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61、结下梁子

　　万瑜微微眯眼，勾起嘴角，暗中给旁边人一个眼神示意，那人便从袖子里掏出信号弹，朝着天空轻轻一拉。

　　刹那间，火花绽放，短暂地将夜幕照亮。

　　饶墨拧眉暗念:遭了……

　　不出半分钟，三大仙门齐聚岔路口。

　　天镜谷站在下山的道口，面前三条大路上，各堵一家仙门。

　　玄青色劲装的蛟谷，灰色道袍的寻仙榭，墨黑长衫的半风堂。

　　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寻仙榭胡阳掌门走出队伍站到最前方，万瑜的身边。

　　他正直壮年，姿态高傲，比万瑜更为明显。

　　“万少主，叫我们前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话虽是对万瑜说的，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却稳稳落定在饶墨身上。

　　万瑜托臂弹指翻了个白眼，对他也是十分的不恭敬。

　　“你瞎吗？这么大一群天镜谷的人站在你面前，还要问小爷？”

　　胡阳眸子斜睨，诡异地顿了顿。

　　须臾，一道劲风自他脚下而出，电光火石之间将万瑜撞飞几丈之远。

　　许多年轻小弟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然大袖一甩，一边朝饶墨走去，一边用能穿透空间的闷重的声音对万瑜说道:“万家老爷子如果不会教孙儿，可以送到寻仙榭来，我替他教。”

　　万瑜瘫在泥地上捂着胸口爬不起来，不服气地恶狠狠瞪着胡阳，却不敢再有半句冒犯之言。

　　蛟谷之人纷纷围过去关心他的伤势。

　　史清淮与史闻相视一笑，暗戳戳地幸灾乐祸，但见胡阳走至饶墨面前站定，二人又瞬间敛了讥笑，谨慎严肃起来。

　　“饶墨长老。”

　　“胡掌门。”

　　他们四目相对，互相问候，表面淡定无常，但眼神里，却有着旁人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胡阳用下巴望着他，“寻仙榭谨遵宫古殿下的旨意，对出入云浮宫者例行搜查，还望饶长老不要为难晚辈。”

　　饶墨长叹一声，似懒得继续与他虚与委蛇，“让你搜出来，倒不如直接告诉你罢了，颜氏少城主与兰悟，就在这里。”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安静了几度。

　　每个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胡阳笑了笑，说话变得直接又刻薄，“看来，自诩清流的天镜谷也不怎么清流嘛，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呐，连兰悟，都悄无声息地拿到手了。”

　　饶墨面无表情凝望着他，“天镜谷不会私藏兰悟，此行，是要将颜少城主与兰悟送回千妖城。”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走个过场罢了。

　　胡阳:“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饶墨:“不信？那大家一起？你们亲眼看着我把兰悟交给颜氏族长，这样可行？”

　　胡阳冷笑:“麻烦饶长老搞清楚状况，现在是天庭要兰悟！你难道要为了妖族，背叛天庭？”

　　饶墨也难得露出悲哀的冷笑，“呵，真的……是天庭要兰悟？？？”

　　胡阳盯着他眼底深处，慢慢靠近几寸，压低讲话声音，拖着阴险味道的尾音说:“看来，您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不愿意……稀里糊涂地被利用，是吗？”

　　饶墨亦坚定地看着他，平静眸光之下，宛若有座巍峨的高山，不可摧折。

　　胡阳退后几步，眼神里的寒意每分每秒都在增加，语重心长道:“饶墨长老啊，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些比较好，活得太明白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儿。”

　　饶墨没再多废话，抬起手，随着他掌心溢出红白相间的法光，空气里凭空出现无数牡丹花刃。

　　其余弟子见状，执剑的同时一齐施法，各种各样的花瓣、翠叶、藤蔓，纷纷展现。

　　林子里狂风骤起，叶子与树木都像活起来了似的。

　　饶墨:“既然必有一战，那就休要浪费时间，速战速决吧。”

　　胡阳连续退后拉开距离，阴笑着望着饶墨，对身后人朗声高喊，“天镜谷违抗神君圣旨！与妖族串通一气！欲独占兰悟！人间仙门，皆可逐之！！上！！”

　　顷刻间，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天镜谷境界较低的弟子操控着方圆一里内的植物与敌人斗法。

　　而境界高的，则以灵源生木，化作坚不可摧的花刃，叶刃，与诡异缠绕的藤蔓，打得敌人难以招架。

　　蛟谷的龙吟划破夜空，一条条青光蛟龙在尘烟中时隐时现。

　　半风堂引出的龙卷风刚好克制天镜谷，将他们的花叶尽数卷走。

　　寻仙榭的蓝色法光在战斗中最为亮眼，蓝光闪过之处，必有血气出现。

　　关情在后方护着杨青青杨宝妮和颜忱，脱不开身去最前线帮忙。

　　一条青光蛟龙飞绕着朝他袭击而来，目标十分明确。

　　关情定睛凝神，挥剑斩破青光蛟龙，青光瞬间消散在空中化为点点碎光。

　　视线穿过碎光，正见万瑜站在对面举手施法，坏笑地盯着这边。

　　准确来说，是盯着关情身后的颜忱。

　　颜忱一手握兰悟，一手展臂护着杨青青，看见对面万瑜那双饥渴的眼睛，不禁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将兰悟握得更紧。

　　杨青青紧张地抱着杨宝妮，牢牢捂着她的眼睛，没让她看见半点血光。

　　杨青青自己也不太敢看厮杀场面，手脚几乎发软，半闭半睁着眼睛，只时不时瞧一两眼，而又吓得连忙转头不去看。

　　关情沉眸，做好了应对准备。

　　对付万瑜，他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史闻忽然重重摔到关情脚边，挣扎几下爬起来重新加入前线战斗。

