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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氐惆 ...

  •   虽是初夏,夜里和清晨到底有些凉,沈鸾又用冷水擦了身子,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只觉头昏脑涨、四肢酸软。

      沈鸾看到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又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嚣声,却撑不起一点气力来,也无甚心情开张。

      她毕竟是个女子,自古就有女子贞洁大于天的说法,沈鸾虽不至于无地自容到以死谢罪,可昨夜刚发生那样的事,她到底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更做不到能个没事人一样出去见人。

      她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回家去歇息一天。

      拿定主意后,沈鸾就将那些被撕破的脏衣物放进包袱着,抱着从后门出去了。

      这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子,里面有口老井,经年累月无人打扫,地面有些污脏,只偶有人会来老井这里提水。

      沈鸾原想神不知鬼不觉回去,却不料突然被人叫住,她顿时如五雷轰顶,紧张地抱着包袱,转过头去打招呼。

      只见徐三娘正站在门框边,手里提着只木桶,打量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还想着定是家中遇着了什么大事。”

      沈鸾扯谎道:“昨夜回去得晚,路上着了凉,今日一早醒来便觉头昏脑涨,强撑着过来却也做不得活,便想回家去歇息半日。”

      徐三娘见她脸颊酡红,眼尾似泛着水光,就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叫道:“你莫不是傻的,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回家歇着去!”

      沈鸾也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实一片滚烫,便借着这由头要告辞离开。

      徐三娘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路上当心些,最近不太平,常有小娘子被掳到勾栏里被迫接客。”她看左右无人,才道,“东街上卖布的那苏家小娘子,就是被人污了身子,昨夜投井自尽了……”

      沈鸾只觉双耳嗡鸣,她浑身僵硬,只愣愣回了句什么,就抱着包袱,捡僻静小路离开了。

      日头已经上来了,那有些毒辣的日光照在莹白的肌肤上,她却如坠冰窟,指尖都泛着冰冷。

      好不容易走出镇子,再沿着小路走个六七里路,便能到家中了。

      越靠近村子,就有越多熟识的人来打招呼,沈鸾抬头看时,总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里透着打量和猜忌,好似能将她看穿,而后钉在贞节牌坊上鞭刑。

      她只觉呼吸越来越紧,眼前也越来越发花,周围像有无数如刀一样的目光盯着她,让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沈鸾握紧手里的包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跑到了路旁的小树林中。

      她来到一个干涸的土沟里,找来一些枝叶,又从怀里拿出火石,生起火将那包袱烧了。

      火光映照在苍白的脸上,她才感受到些温暖来。

      徐三娘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着,沈鸾的手指攥紧了,昨夜的事一旦让人知道,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女子失去贞洁后自尽之事屡见不鲜,她自小就见过不少。那时村子里一个婶子被强盗强迫,第二天便吊死在村头的枯树上,娘亲就告诉她:“这世道加在女子身上的束缚太多,什么三从四德都只是为了让女子听话而已。旁人我们管不着,但鸾儿断不可也像他们那般自轻自贱。”

      沈鸾坐在火光前,不知过了多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没有错,又为何要羞愧不安?

      及至沈鸾走回家时,已经午后了,她远远看到婆母坐在柴扉前立着的石碾上,干枯的双手握着一根棍子,一双已经不能视物的混浊双眼静静地垂着。

      沈鸾走上前去,陈姥听到了声响,就问:“是阿鸾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鸾上前扶起她:“昨日人多,一直忙到晚上,我不敢深夜回来,就在铺子里住了一晚。”

      陈姥握着她的手:“都是我拖累了你,我这病也未必日日都要吃药,三五日吃上一回也无妨,你也多回家来歇歇。”

      沈鸾眼圈微红,知道她昨日必定又没吃药,只得将她扶到屋里又去生火煮饭,连带着将药也煎了。

      陈姥在屋里待不住,只坐在灶前帮她生火,满是皱纹的头上覆满了汗珠:“远儿已经好几日不曾回来了,想来是书塾里课业太多,要我说,不让他读书了,你也能轻松些。”

      正在洗刷东西沈鸾低下头去,其实她的夫君——陈牧远从去岁秋闱落第,就不曾去过书塾了,而是每日拿着束脩借酒浇愁。

      她不敢告诉婆母,生怕气到了母亲,只能一个人忍着。

      陈姥自顾自道:“想当初远儿刚中秀才,人人都说你嫁的好,是你高攀了远儿,可只有我知道,远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只会死读书。
      你又是个明事理的,默默揽下一切,亲家公又处处帮衬着,我本想着等远儿高中,也能报答一二……”

