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47、结局1

　　第五日，越来越多的人接连倒下。

　　天戒神火烈焰嚣张，烧得空气几近沸腾，火岸线下的人无一不是苦苦煎熬才撑到了现在。

　　江琉儿与金璎珞短暂休息过后在第三日时重新加入了人墙，但这会儿又熬到了精疲力竭，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吃力，所释放的神力更是逐渐虚弱。

　　可若不是各族几千人忍受着酷热在这里支撑，人间五域早已被天戒神火重新占据，五族生灵再无生存之地。

　　而这场事故的真相也在口口相传下变得人尽皆知。

　　“没想到，竟然是先神君想要毁了人间。”

　　“真的有月灵神族存在吗？”

　　“没有，但他们曾经存在过。”

　　“怎么没有，仙羽神君就是月灵神族啊！你没听妖族说吗？灵川白梁雪山就是月灵神族的墓！仙羽神君就是在白梁雪山诞生的！”

　　“所以现在是地灵神族要毁灭我们，月灵神族在拯救我们？”

　　“好像是这样吧。”

　　“等会儿？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说。”

　　杜兰并没有加入阻拦天戒神火的队列，而是作为后勤来来回回观察七千多人的状态，一旦发现谁灵力虚弱，便立刻派人将其接走，带去昭京安排休息。

　　在这期间，她不免听到了许多“小道消息”。

　　她将这些传言告诉花听眠，花听眠眼珠转了转，目光幽幽锁定在颜愠身上。

　　“颜少城主，是你擅自让妖族散播这些传闻？还是月儿安排的？”

　　颜愠年纪尚小，力量薄弱，所以一直在颜忱身后不远处打坐，并没有加入施法。

　　但听花听眠这么问，他并没有多么大的反应，只是继续闭眼打坐，淡定回道：“叔父让我团结人心。”

　　花听眠：“散播谣言就是你团结人心的办法？？？”

　　颜愠：“我散播的不是谣言，我只是将真相公之于众。”

　　花听眠眼角抽了抽，他虽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把真相传出去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按照杜兰打听到的结果来看，效果倒是不错。

　　除去以嬴粥粥为首的魔族，和以颜氏为尊的妖族原本就一心忠于颜月以外，其余人族与仙族在知道真相后并没有因为颜月的月灵神族身份而感到排斥，反而因为月灵神族的神秘性，对他产生了更大的信心。

　　稍微聪明点儿的，抽丝剥茧，也能想通这两百年来天神坛对颜月所作所为的原因。

　　关于“雪鹤妖”的传言，在真相之下原形毕露。

　　原先还反感颜月妖族身份的一些人，如今对他只有敬畏。

　　随着约定中最后一日的到来，大家的心情愈发忐忑不安，有甚者开始变得浮躁，悲戚，绝望。

　　但更多的人还是苦苦守望着天空，等待着希望到来。

　　烟尘遮天蔽日，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忽然，滚滚浓尘中凭空破开了一道小口，一缕明光从缝隙外照了进来。

　　这缕光线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墨云吞噬，饶是如此，它还是瞬间吊起了火岸线边所有人的心。

　　七千颗心跳声混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之中，让世界变得既吵杂，又沉默。

　　关情缓缓放下施法的手，关关顺势化作银镯圈住了他的手腕。

　　他望着天空，嘴角蓦然失笑。

　　少倾，那缕承载着无数希冀的光线不负众望，短暂沉寂后瞬间荡开云层，在天空中拨出一道圆形缺口！

　　万千明光洒落大地，顷刻间便让火光显得格外暗淡！

　　而在刺眼的明光之间，洁白的雪鹤绕着光圈缺口展翅飞翔，翅尾掠起的流光随着他来回旋绕变得层层叠叠。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欲将天空割出一个裂口！

　　果不其然，片刻后，光圈缺口内忽然倒泄出一条由雪组成的瀑布！

　　雪瀑直流而灌，宛如一条千丈之长的纯白流纱自仙宫垂落！

　　随即，雪火交融，在一声巨大且刺耳的“滋啦”声中，一小片区域中的神火瞬间蒸发，水蒸气带着忽闪忽闪的灵光飘向天穹，朝着某点缓缓聚拢凝结。

　　那是颜月提前布置在那儿的神君杖，最后一成天戒受到另外九成天戒的吸引，蒸发成水汽后自动便朝着神君杖汇集。

　　雪瀑继续流淌，雪鹤悬飞在雪瀑尽头，认真而沉静地望着山火被一点点浇灭。

　　在最后一颗火星还未消失之前，他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阳光反射白雪光芒，映在雪鹤身上，映得每根羽毛都散发着银光。

　　见此情景，疲惫不堪的人们纷纷欢呼雀跃，共贺新生。

　　欢喜声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神君万岁！”

　　下一刻，一呼百应，尊崇之音沿着火岸线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

　　“神君万岁！神君万岁！神君万岁！！”