　　关情看见了他嘴角边殷红的血，微微一愣，视线跟着他的身影转眼去瞧，才发现三位长老与三位大弟子顶着三家仙门的围攻，已经开始处于下风。

　　月下白衣残破，染上了数不清的血渍与尘埃。

　　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再战下去，恐怕毫无胜利的希望。

　　杨世安被胡阳一道法光击中，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瞬间刺激醒了关情心中的业火。

　　他止不住大口大口喘息，业火燃烧的眸光狠狠瞪了一眼万瑜，而后坚定转身，从颜忱手里拿走兰悟。

　　万瑜刚要趁他转身时出手攻击，可当他看见关情手里的白布条一点点卷落，隐隐散发着神光的银剑出现在他眼中，血红色凹槽就像是用人血浇灌出来的度条，明艳而又鬼魅。

　　他心中不由得阵阵发凉，双手颤抖起来，对兰悟的恐惧感压抑着他不敢再轻易出手。

　　关情挥手扬了白布条，双瞳泛红，高举兰悟，向着寻仙榭胡阳狠狠劈了过去！

　　“谁再敢动天镜谷！！就给我去死！！”

　　胡阳瞳孔猛缩，立刻使出全部力量结印抵挡兰悟剑气。

　　然而他的抵抗在兰悟剑下不堪一击，剑气从他身体中一闪而过，将他后方的粗壮古树横对半劈开。

　　两半树身轰地一声向两边倾倒，在空气里惊起浓浓尘土。

　　胡阳诡异地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其余人都被兰悟强大的神息震撼了灵魂，在关情一声大喝之后纷纷凝滞了动作。

　　半分堂的风停止了。

　　青光蛟龙无影无踪。

　　寻仙榭蓝色法光湮灭。

　　岔路口，林子里，月光下，洋洋洒洒的落叶掺杂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灰尘，悄然落在每个人肩头与发丝之间。

　　短暂而又好似格外漫长的深寂过后，胡阳在几百双目光中，直愣愣地仰面倒在地上。

　　他七窍流血，睁着眼睛，看见兰悟时的惊恐还萦绕在眼眶中久久散之不去。

　　他死了。

　　死得半点痛苦也没有。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而后，寻仙榭弟子嘶吼着一齐朝他扑了过去。

　　“掌门！！”

　　半风堂与蛟谷各自怔怔退后，执剑对准关情。

　　但他们不仅再没有攻击的意图，反而隐隐有些求饶意味。

　　饶墨终于回过神，冲关情怒斥:“你在干什么！怎么能杀了寻仙榭的掌门！！”

　　关情双手握着兰悟，眼里的怒意只淡下去一点点。

　　他看了看饶墨，又看了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杨世安，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师父！他该死！！”

　　饶墨双拳紧握，满目失望与悔痛之情，“他再该死也不能死在天镜谷手里！还是用兰悟！你让天镜谷以后如何面对仙门百家！！”

　　关情委屈地拧紧了双眉，显得万分可怜，“师父，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我只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欺负，为什么要责怪我？”

　　趁他们说话这段时间，三大仙门落荒而逃。

　　天镜谷众弟子得了空，纷纷放下手中的剑，三三两两瘫坐在地上，捂着身体上的伤口哀呼连天。

　　就连史长老与杨长老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饶墨见此情景，训斥关情的话噎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只哀痛道:“这下，宫古殿下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了……”

　　史清淮右手手臂遭了一剑，除此没有它伤。

　　他走到饶墨面前，说话声音洪亮，“师父！那宫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何必对他客气！他若敢来寻仇，我们就用兰悟……”

　　啪！

　　史清淮一段话还没说完，就被饶墨一巴掌狠狠打断。

　　众弟子皆惊愣错愕，屏住了呼吸。

　　饶墨凶瞪着他咬牙切齿，气得食指发抖，“他再心思不纯，也是天庭的战神真君！只有仙师与神君才有资格对他定罪！你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竟妄想用兰悟私惩真君？！”

　　关情实在无法理解饶墨的话，脱口为史清淮争辩道:“师父！你这是愚忠！”

　　史清淮捂着脸怔怔扭头看向饶墨，眼里满是失望与震惊，“师父？你打我？”

　　向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此刻难得站在同一立场上。

　　饶墨面容中闪过一丝懊悔，但依然维持着威严，视线躲开史清淮，瞪向关情。

　　“把兰悟还给颜少城主！！”

　　关情鼓着嘴，气呼呼地将兰悟丢给颜忱。

　　颜忱默默找到白布条将它重新包裹好，站到杨青青身后不愿露头。

　　虽然天镜谷的事情与他无关，但这些糟心事却是因他而起，他的身份与立场在此间便显得既微妙又尴尬。

　　沉默须臾，饶墨态度缓和了一些，叹息道:“以后不要再擅自使用兰悟，记住了吗。”

　　关情不情不愿，敷衍着回答:“哦。”

　　饶墨虽听得出来他并没有很走心的答应，但也没有强行逼迫他立誓什么的。

　　他转身，轻轻摸了摸史清淮的脸，又是曾经那个温和的师父，“师父……刚刚气糊涂了……还疼吗？”

　　史清淮摇摇头，面容苦楚，没有说话。

　　饶墨感觉到他心里有浓浓的委屈，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抚。

　　“继续上路。”

　　他狠了狠心，收回手，把思绪放在正事儿上，没再多安慰史清淮与关情。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扶风，进入灵川。”

　　扶风往东就是灵川，而烟溪在扶风以南，此一去，便离家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