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87、木离，江言，林风致

　　前往年轮山的路上，所有人的步伐都分外沉重。

　　尤其是杜兰。

　　“宫主，你嘴唇都开裂了，喝点儿水吧。”

　　杜兰低头一直走，未曾发觉自己落了队伍好几步。

　　她心不在焉，一只葫芦递过来，都吓得她肩膀微颤。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顺着白色袖子抬眸瞧，看见了颜月那张总是温温笑着的脸。

　　“谢神君关心，不过不用，我不想喝。”

　　她颔首示礼，复又低着头，略过颜月，心事重重地继续赶路。

　　颜月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心中滋味复杂:她……也猜到了吧……

　　金璎珞在前面缠着关情讲云浮宫以前的故事，一直未发觉杜兰状态奇怪。

　　直到惹烦了关情，被关情一把推开，才哭卿卿地找杜兰诉委屈。

　　“师父！他打我！师父……师父？”

　　他声音明明也不小，杜兰却像没听见一样，走过金璎珞身边无动于衷。

　　关情抱起手臂，挑眉嘲笑金璎珞，“啧啧啧，这么大的人还有事儿没事儿就找师父撑腰，我鄙视你哦。”

　　金璎珞终于发现杜兰心情不好，急慌慌跟了过去，没功夫搭理关情的揶揄。

　　关情见他无趣，努了努嘴，也懒得逗他了。

　　回头一看，见颜月站在原地，目光望着走过的山林小路。

　　小路视野尽头，好似有一抹黑色身影伫立在那里，隔着午间温柔的阳光远远与颜月对视。

　　关情双眉一紧，顿时认真起来，放下手臂，快步跑至颜月身边，与他一同凝望着黑影方向。

　　“颜月，不是我叫她来的，自她在寻仙榭突然失踪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二师兄以前偶然救过她一次，虽有恩情，她却始终藏着自己的心思，和我们并不同心。”

　　说完，他看向颜月，眸光轻轻颤动，眼神深处竟有些微不可察的慌张，衬得他刚刚那番话像是刻意的解释。

　　颜月幽深的目光格外平静。

　　“嗯，我知道。”

　　一转头，对上关情双眼，捉住了关情眼里的异常神色。

　　他吭哧一笑，“干嘛，怕我又怀疑你？”

　　关情挪开视线，略显委屈，小声咕囔道:“又不是没怀疑过我……”

　　颜月却笑道:“你和烟溪真君合谋耍我的时候，怎么不怕被怀疑呢？”

　　关情垂眸，抿了抿唇。

　　在寻仙榭瀑布前，魔灵江言差点对颜月说出关情与施淮的阴谋。

　　彼时施淮猫在暗处，怕复仇计划会被颜月破坏，无奈之下不得不对江言出手，用银针暂时封住了她的灵智。

　　趁颜月跳下瀑布池救江言，施淮脱身逃走，在不远处为他放风的关情却告知苏星渡就在后方不远处，正往瀑布边寻来。

　　二人一商量，决定假装偶遇。

　　为分散嫌疑，由施淮先假装被苏星渡追上，再带着苏星渡，“偶遇”关情。

　　于是，当苏星渡回答颜月先遇到谁时，颜月便直接排除了施淮的嫌疑。

　　泪石破碎后，这个片段的另一面出现在颜月脑海中，后来每每回想起，总会觉得当时被耍得好狼狈。

　　关情:“谁叫你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颜月捂住额头，无奈轻笑，“倒成了我的不对。”

　　关情转过脸，抬高了些下巴，眼神里的傲娇丝毫不加掩饰，“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帮着外人欺负我，活该被耍。”

　　颜月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他，眼里话里尽是宠溺。

　　“行，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关情斜睨他一眼，后又迅速移开视线，朝着黑色身影所站的方向走去，一闪而过的目光里，满是洋洋得意。

　　“行吧，本公子原谅你了。”

　　颜月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回身对颜忱挥手高喊:“兄长！你先带他们上山，我和情儿有事情要处理！”

　　施淮停下脚步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目光深处，暗藏着旁人难以发觉的酸涩味道。

　　颜月小跑跟上关情，不经意间看向他，偶然发现现在无法平视他的眼睛。

　　“情儿？！”

　　颜月隐隐有些惊喜，靠近他伸手比了比身高，“你怎么越长越矮了？？我明明记得以前你和我一样高？”

　　关情沉眸瞪他一眼，“所以呢？”

　　他却憋笑得愈发放肆，就差把偷着乐写在脸上，“没有，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哈哈哈……噗……”

　　关情朝他翻了个白眼，“无聊。”

　　颜月实在憋不住，索性直接揉了揉关情头发，明目张胆地表露惊喜之情，“哈哈，这样我更喜欢。”

　　关情虽有些不耐，却也没躲，只轻轻打开他的手，“别闹，严肃点。”

　　恰时，二人已然走到黑影面前不远处，一道清脆女音自黑影喉中传出。

　　“与阴昆仑缔约，相当于将自己献祭给阴昆仑，从那一刻起他的形魄便已经死了，而妖族的人形在二十岁之前会按照人类的生长速度持续成长。

　　“所以并不是他变矮了，而是你长高了。”

　　闻言，颜月悄悄沉下心，认真起来。

　　“不愧是仙师，当真是有通晓天地的本领。”

