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03、杨青青复活

　　“情儿，我有点累，我想睡会儿。”

　　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关情背上，关情自然能感觉到他此刻是有多么疲惫。

　　“嗯，你休息吧。”

　　关情从他手里拿过缰绳，承受着他的重量的同时稳稳驭马。

　　没过一会儿，关情忽然感觉身后一空。

　　心惊回头，正看见颜月摔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颜月！！”

　　他急忙翻身下马，冲过去把颜月抱起来。

　　“你怎么了？！！”

　　可颜月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任何意识，回答不出话来。

　　关情这才想起他被天戒伤了身体后又连夜奔波劳累，能撑到现在都算是极限。

　　“我找人为你疗伤！”

　　关情把他抱回马背，与他交换位置，抱着他一路策马奔腾。

　　斗转星移，经过一夜狂奔，关情带着颜月在翌日天刚蒙蒙亮时赶到了冥庭地府。

　　穿过泥沼与灰蒙蒙的团雾，风光旖旎的痴梦泽与樱花林便出现在眼前。

　　恰时花听眠还在香梦中熟睡，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

　　他没好气地从被窝里弹起身，“谁啊！！大清早吵鬼！！缺不缺德！！”

　　虽然嘴上气呼呼地怒骂，行动却丝毫不拖沓，简单披了一件红衫便朝门口走去。

　　走出卧房门，站在竹屋第三楼的露台边往下看，看见关情背着颜月站在铺满樱花花瓣的鹅卵石小路尽头，正用脚一个劲儿踢敲他的竹屋一楼大门。

　　关情抬头瞧见了他，目光顿时从焦虑变得激动起来，“快！救救颜月！”

　　花听眠眉头微皱，直接用手掌撑着栏杆跃了下去。

　　红衣翩然，轻飘飘落在关情面前。

　　“他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上手试探颜月的脉搏。

　　关情不敢乱动，生怕打扰到他，视线紧紧注视着他压在颜月手腕上的两根指头，满眼都是心痛与着急。

　　“是天戒，天神坛传了三成天戒给花面仙。”

　　闻言，花听眠顿时双眉紧拧，“天神坛把天戒传给花面仙？这是什么道理？？”

　　短暂震惊过后，他的表情逐渐舒缓，移走手指，把颜月的手轻轻放下，看上去已是了然于胸的模样。

　　关情把关于成子推的故事，和天神坛的意图悉数讲给花听眠听。

　　讲述完这些后，也已经把颜月安置在了三楼西厢。

　　明熙本来睡在四楼，被关情那催命般的踢门声吵醒，出来查看情况正好把故事听了个完全。

　　他这会儿抱臂倚在三楼西厢门口，身上只简单穿着中衣，目光穿过花听眠与关情身体间的缝隙落在颜月脸上，竟隐隐有些同情意味。

　　花听眠已经为颜月施过法，站在关情身后安慰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源丹受了些损伤，以他的恢复能力很快就会苏醒。”

　　关情沉默着点了点头，一直坐在床边凝视着颜月微微发颤的眼睛。

　　清晨第一缕晓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令原本就素雅到极致的竹屋更显沉静。

　　花听眠见关情默不作声，整个身影都背负着低落情绪，忍不住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回头瞧向明熙，耸肩表示无奈。

　　明熙不喜欢这种一碰就碎的气氛，小小翻了个白眼后直接开口打破。

　　“什么玩意儿，天神坛里的古灵都老糊涂了吗，连立场都搞不清楚？他们能不能明白现在谁才是神君剑的主人啊？！”

　　以前都是他阴阳怪气地怼颜月，难得他也会替颜月打抱不平。

　　关情听罢，缓缓回头瞧了他一眼，刚刚看见他时还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不仅眼神缓和了许多，甚至有几分谢意在里面。

　　明熙感受到了他的态度，却觉得不习惯，于是下意识回避了对视。

　　关情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红色流苏发绳递给花听眠，“你不是一直缺少杨青青的形魄之物吗，这里面就有她的头发，拿去给她塑灵吧。”

　　花听眠眸光忽闪，双手接过发绳的动作显得格外郑重。

　　“你还真有，我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再也不可能找得到她身体上的东西了。”

　　“这个一直都在，颜月替我保存得极好，不过里面不仅有杨青青的头发，还有我的，你注意分辨，可别弄错了。”

　　花听眠动作一滞，嘴角微抽，“那头发都一模一样，我哪里分辨得出来？？你在逗老子？？”

　　关情幽幽瞪着他，无语到不想说话。

　　倒是明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没发现他头发是卷的吗，简直再好认不过了。”