      她忍不住哽咽道:“可哪是这般容易的,倒是苦了你,好好一个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她抹着泪道,“我想着,这书不读了,让他去找个活计罢了。”

      沈鸾道:“娘别这样说,夫君待我温柔体贴,向来无微不至,他又勤奋上进,只是一时不得志,待到日后,必能光耀门楣。”

      沈鸾这样说着,心中也确实抱有一丝期待,她守着那熟水铺子,日日这般辛苦,只是盼着夫君能早日振作起来,变回从前的样子。
      倘若不能——沈鸾回头看看头发花白、眼角挂泪的老人家——这个娘她是认下了的,至于其他人,便与她不相干了。

      娘俩正说着话,沈鸾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响,就从窗户里远远看了一眼,只见陈牧远正打开院门进来。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人已经十几日未见,陈牧远看上去又削瘦了许多,但换了身整齐的长袍,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并不似上回那般颓废。

      陈姥也听到了声响,忙问:“可是远儿回来了?”

      “是,”沈鸾应了一声,将饭菜盛出来,又把拐棍递给陈姥,“娘也快洗了手去吃饭吧。”

      陈姥正高兴着,到院子里,和陈牧远说着话,多日未见,她不停地嘘寒问暖。

      沈鸾已经将饭菜端上桌,他们才过来坐下。

      陈牧远坐下后偷偷觑了眼沈鸾,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来吃饭。

      沈鸾还记得十几日前,陈牧远醉醺醺回家,和她要钱去喝酒,她不给,只说钱是用来给娘看病的。

      陈牧远就骂道:“不会下蛋的母鸡,我陈家娶你有何用,连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早知就不该娶你!”

      沈鸾当时气的浑身哆嗦,直骂着让他滚,再也不许回家来,他果真一连数日不曾回来。

      因此这次,沈鸾见他欲言又止,只当做看不见。

      一顿饭吃完,陈姥才开了口:“远儿,娘知道你志向远大,但实在没办法,你日后别再去书塾了,安心找份活计,让阿鸾也能好好歇歇,养养身子,你看她比两年前来时瘦了多少了。”

      沈鸾本就正不舒服,此时更是在旁冷眼看着,原本以为又是一场吵闹,却不想陈牧远道:“娘,我这次回来也是这样想的,天下万般事都是凭钱凭关系的,读书亦是,我一无人脉,二无银钱,何必再趟那浑水。”

      沈鸾眉头微皱,却到底没说什么。她吃了几口饭,胃里正烧得慌。

      陈姥哪里懂得什么科考,只信了陈牧远的话,自责道:“儿啊,是娘没用,可这都是命啊,万般不由人!”

      陈牧远握住她的手:“娘,您别这样说,现下最当紧的是治好您的病。”

      陈姥道:“我的病不当紧,你们能过好日子就成。”

      “我知道,母亲是怕银钱不够,此事我已想到法子了。”见两人都投来诧异而好奇的目光,陈牧远略有些心虚地道,“母亲可知缮国公府,我们同他们原是沾亲带故的,儿子想着带您和阿鸾进京,找他们谋个差事去。”

      陈姥脸上露出落寞神色:“远儿,且不说京城路远,我们没有路费,就算是到了缮国公府,那点子可有可无的亲戚,人家也未必肯抬举我们。”

      “路费不必担心,我这有五两银子,路上省省,足够在京城安定下来。”陈牧远松了陈姥的手道,“缮国公府家大业大,随便给件差事,都够我们过活的。便是缮国公府不肯出手相帮,我和阿鸾也能在京城讨个活计,岂不比在家里便宜?”

      沈鸾猛然想起昨夜被人打晕时听到的话:“三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止不住脊背生寒,声音也僵硬了些:“你哪来的银子?”

      陈牧远暗暗扣紧了桌沿:“我这些日子写了书画上街去卖得的。”

      沈鸾将信将疑,又看陈姥还坐在此处,只好缄口不言,同时想着自己方才语气僵硬,也不知可曾被他们觉察出来。

      陈牧远也正心怀鬼胎,便将这一茬揭过了:“那母亲收整一二,我们后日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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