　　几个月前，魔灵江言在镇魔山前告诉关情的秘密，也都随着泪石印入颜月记忆中。

　　颜月暗自斟酌一番，还是决定称呼她原本的身份——仙师，木离。

　　至于天庭上那位“木离仙师”，才是真正的江言。

　　颜月回想起在北蛮峡谷下的偶遇，那时江言与林风致互换形魄，顶着云浮宫宫主的面容吸引了黑鹰魔族追杀，最终没有逃脱，被同化成魔，还险些被关情杀害，正是颜月从关情手中救下江言，拖到了先神君成子推出现。

　　先神君让他们二人保密林风致被同化之事，事关云浮宫，又是神君亲口吩咐，兹事体大，他们自然不敢想太多，直接答应。

　　那时包括成子推在内，谁也没想到，林风致身体里的灵魂，其实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江言。

　　颜月更没想到，先神君带林风致回天庭后，为了改变她魔灵的身份，竟霸道地将其与仙师木离再次调换形魄，欲让林风致以木离的身份，在天庭中长长久久陪伴着他。

　　而林风致身体里的木离则被他偷偷镇压在昭因殿地牢。

　　这种行为显然触怒了天神坛，结局便是天神坛废黜他的神君之位。

　　但形魄调换已然完成，江言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女子，先是成为了仙门第一大家的天才宫主，进一步又成为天庭仙师，如此巨大的身份转换蒙蔽了她的理智。

　　她将秘密藏在心里，坐享其成木离的地位，甚至在天神坛废除神君后，欲将唯二知情人成子推与木离杀人灭口。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最终她决定只对成子推出手。

　　而木离只是被她丢下天庭。

　　至于先神君是怎么被江言杀死的，木离并不知情。

　　往后，木离占据着林风致的身体，以魔灵之躯在人间漫无目的地游荡多年。

　　虽身份低微，却也乐在其中，眼看五域祥和，无事发生，她便当在人间放假游玩了。

　　直到冥庭大战，她暗中旁观，才发现，原来这天下并不太平。

　　再后来，千妖城大战，她亦在旁旁观，发现了更加惊人的阴谋。

　　在她心忧天下却又无计可施，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山晓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玩够了吗，该回天庭干活了吧？”

　　“你……怎么认出我的？”

　　“傻瓜，我们共事三千年，你就算换到婴儿身体里，随便哭一声，我也能认出来。”

　　“喂？！我偷个懒你也要管！”

　　“木离大人这是不想救五域咯？”

　　“……不，那些在长仙师与新神君背后搞破坏的宵小，我一定要一个个揪出来！”

　　“木离大人好志气。”

　　“你也别闲着，我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探个究竟！”

　　“遵命，我的仙师大人～”

　　所以，明熙在冥庭的所作所为，关情的阴昆仑，莫夕骗走灵川殿真君的意图，以及施淮的身世与复仇之计，最终全都没有逃过他们二人的眼睛。

　　她认为自己和山晓足够聪慧，什么秘密都能扒出来，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渐渐明白，他们缺了一个队友。

　　没有这个队友，阻止花面仙迫害五域宛如痴人说梦。

　　*

　　待颜月径直走到木离面前，她微一欠身，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常识而已，仙羽殿下过誉了。”

　　颜月抬手虚扶她起来。

　　“木离仙师，久仰。”

　　木离直起身抬眸看向颜月，两手端端正正端在身前，姿态与杜兰有些相似，皆是如此矜重而沉稳，但其中却又有着不同味道。

　　“看来殿下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话毕，绯红色瞳孔在她眼中微微平移，目光淡淡落到关情身上。

　　关情理直气壮地解释:“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用神君探灵术探的。”

　　木离微一挑眉，点点头，“哦～”

　　颜月往关情身前挪了半步，目视着木离的眼睛，“你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木离摇头，说话总是风轻云淡，不带半点情绪变化，叫人琢摸不透意味。

　　“我的确不想，但如果是你要做的事情，那便不需要考虑我的意愿，你是神君，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

　　颜月忽然心情繁重，眼里不禁对她流露出怜惜之情。

　　“关于你无辜被迫害一事……天庭一定会还你公道，我代表江言，向你道歉……还有梦娘林风致，就是杜兰宫主，你把她从地心山救出来，我也代表她感谢你。”

　　她却豁然笑道:“迫害这个词有些沉重了吧，我是林风致也好，是江言也罢，或者是木离，这重要吗？影响我为五域谋安宁，为人族寻太平的路了吗？

　　“至于江言的道歉，让她亲口对我说，你只不过与她有些交情而已，哪里就能代表得了她。

　　“虽然你是神君，但也不要觉得全天下人都与你有关，你只能代表天庭，代表千妖城，和你身边这位，至于其他人的小世界，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一会儿代表这个，一会儿代表那个，仙羽神君，你很闲呐？”

　　关情心中疯狂为她鼓掌:说的好！颜月爱管闲事这个臭毛病就是欠骂！

　　颜月微愣，一种受教的感觉直冲心扉，木离的身影在他眼中一时间变得无比伟岸。

　　可木离却并没有说教那样的严肃表情，语气更像风一般随心所欲，“今日我来，只是想和你一起看看花面仙背后的真相，我嘛，也是有好奇心的。”

　　颜月放下心中的敬佩，浅浅一笑，“好，那就一起吧。”

　　木离从包里拿出骨质面具戴上，“我还是戴着面具为妥，不然顶着林风致的脸，怕是会让杜兰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