　　花听眠睁大眼睛盯了会儿关情的头发，一瞬间醍醐灌顶，喜出望外，“还真是！这就好办了噻！马上就能复活青妹了！！”

　　明熙捂额摇头，小声咕囔了句:“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咳咳，咳咳咳！

　　颜月忽然呛出咳嗽声，惊得屋内三人同时投来视线。

　　“情儿……”

　　他还没睁眼，手已经先抬起来四处摸寻寻找关情。

　　关情一激动，连忙握住他的手，正要答应，他却没给关情回应的时间，依旧无意识地呢喃着。

　　“情儿……兄长……父亲……”

　　关情刚张开的嘴缓缓合拢，难过的情绪被无限度放大。

　　他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遮住了眼睛里隐忍无言的悲伤。

　　颜月喃喃了几声后重新归于安静，原来一直颤抖个不停的眼皮变得安宁，半蹙半拢的眉目也得以抚平。

　　想来，刚刚做的梦并不怎么坏。

　　关情沉默须臾，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把颜月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对花听眠说，“都走吧，让颜月好好休息。”

　　花听眠多看了颜月一眼，明明心知没什么问题，可眼里还是会情不自禁流露出担忧。

　　不过，他所思所忧自然不是颜月本身，而是担心颜月会间接影响到关情。

　　关情并没有对他说出要进痴梦泽试炼加入天神坛的事情。

　　可他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

　　关情跟随花听眠与明熙来到竹屋一楼，巨型琉璃方缸里的树苗与两个月前来时相比没什么变化。

　　关情凝重地仰望了会儿小树苗，随后与明熙一并退至两旁，给花听眠腾出施法的空间。

　　花听眠站在琉璃方缸前，眼神无比严肃认真，甚至还有几分紧张与凝重。

　　鬼灵化作冥气自他脚底升腾而起，刹那间，骤风纷扬，将屋外的碎土迷沙卷了进来。

　　一袭红衣在风眼中快速摇摆，泛紫的鬼火红光顷刻吞噬了整座琉璃方缸。

　　关情被乱风刮得睁不开眼，不知多时，风忽然小了一些。

　　他试着忍着迷沙睁开眼，发现风力并没有减弱，而是明熙站在他身体前方为他遮挡了沙尘。

　　在呼啸嘈杂的风声中，他听见明熙在说话。

　　“我和哥哥是孤儿，为人时颠沛流离，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

　　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除了我们彼此，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更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对我们好。

　　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千倍万倍地对哥哥好，这世界欠他的，我要全部还给他。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做的再多，都不及你娘给他一个回眸更令他开心。

　　你娘也是除了星星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哥哥好的人。

　　他们爱护哥哥，我就会用生命去保护他们。

　　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明熙微微偏头，姿态在风沙中坚挺如松，“我对我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关情垂眸，良久后才给出回应，“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你说。”

　　“在天庭上别总针对颜月，他的难处够多了……”

　　明熙答应的很爽快，“放心，在这件事情上哥哥已经教训过我了，以后在天庭我只认颜月这一个上级，天神坛对我说话都不管用。”

　　关情嘴角动了动，似有几分欣慰。

　　“谢谢……”

　　明熙偏头挑了挑眉，语气忽然有些引诱味道，“谢谁？”

　　关情抬头看向明熙半个隐隐坏笑的眼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

　　“谢你。”

　　他没有过多思量，顺着明熙的问话直接回答。

　　听罢，明熙眼角的笑意越发深长诡谲。

　　“谢我？我是谁？我是问，我是你的谁？”

　　关情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于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明熙:“啧啧，没礼貌，连声叔父都不会叫。”

　　关情依旧沉默。

　　另一边，花听眠将提前从流苏中取出的发丝送至琉璃方缸前，发丝在幽冥鬼火的牵引下穿过琉璃方缸与树苗融为一体。

　　不一会儿，施法结束，迷乱的风息平静下来，地面桌椅板凳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关情期盼地盯着琉璃方缸，待鬼火散去后，杨青青便出现在他清晰的视线当中。

　　杨青青浑身赤果，长发披散，身形与容貌都与两百年前相差无几，幼态面容更显少女感，充作豆蔻女子也不为过。

　　她这一朝重生，倒更像是返老还童。

　　她侧躺在方缸里的泥土上，湿润润的薄唇缓缓吞吐，气若游丝，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关情难掩激动，抬脚欲扑上前拥抱，却被明熙一把揽着脖子强行往后转体。

　　明熙:“别看！！”

