡闹的世家公子,多了些朝堂上阴谋逼人的寒气,那双眸子不再是清澈倒影着自己,还多了些其他东西。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听谁说的,但是就好像有人说过,我忘记了,我忘记了。”
长孙蕴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东西,于是她看着那双眼睛,歪着头,皱眉,也并不再挣扎。
她突然有些伤心了,不是因为刚才裴衍的声音太大,也不是她的手被握得太疼,可她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是从那里溢出来的,丝丝连连。
声音可怜,裴衍才注意到手掌里的玉脂,他先收回了目光,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是他心中有亏,也必然决定,他在必要的时候会退却,终究不是三尺寒冰,会心软。
何皎皎迈着莲步走近,递上药瓶,“这是我师父调的,活血化瘀。”
裴衍心疼有一下没一下揉着长孙蕴手上的红痕,裴衍没接,长孙蕴也没接。
何皎皎对待裴衍的态度,要比对待长孙蕴好得多,又劝了一句,“我刚才听说了你们的计划,许州路远,两位又金枝玉叶,还是带上点伤药才好。”
裴衍在想,是以前的人没有处理干净,还是蕴儿自己记起来了什么,何皎皎挡住了他眼前的太阳,使他更加烦躁,长孙蕴瞧着眼前低眉的人,胸前的伤疤漏了出来,很丑,她被何皎皎的话说服了。
“你们可有把握?”两人间的氛围很奇怪,何皎皎忍不住开口。
“有。”
“没有。”
长孙蕴想为裴衍正名,她觉得裴衍很厉害。
持否定意见的是裴衍,他实话实说,他不觉得自己不会死在去往许州的路上,许是他懦弱。
长孙蕴不说话的,实际上她觉得面皮有些挂不住,又有些恼怒,按照她的心思来,在外人面前,就算不行,也得说自己行。
“裴衍,你今天是怎么了?”长孙蕴咻抽出自己的手,“你莫不是成心要惹我伤心?”
“伤心?”裴衍再抬头已然换上了刚才明灿的笑容,让人看不见半点刚才的神态,“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哦~莫不是你以为我会死在路上,提前为我哭鼻子?”
“裴衍!”长孙蕴爆呵,她很少生气,这样丧气的话,是要诛她的心,胸腔里喷出来的火气要烫死人。
可偏偏裴衍是个没眼色的,看长孙蕴生气,脸上依旧是顽固不化的笑容,刺得心疼,长孙蕴气哄哄地往旁边坐。
裴衍说了许多话,绳子拉紧,长孙蕴坐在绳末处,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长孙蕴不知道甘草他们在密谋什么,她离得远,模模糊糊能听到几个字,她好奇极了,但是她不能过去。
于是她气着气着,不远不近地走在裴衍的马前面,还是隔着绳子的距离,她怎么也不想解开。
他们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其他人被裴衍派去跟着甘草,长孙蕴觉得这样不妥,她们大胆走在官道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可她惦记着自己生气,便什么也没有说。
迎来了又一波杀手,裴衍护着她且战且退,她硬生生用鞭子杀了七八个,才把这波人杀退。
地上躺满了尸体,活着的人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又很快陷入绝望,他们都明明白白知道,来的人一波比一波强,他们快要顶不住了。
用剑割开身上血污的银色布料衣服,扫了一眼歪倒在地上七七八八的尸体,擦了擦修长手指上的血污,扔在了侍卫死不瞑目的脸上,面色悲悯地打了个佛语。
这幅诡异的画面惹笑了长孙蕴,她不喜欢血腥,却觉得裴衍这样很做作,便也忘了自己在生气,
“你在干什么?可怜他们?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替其他人保命。”
她心情不好,话里带刺,说出来觉得这样不好,生硬补一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了佛堂?”
裴衍扭头拿出包在怀里的手绢,将人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见长孙蕴浑身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轻笑出声,
“我没去过佛堂,只怕是前世是个僧人,今日才生的怜悯之心。”
长孙蕴道:“人家都说,前世修佛,后世成仙,你却老老实实在这当凡人,可见,你前世肯定不是什么僧人,就算是,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好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