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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曲尽星稀 ...

  •   自从围猎之后,司马羽的声名大振,朝廷里明的暗的不知有多少都愿投到其麾下,而柳枝总是去探访了一些后宫嫔妃,举办了一场赏花宴。
      她邀请了昭和、巧华、顺慧、妙兰四位夫人及后宫众多嫔妃在御花园办一场宴会。
      时值盛春,微有凉风,鲜妍各放,倒也是一派和气。
      当众妃乐于宴饮之时,司马玦携四位皇子路过御花园,司马允正在其中。众人一一见礼寒暄一番之后,柳枝说身子乏了,宴会便散了。
      昭和夫人临走前,意义不明地对柳枝笑着说:“公主,望珍重。”
      柳枝并不在意,她迅速地离开御花园,回到冷香殿,吩咐轻红和浅碧在屋里点上熏香,呆在寝宫里,又吩咐另两个宫女夜静、寒碎先去知会司马允。她换了一身宫女装,夜静和寒碎回来回报说四皇子在御花园的丁香树下等她。柳枝自然是又循着那矮墙到了丁香树处。
      只见树下立着一位翩翩美少年,黑发紫瞳,深目挺鼻,年少轻狂,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才长这少年一岁罢了。
      “含璋贵妃,有礼了。”少年略低了低头。
      “本宫现下着宫女服,皇子不必如此。”柳枝低眉顺目的样子,像似了一个新入宫的小宫女。司马允本就身材修长高挑,他略低头着看向柳枝,“洛公主,你找本殿何事?”
      “本宫只是想与皇子谈谈。”她转过身,坐在丁香树根边,而司马允也坐到另一边的树根边。他们背对着,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无碍交流。
      御花园尽头的丁香树是殷王司马玦的禁忌,普通人是不会来此的,他们便正好密谋。
      “公主找本殿想谈什么?”
      “四殿下可想过往后长远的事?”
      “想过如何?未想过如何?”
      “殿下可知宋秦二位将军?
      “知。”
      “既然如此,右相如何?”
      “乃本殿的老师。”
      “那么,点下可有意愿做本宫之子?”
      “本殿还有其他选择吗?愿便是了。”
      “至于右相,本宫已着人前去造访,不如择日殿下与本宫一同去拜访右相?”
      “当然好,宋秦二位将军,本殿亦会去联络。”
      “宋秦二位将军之事可否告知?”
      “不必了,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如果双方不坦诚,无法合作,我之所以与你结盟是为了扳倒司马羽,该你了。”
      “他们是更随我外祖父的,在我母亲嫁入殷之后,改名易姓投入军中,一路升为将军。你并没有说清楚你和安阳王的恩怨。”
      柳枝看不清司马允的面容,司马允也看不清自己的,但她有一种倾诉欲,在这个寂寞的深宫里,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想回忆起的事。
      “那是一个很一般的故事,其实就在半年之前发生的……”
      她说了很多,很不着边际,又很切实,她的那些故事都托付给这个看不清的少年,她知道这些不该告诉别人,但她心里实在太苦了,何况也不是完全全部的事实,她无法停止伪装,即使如此心中的荼苦也无法结束伪装。
      司马允听完,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子并没有讲出所有的真话,如此狡猾又迷人。
      “公主,多谢你的坦诚。”
      “那么,你可以公布你的秘密了吗?”柳枝掩去倦容。
      “其实,我母亲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父王逼死的。母亲入殷本就是来杀父王的,来覆灭殷的,父王其实一早就知道,给母亲两条路,要么母亲自己自杀;要么杀了我,将母亲遣送回月溪,并向月溪开战。母亲自然是选择自杀了,她在临死之前将我托付给宋秦二位将军,这是父王的漏招。”
      柳枝知道他也没有全说出真实来,至少萧蔚然,他没有说到。
      “那么左相呢?”柳枝已经站起来了。
      “是他为我指了这条路。”她继续走过丁香树的一边,走到司马允面前。
      “萧家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隔岸观火,置身事外。”他冷冷笑道。
      “我们之间还有许多秘密,不过不影响你我合作。”
      “其实,同你结盟,你能带给我什么?”