　　*

　　仙羽历两百一十八年，惊蛰，千妖城，满城素缟。

　　颜愠主持完丧礼之后，正在颜家大门口挨个送客，而颜忱闷在房间已经闷了整整七日。

　　自从从冥庭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再见过任何人。

　　颜愠送完客人，有些担心，便提着一篮饭菜送到门口，想与他好好谈谈。

　　“父亲，愠儿有话想对你说。”

　　但是，敲了几声房门却始终无人应答。

　　颜愠心中一紧，再顾不得太多直接撞门冲了进去。

　　而屋内，空无一人。

　　恰时有小妖来报，“少城主！！不好了！！城主夫人的灵体不见了！！！！”

　　颜愠：“什么？！”

　　与此同时，灵川与扶风交界处的某山谷间，五十三座旧坟刚刚经过翻整，焕然一新。

　　杨宝妮一袭青衣站在坟前，身后施淮与七十多位弟子面容肃穆，一同朝着五十三座墓碑拜了三拜。

　　这七十多人都是天镜谷新收的弟子，皆由施淮亲自传授天镜谷木系仙法，算是天庭真君座下的徒弟，此等殊荣，古往今来还是第一批。

　　关情跟着他们拜过先师与同门后，又匆匆跑到不远处，来到另一座单独的坟墓前。

　　颜月正在篆刻石碑，颜忱面无表情坐在一旁，身子有些佝偻，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臭狍子，你一声不吭地把万瑶带出来，小狍子现在肯定找人找疯了，没见过你这么坑儿的爹。”

　　关情上来便没心没肺地在他肩上扇了一掌，他转头用极其呆滞的目光看了关情一眼，什么也没说，尔后重新移开视线，继续望着还未完成的墓碑发呆。

　　关情略显尴尬，本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更舔愁苦。

　　颜月在石碑上刻下最后一刀，完成了万瑶的墓志铭，起身时回头对关情说：“愠儿聪慧，不需讲也能猜到，你我不必担心。”

　　关情唇线轻抿，浅浅勾起嘴角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挑眉指向颜忱，在颜忱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对颜月暗示。

　　颜月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颜忱的精神状态令人堪忧，然而作为颜忱最亲近的人，颜月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兄长。”

　　短暂沉默后，颜月在关情满怀期望的目光中开口了。

　　可他语气仍旧是惯有的温柔与和煦，甚至带着几分平常，丝毫不见安慰人时该有的沉重。

　　“兄长，宅子已经修缮完成，你带我进去挑一间属于我的屋子，日后我来，也好有个过夜的地方。”

　　听见颜月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废话，关情不明就里地巴几下眼睛，还想继续努力地用表情示意颜月些什么，但颜月已经在颜忱面前蹲下，并伸出手，做出了要扶他起来的姿势，视线并没有再看关情这边了。

　　就在关情以为颜忱不会搭理颜月时，颜忱却把手递给颜月，像个听话的孩子，由着颜月将他从灰土地上拉了起来。

　　微风中孤零零的坟包映在颜忱眼底，似乎没有一丝动静，却又宛如惊涛骇浪。

　　短暂注视后，他把手从颜月手中抽走，转身向着崭新的府宅走去。

　　十三年前，这座宅子还是姓“高”。

　　高桃，万瑶便是用这个名字，骗了天镜谷一众人来到本不存在的“高宅”，妄图窃取阳昆仑兰悟。

　　这里不仅仅是他们夫妇二人命运交叠之处，更是关情与施淮痛苦的根源。

　　当年天镜谷全派惨死于高宅门口，他们的尸身虽然被仙门各派瓜分用以汲取灵源，但一个人肉身与灵魂分离之处，仍旧会留下微弱的灵息，这点灵息，即使经过沧海桑田，依然可以令活着的亲人感受到几分熟识。

　　正是因为如此，杨宝妮才选择在这里建立坟冢，希望已故同门残留的灵魂可以聆听到她的呼唤，找到回天镜谷的路。

　　这片山谷脚下的农田在十三年前就荒废了，附近也没有人烟，时至今日更是零落得只剩孤寂。

　　不过这样也好，倒给颜忱落得个安静。

　　他已经决定，以后就住在这里，非必要不再回千妖城。

　　他前脚刚进大门，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颜月和关情便见颜愠带着一行人匆匆而来。

　　二人双目相接，心领神会，两身微侧，不动声色地将来人挡在门口。

　　“哈，是愠儿啊，我就说嘛，到底是瞒不住愠儿的。”

　　颜月扯出标准笑容，一番先发制人将颜愠的责问堵了回去，末了恭恭敬敬把手一拱，朝他身后几人问礼道：“各位叔伯安好，大昭神火之战多亏叔伯们鼎力相助，才得以为人间化解这场空前绝后的存亡危机，小月一直想找机会亲自回千妖城拜谢，奈何神火战后人间仙门与天庭都有诸多后事等待我处理，所以耽搁了，不曾想最后竟是各位叔伯主动来见我，真是令小月惶恐，惭愧。”