　　关情刚要挣扎，但想到杨青青还未着衣，现在过去确实不太方便，于是乖乖与明熙一同面对着墙壁，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花听眠叫他回头。

　　耳边传来琉璃方缸碎裂声，但却没有轰隆倒塌之声。

　　片刻后，琉璃方缸化作樱花花瓣随风散了出去。

　　关情抬手接住一小片花瓣，心中滋味复杂。

　　复活的人不仅仅是他的娘亲，更是天镜谷众多亡灵之一。

　　她能复活，但天镜谷其他人的魂息却早不知散去了哪里，连尸体中的灵源都被仙门百家舔了个干干净净。

　　“杨”之一姓于天镜谷而言意义深重。

　　“宝妮？”

　　关情听到花听眠没来由地喊了一声“宝妮。”

　　心脏在这两个字音落下后滞了半瞬。

　　他忍不住想回头，但还是克制住了。

　　杨青青苏醒后缓缓睁开眼，侧撑起身体时，露出了怀里的七岁女童。

　　花听眠见状，惊讶大叫，“青妹！你用自己的灵源保住了宝妮的魂息？！”

　　关情心跳越来快，急切地想要回头去瞧。

　　可他等得过于煎熬，煎熬到忘了自己可以出声催促。

　　杨青青揉了揉眼睑，花瓣洋洋洒洒，一片片飘落在她身体上，更显得娇嫩可爱。

　　“棠哥哥？棠哥哥！！”

　　她看见花听眠后，不管不顾地朝他扑了过去，“棠哥哥！！我在梦里一直听见你在叫我，果然一醒来就见到你了！”

　　花听眠轻轻推开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施法为她变出一身鹅黄色广袖长裙，捧着她的肩膀上下端详，“青妹还是这么美。”

　　杨青青眼里似乎只有花听眠，张开手臂转了几圈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关情和明熙，甚至连仍躺在泥土上的宝妮都无视了。

　　“好漂亮的衣裙！是你在乞巧节送我的那件诶！！”

　　厚重又飘逸的裙摆在她转动时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她在漫天花瓣中笑盈盈地停下脚步，裙摆轻盈垂落，应和着她扬起来的笑脸与窗外晓光，仿佛让花听眠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棠哥哥！我好爱你啊！！什么时候娶我呀？！你答应好的，可不能不做数哦！”

　　原来是刚复活，记忆还有点混乱。

　　花听眠温柔地笑了笑，抚摸着她的额头说:“青妹，我不是关棠，我是花听眠。

　　不知是不是杨青青的错觉，竟在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几分眷念。

　　他动作轻柔，珍视着杨青青的脸，眼里有些微不可察的感动。

　　或许，他也很想回到当关棠时的那段时光吧。

　　杨青青一瞬记起了后面发生的故事，缓缓垂下头。

　　随着记忆展开，她的表情时而激动时而痛苦，时而喜悦时而震惊。

　　“对……棠哥哥是娶了我，可他还是说话不做数，丢下我一个回冥庭了……

　　情儿……我把情儿丢了……我养不活那么小一点儿的人，呜呜呜呜！

　　不过还好，情儿可以养活我！听眠哥哥，你知不知道情儿有多乖！他猎妖挣的银子全都孝敬给我了呢！！哈哈！

　　等等……我，我死了？？？？”

　　她怔怔看着花听眠，满眼惊恐，“宫古带仙门百家追杀天镜谷，他要杀宝妮！！”

　　这是她记忆的最后时刻。

　　再往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一把牵住花听眠袖口，焦急喊道:“宝妮呢！我留下了宝妮的魂息，你有没有把她一起救下来啊！！还有，情儿……我的情儿呢！！”

　　花听眠抬起手，带着她的视线指向泥土，“宝妮在那儿，不过她能复活与我无关，是你的功劳，然后……”

　　他手臂移动，缓缓挪至关情与明熙所站方位，略带玩味地笑了一声，“喏，你儿子在那儿。”

　　关情与明熙早在听见杨青青说裙子漂亮时就转过了身，二人这会儿都幽怨地看着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喂饱了。

　　杨青青看见关情后愣了一愣，关情以为她会激动地跑过来抱住自己，已经暗暗做好了拥抱的准备。

　　谁曾想，杨青青忽然一阵阵抽噎，像是遭了天大的委屈，转过头把脸埋进花听眠胸口，“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听眠哥哥，快哄哄人家。”

　　关情满心无语，暗自白眼一翻，小声吐槽了句，“真行，眼里压根没有我，小白眼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