      “你父亲的重视,洛国的支持。”她认真地回答,司马允站起来。
      “那么合作愉快。”他也知道这也许是她的谎言,但有怎样呢?
      柳枝浅浅地笑了笑,“好啊!”
      他们在丁香树下相视一笑,此刻他们是盟友,心心相印,倘若日后反目,是怎样的场景?柳枝并不在意,从一开始他们就并非全然互相信任,她骗了他,他也未必就坦诚以待,不过,没人在乎,在权力角逐中真心最无用且害己害人。
      柳枝一直希望能同右相见一面,她直觉右相与萧蔚然是两种人。
      右相斛律颜与司马玦从小相识,是司马玦做皇子时的伴读。斛律家族本是北胡十六支的一支,殷先祖曾攻伐北胡,斛律氏被虏回殷,成了大士族,右相比殷王小三岁,至今未婚,生活极为节俭。
      柳枝刚随司马允偷偷出宫,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右相府。
      说实话,这真的不能令人相信,堂堂殷之宰相却安于一座破落的大宅子,这座宅子是当年柳氏之豪宅。
      她看着破败的大门,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断壁残垣,满目荒凉,还兀自挺立这危楼阁院似乎记载着往日的荣华。
      司马允熟门熟路地带领着柳枝经过一个败落的不成样子的花园,,池塘已干涸,还生出些杂草野花,假山还到保存完好,只是都七倒八歪,风雅的亭台楼阁早已被岁月腐蚀得只剩下一个木质结构。经过花园,在沿着一条小径通向一块空地,空地上立着一间竹屋,她发现四周都是竹子。
      “老师。”司马允走向竹屋,踏上台阶,在门外轻喊。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书生走了出来,他一脸病容,不住地咳嗽。
      司马允连忙上去扶着男人,“老师,进去再说吧。”
      后面那句是对柳枝说的,她这时才明白过来,现在正是早朝时间,右相抱病已久,许久未上早朝了,他们才能在此时来见斛律颜。
      柳枝也走进竹屋,几条黑影倏忽而去,她反射性地回头一看,却是一片荒芜。会是什么人?是司马玦的?还是……
      “这位是洛国公主吧。”斛律颜慢慢的坐下来。
      “是,斛律丞相,本宫听说丞相抱恙多时,便来探视。”
      柳枝随意地坐了上首,本来准备好的话,她却不愿说了。是没心情了,再看着这些荒凉之后什么心绪都没有了。
      “老师,我已经认了含璋贵妃为母妃了。”司马允一直恭敬地站在斛律颜的身旁。司马玦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或许他只是在观赏一台大戏。
      “哦?这很好,允儿,你长大了,该自己作决断了。”
      斛律颜站起来,走到柳枝面前,端详了她一阵,他笑了,笑得极苦涩,斛律颜本就像一个文弱的青年书生,病弱的坎比西子,而这苦涩的一笑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退后了几步,又低头咳嗽,司马允立马扶住他,为他顺气。
      “贵妃,你,……你可有什么亲戚是殷国人氏?”他浅淡地看了她一眼,是那种明明在意却偏要甩掉的淡然。
      柳枝从踏进这间宅子起就知道斛律颜又是一个爱着柳沁月的人,她真的很不甘心,别人都透过她去看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只因为她像她。
      “没有!”柳枝愤愤地站起来,恨恨地回答。
      “好,贵妃,以后允儿就托你多承顾了,下臣自当竭尽心力辅助。”
      柳枝没有回答,只是走出去,走出这个弥漫着柳沁月气息的地方,她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正在大街,并且她不认得回宫的路。
      她正打算试着先走回右相家,一个白衣赤足女子突然挡住她的去路,那女子一步一步靠近她,带着一种冷冽的气息靠近柳枝,一切寂静,她只见那女子嘴唇上下翕忽,却听不到她的声音,这是一阵梵乐闪现在她脑海中,然后她就失去知觉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身边只有那个靠近她的女子,这女子其实长得很美,一双灵动的大眼。
      “你终于醒了,你应该没事吧?”那女子坐在她床头。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柳枝立刻坐起身来。
      那女子正想回答,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晴朗温润的嗓音:“阿余,她醒了吗?”被唤作阿余的女子一听到这个声音便兴奋地跑向门边去迎接那个人,而柳枝却仿佛遭雷击一般,那个声音……她以为永远不会再听到的嗓音,是他……是他吗?她不禁感到失落,这种见面是不是很讽刺,她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人看见自己,他会不会就此喜欢上她,是否他们就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现在,她已不再是那个她,她的心里早就被司马羽所占据了,无力感深深去刺痛了她。
