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61、月有晴缺5

　　其余人这才都注意到那光索，确是颜月留下的无疑。

　　整个大殿安静片刻后，山晓对身边的仙童下令，“去，找神君。”

　　白衣仙童颔首应下，可刚走出大殿门，便迎面撞见急匆匆赶来的颜月！ “我，我在这里！不用找了！”

　　颜月跑进大殿中央，挥手散了神力，旋即低头道歉，“抱歉，我忘记今天要开会……来晚了……”

　　关情终于得以解脱，揉捏手腕往台下走，但见颜月的姿态有些奇怪，于是朝他看去的目光不免格外微妙。

　　“颜月？”

　　他走到颜月身边，探头捕捉颜月仓皇的神色，“你？又变了？”

　　颜月避之不及，直接转身躲开他，“别问了，你先走吧。”

　　关情扬了扬眉，轻轻点头，似心领神会，“哦，好。”

　　末了负手往外走。

　　有许多异样的眼神从两侧仙神的眼睛里落到他身上，只是他并不在意。

　　他在旁人安静等待他离开的目光中刻意放慢脚步，走得从容不迫。

　　没人催促，大抵都是不敢得罪颜月罢了。

　　他好半天才悠哉悠哉走出大殿，却也没彻底离开，而是靠在大殿门口的墙前，支起耳朵听殿里的声音。

　　里面都是有一定地位与实力的仙官神官，他走没走，大家都心如明镜。

　　众仙神面面相觑，悄悄打量颜月的反应。

　　颜月始终低着头，对此保持默认态度。

　　他不开口，旁人就算有异议，也不敢说些什么。

　　而那个别敢在颜月面前口无遮拦的，亦默认了关情的行为，什么也没说。

　　气氛僵硬片刻，还是山晓仙师最先开口引出正经事。

　　“殿下，你说前些日子对琉儿歼灭雨灵草妖的判决有些问题，通知我们今日再议，那你，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闻此，大殿外的关情皱了皱眉，仔细一回想，发现来开会的战神当中确实少了一个江琉儿。

　　琉儿作为灵川殿真君，虽然年纪小，辈分低，但地位尊崇，不该缺席才对。

　　颜月没有回应山晓的问题，依然低着头。

　　自他彻底接管天庭以后，天庭很少开会，但每一次，只要开会，必是有要紧大事需整个天庭一起商量。

　　他会认真坐在高台之上，尽可能把每个人的意见仔细分析出利弊。

　　可眼下，他站在大殿中央，低着头，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川南站出来说：“雨灵草妖一族从未害人！而灵川真君江琉儿却不分青红皂白一夜将她们赶尽杀绝！”

　　关情听见这个声音后，不禁侧身朝殿内打探，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刚刚阴阳怪气骂他是“阿猫阿狗”的那个中年仙官。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梅锦口中提到过的川南。

　　他提高谨慎，深思蹙眉，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殿里每个仙神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正在说话的川南。

　　川南越说越慷慨激昂，逐渐面红耳赤！

　　“试问！当年说五界众生平等！天庭除了维护人族利益之外，还要尽可能保护每一个生灵！这些话，不就是出自你仙羽殿下之口！！怎么如今为了偏私一个江琉儿，殿下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尽数抛之脑后了呢！！！”

　　他指着颜月，疾言厉色，情绪无比激动，话音结束后重重甩袖，打散一大片仙雾。

　　颜月苦恼地敲了敲脑袋，抬头看向川南，满眼都是歉意与无可奈何，“对不起，你说的我有认真想过，但雨灵草妖不能说完全无辜……”

　　川南站在一列仙官中继续对颜月大吼大叫，甚至直接打断颜月的话，“怎么不无辜！！她们害过人吗？！你有她们害人的证据吗？！！”

　　看见他这番尊卑不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别说明熙施淮金璎珞相如赋脸上浮现出了怒色，就连山晓和木离都沉着眼皮，隐有不悦。

　　殿外旁听的关情更是捏紧了拳头，拼了命地忍着火气。

　　不管颜月对事情的处理到底对不对，一码归一码，任何情况下，一个仙官，都不该对他如此蛮横无理。

　　可颜月本人却丝毫摆不出该有的气场，不生气不说，反倒一个劲儿给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这不是答应你……重新召集大家商量嘛……你想怎样，你说……只要三位仙师答应，我就……没有异议……”

　　恰时，梅锦匆匆找到这里，见关情站在大殿外，连忙上前凑过去，小声说：“阿情！我打听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了！”

　　关情拉住他，“嘘！”

　　并指了指大殿里，示意在开会。

　　梅锦却不以为意，摆手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只要神君允许，他们就不会赶我们走。”

　　关情幽幽沉下脸，有些无语，“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必如此嚣张。”

　　梅锦嘿嘿一笑，末了稍微认真了些，正色道：“这得从灵川域雨灵山里出现的雨灵草妖说起，此妖修成人形后都是女子，且个个貌美如花。

　　“她们灵力极低，倒是从不会主动害人，但每到雨季，她们就会凭借自己的美貌将来往行人引诱至山中。

　　“雨灵山进山容易，出山难，雨季一到，山路泥泞，很容易跌进山洼里爬不上来！因此很多慕名而去的男子都在山里失踪了！

　　“雨灵草是潮湿地带的植物，雨灵草妖专食腐肉为生。

　　“被大雨困死在山里的男子尸体，最后都成了雨灵草妖的食物！”

　　关情听罢，皱着眉头情不自禁“啧”了一声，道：“那也是他们活该。”

　　梅锦耸耸肩，不以为然：“但灵川真君江琉儿不这么想，她只知道有很多人因雨灵草妖而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光了所有雨灵草妖。”

　　关情沉吟片刻，想了想说：“琉儿的任务就是降妖除魔保护人类，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说，也没有错。”