　　颜氏的几个长老微微拧着眉，面色不善。

　　他们本就对颜月间接害死颜素问之事而心怀芥蒂，如今得知了颜月的月灵神族身份，更是在心底里为颜素问感到愤愤不平。

　　用千妖城万年运道给月灵神族重现人间做嫁衣，如何能不怨？

　　再加之万瑶以身献祭唤醒兰悟之事，颜月虽未曾参与，可在他们眼中万瑶就是为了替颜月斗神坛而牺牲的。

　　颜素问那般安排，周密计算，甚至不惜利用关情，就是不希望有一天颜氏会彻底敌视颜月。

　　可这笔账，在千妖城颜氏的心中，终究还是落在了颜月头上。

　　只是碍于颜月的神君身份，以及在颜愠面前，他们不得不将心中的恨意隐忍，只道“神君不必对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妖精客套，还请神君莫要再插手千妖城的内务，净帮着城主做荒唐事！让城主出来，我们要带他回去！”

　　“仙羽殿下，千妖城有自己的陵墓，你们自作主张将城主夫人葬在这荒凉之地，成何体统！”

　　“你们两个从小就没少胡作非为，以前是素问惯着，我们不好多说，现在素问都不在了，你们还这样没规没矩，真是无药可救！”

　　颜月愣了半瞬，随后借轻笑悄悄掩去眼角一丝哀伤与错乱，“那不行，我兄长现在不希望被打扰，还请各位先回去吧。”

　　他心底冰凉，清楚的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是千妖城颜家的人了，就连厚着脸皮维持表面样子的余地都没有了。

　　颜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直到有人言辞激烈地强迫颜月交出颜忱和万瑶尸身，咄咄逼人到让颜月暗生不悦时，他才赫然开口。

　　“够了！”

　　他转身，背对颜月，面朝颜氏众人，小小年纪的面容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凌冽感，“各位祖父叔公，我千妖城与天庭自古以来虽各自为政，但根本上仍需在天庭的庇佑下方可安之一隅，希望大家能明白，你们是在跟谁说话。”

　　此言一出，全场漠然。

　　一直忍着脾气没给颜月添乱的关情此刻也终于忍不住冷笑开口，“是啊，千妖城好大一根双标竿啊，一边明里暗里表示颜月不是你们千妖城的人，一边又把他当小辈一样教训，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千妖城想造反呢。”

　　颜月小声咂了一下嘴，轻碰关情手背，用眼神示意不许乱讲。

　　关情虽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双唇一抿，耸耸肩，乖乖住嘴了。

　　颜愠见颜氏众人明白了其中利害，这才敛了几分威仪，语气放缓下来，道：“葬在这里一直是母亲的心愿，并非父亲胡闹，既然父亲有意躲着我们，那我们还是不要强迫他了，先回去吧，等父亲心情好一些，我们再来问他是否愿意搬回千妖城。”

　　颜愠都开口了，众人不便再多说，只好打道回千妖城。

　　而在他们之中，有一人并非是颜氏的长辈或长老，她年纪轻轻，一身青色劲装干净利索，细麻花辫荡在耳边又显得玲珑娇巧。

　　便是她，站在众人身后，微瞪着双目，怔怔盯着关情看了许久。

　　直到众人转身离去，将发愣的她留在原地，颜月这才注意到她奇怪的目光是在盯着谁。

　　“若若？”

　　颜月唤了她一声，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再顺着她的视线一路落到关情脸上后，颜月终于想起什么，于是瞬间变得局促，手忙脚乱地挡在二人之间，表情都是慌的。

　　关情一脸茫然，歪头绕开颜月对上颜若若的目光，疑问道：“颜若若，你认识我？”

　　还没等颜若若回答，颜月便急忙忙抢先一通解释，“若若！若若！你别误会，他不是你认识的阿晴！！他就是阿晴一直想救出来的人！他们是亲戚嘛，长得像很正常！哈哈哈！”

　　颜月实在不擅长撒谎，虚假的笑容让他自己都不相信。

　　倒是颜若若一反常态，回过神后，安静地出奇，并且轻易就信了颜月这半真半假的说辞。

　　“哦，这样啊，我就说呢，记忆中，阿晴不是这样的，自客栈一别……我，再也没见过阿晴了……”

　　她低头喃喃，似在说给颜月听，又似在自言自语。

　　颜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仍不明所以的关情听颜若若这话越听越糊涂，在好奇心驱使下脱口便问：“谁是阿晴？”

　　颜月一时心惊，怕他会在颜若若面前暴露些什么，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并在脑海里快速思考对策，欲将杨宝妮就是阿晴的真相瞒过去，待颜若若走后再给关情仔仔细细解释清楚。

　　可是还没等他想出说辞，颜若若就已经回答出来，“阿晴不是你表弟吗？你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关情这下也看出来颜月在刻意隐瞒什么，理智告诉他该帮着颜月一起瞒，但……但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并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拨开颜月的手，冲颜若若眨了眨大大的桃花眼，回道：“什么啊？我没有表弟，我只有一个表妹！”

　　恰时，杨宝妮带众弟子拜完先师与同门从墙侧走了过来，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颜若若，远远便对着关情招手高喊，“表哥！我先回……颜？？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