      那个男人终于走进来了,被称呼为阿余的女子却不见了,那男子一袭白衣,风神俊朗,如同她无数次偷看过的他一样的清秀儒雅。
      他温柔地对柳枝笑了笑,“姑娘。”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最终他站定在她躺的床十步处。
      “先生……”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柳枝不由自主地走下床,走向他。
      “姑娘似乎认识在下。”
      “不,不认识,只不过公子与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房中圆桌旁,“姑娘,不如来喝一杯茶。”
      她走到桌边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为自己倒一杯茶。
      “姑娘,在下慕容。”他便是司马羽身边的慕容。
      “到底这是哪里?公子又是何人?”柳枝最终还是问了。
      “在下是浔阳马商,浔阳的羽慕牧场便是在下的产业。”他没有回答她这里究竟是哪里,让她隐隐有些担忧,眼前的人也早就不是那个建业一家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了。正当她想再次发问时,慕容却又说:“这里是涿阳紫陌道上的慕楼。”
      “那个阿余为什么将我带到这儿?”
      “因为有人想见你,是舜华托在下来找你的。”
      舜华?那个舜华夫人?他与她竟也相识,慕容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吧。
      “那么舜华呢?”柳枝心中暗自揣测,她与司马允是秘密出宫的,这件事只有她与夜静、寒碎说过。夜静与寒碎是司马玦的暗卫,司马玦一开始并没有安插进来,是那次出宫后他把她们俩换到她身边的,她们不可能泄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临时有事,让在下将你送回去,可现在已经丑时(晚上十点)了,只好委屈姑娘了。”慕容淡然地说,明明是谎言,他却一点也不心虚。
      “慕容公子,你可知道舜华的身份?”她换了一种语调,略带质问又疏远的语调。
      “舜华是在下在洛国时的旧识,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与在下无关,在下也不想过问,至于姑娘你的身份却更改当心才是。”
      “哦?我是什么身份也与公子无关吧。公子既是浔阳马商,就不该来涿阳这是非之地。”
      “商人总是想跟着利益走的,越是是非之地,商人就越该来。”
      “好,我欣赏公子的胆识。”柳枝低头喝着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姑娘,看来你的随扈来找你了,那么在下就告辞了。”慕容起身走向门口,一脸不愠的司马允正站在门口处。
      慕容正要走出门口时,又回头对柳枝说,“在下如今已在涿阳北郊置了宅子,若姑娘有空可以来慕容府。”司马羽已是安阳王,有安阳王府,到不怕他与她会狭路相逢。
      当慕容的身影完全消失,司马允才脸色好转。
      “母妃,我们该回去了。”司马允拉起柳枝。
      “别叫我母妃,四殿下。”柳枝挣开他的手,却又拉着他的手臂走出去。“你会过宫?”
      “回过,本殿以为贵妃已经回宫了。”
      “那么,你怎么找到我的?”柳枝和司马允已经走出慕楼,他将她搀扶上马车,自己也坐进马车里,对车前马夫吩咐道:“驾车吧。”
      “只不过是找人而已,本殿自有自的法子。”
      “你见过君上了吗?他知道吗?”柳枝没有纠缠于一个问题。
      “父王似乎什么都知道,他看起来有什么都不知道。”司马允冷笑道。
      柳枝不可置否,她今天心里很凉很无力。当她独自一人走回冷香殿,到殿门口时却见到了司马羽,他站在那儿,一袭青衫风流,似乎也没想到会看见她。
      “你果然回来了。”司马羽见她回来,便马上离开,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却没头没尾的说这么一句。
      柳枝没有去想他话中的含义,她已经很累了。这一切都这么令人喘不过气来,她为什么要这么无奈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的心也逐渐变得坚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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