　　梅锦：“是啊，神君本来都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偏就那川南揪着不放，非说雨灵草妖从没有害人，灵川真君是枉杀无辜，要神君就此事给个公道！”

　　关情：“所以颜月怎么处理？”

　　梅锦：“嗐，雨灵草妖确实没有主动杀人，但人又是她们吸引进山的，她们主观上是否有害人的意图，原本只需要神君用神君探灵术，探个灵就知道，可妖已经被杀光了，这就死无对证了，哪里还分得出对错……唉，神君根本就不想搭理川南，便让灵川真君回家先避一段时间，对外就说是贬下界思过，也算对川南妥协了。”

　　关情不解：“既然罚了琉儿，川南还有什么不满意？！”

　　梅锦悄咪咪凑在他耳边，语气丰富地解释说：“川南觉得灵川真君回家也是快活当公主，根本算不上惩罚，他呀，想要真君偿命？！！”

　　关情震惊：“疯了吧他，让堂堂真君给小妖偿命？！！”

　　梅锦，“嗯啊，神君也是这个反应，怎么可能答应！

　　“被神君驳回提议后，那川南就到处说神君偏私灵川真君。

　　“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雨灵草妖就是故意引人进山等大雨困死他们，没证据而已。”

　　关情又问：“川南为何那么在乎这些小妖？”

　　梅锦这下被问住了，思考着回答：“川南殿总管灵川气象与节气，川南殿下也是正儿八经从修仙门派上来的，我倒没听说过他和雨灵山的小妖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是因为他太较真了？？”

　　这个回答多少有些不靠谱。

　　但关情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把注意力重新落回大殿内。

　　此刻，颜月无助地站在大殿中央，耳边两波人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认为江琉儿无罪，愿意下界思过已经是很严肃的处罚了，这件事情就该就此了断，无需再议！

　　而另一派则认为雨灵草妖没有主动害人，被美色吸引入山的人是自食其果，与雨灵草妖无关，所以雨灵草妖无罪，江琉儿滥杀无辜，应该接受更大的惩罚！

　　山晓和木离置身事外，哪怕颜月朝他二人投去可怜兮兮的求助目光，他们也只笑笑不说话。

　　殿里仙神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巴不得大吵特吵，完全不顾颜月的死活。

　　颜月左右为难，做不出决断，只能像个和事佬一样来回劝架。

　　“别吵了别吵了，是我不好，我没处理得当。你们别吵了好不好，我们好好商量嘛。”

　　梅锦跟随关情趴在门口墙根往里面瞧，皱眉道：“神君怎么突然耳根子这么软？这不像他的作风呀？”

　　关情轻哼一声，翻着白眼道：“脑子又坏了呗。”

　　不仅梅锦看出了异常，明熙等人也静静审视着颜月的反应，眉宇间布满疑问。

　　忽然，川南一声大呵：“够了！！我有一个办法！！！！”

　　众人停止争吵，齐刷刷朝他看去。

　　他这会儿莫名有些紧张，酝酿好一会儿才开口：“仙羽殿下掌控着整个天庭的神力，救活几只小妖对你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不如仙羽殿下下凡一趟，复活雨灵草妖，再施展神君探灵术，不就能知道，她们到底有没有害人的意图？”

　　在场众人一时间有些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愣得给不出反应。

　　不，不是听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是……理解不了他竟然会说出这种离谱的提议！

　　“川南殿下，什么叫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聚灵可是非常损耗修为的呀？就算是神君，恐怕也得陪上个千年灵源。”

　　气氛沉寂片刻，当有第一个神仙提出质疑后，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反对声音。

　　“是啊，川南殿下，神君灵源关系着所有仙岛的灵力，可不能为了救几只小妖而白白损耗。”

　　“川南殿下这话真是不负责，神君灵源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

　　这会儿他们倒是不吵了，意见格外地一致。

　　当然，川南除外。

　　他兀自憋了一会儿，憋得满头大汗，忽而怒声大喊：“小妖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就是想要一个公正而已！！！只要神君探灵术能证明她们的清白，那天庭就该处置江琉儿，还雨灵草一个公道！！！！当初可是仙羽殿下亲口说的！五界众生平等！！！”

　　他话音慷慨激烈，铿锵有力，一时间，还真吼得许多人面露愧色，哑口无言。

　　好像大家都不讲理，就他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门外，梅锦小声说：“哦～～我明白了，都是借口，他的目的是逼神君救活那些小妖，他肯定和那些小妖有不一般的关系。”

　　关情瞧他一眼，不禁感到有些后怕。

　　梅锦对人心的判断总能一针见血，如果梅锦猜测为真，那就意味着川南为了复活雨灵草妖，在背后做了很多事情。

　　颜月性情大变，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川南的手笔。

　　只是关情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把颜月变成这般心软易牵动的性子？

　　果然，大殿内，颜月答应了。

　　“好……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答应你，会救活她们……不仅给她们公道，也给琉儿公道……”

　　颜月主动答应下来，旁人也就没再多言。

　　山晓紧了紧眉，与木离对视一眼，似乎终于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殿外，关情想起曾经——花听眠为了给杨青青聚灵，耗费了整整一半灵源，险些魂飞魄散！

　　颜月的神君灵源虽纯厚，那也耐不住那么多雨灵草妖排队等复活！

　　真这么做了，灵源受损，没个百八十年肯定修复不过来。

　　若有人趁颜月虚弱时图谋不轨也未可知！

　　危险，太危险了！

　　“不行！！！”

　　在山晓木离开口前，关情冲进大殿，厉声否定了这件事情。

　　川南才高兴不到半分钟，闻声忽然死死沉下脸，紧咬牙关，恶狠狠瞪向从大殿门口走进来的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