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狱之间》樱雪幻舞

17、５（７）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拼命甩掉半梦半醒的恍惚，环视目前所处的一栋破旧小屋。
　　双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背后，麻绳勒出的痕迹火辣辣地疼。肩膀剧痛无比，似乎产生了骨折脱臼一类的问题——还真是脆弱。背部靠着冰冷而潮湿的墙壁，轻轻地抖瑟。
　　昏昏沉沉的脑袋浮起某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才想起，我在路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肩膀，失去抵抗能力，然后被抱着狂奔进一辆绿色的面包车。我试过抵抗和呼喊，但徒劳无功。最终，手臂传来一种刺痛感，大约是被注射了一针镇静剂。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失眠初期，我靠着它度过了好几个月。不过那个匪徒的技术也真是拙劣，以前的护士给我注射时几乎没有痛感。
　　等再次悠悠醒来，就是目前这副样子。
　　昨天有些感冒症状没注意，现下恐怕是发烧了，头才会那么难过。
　　纽约果然是世上治安最糟糕的地方之一，我不该在心绪不宁的神游状态下出门的。
　　喔，野蛮的匪徒。要绑架或抢劫，直接拿枪抵着我的太阳穴不就搞定了，还不花力气，拿木棒打我做什么。如果因为骨折太久不治疗而落下什么终身残疾，我可就玩完了。
　　看见报纸糊的墙壁和寒酸的摆设，心下恍然——是不是因为太穷了，所以买不起枪？
　　如是这样，也挺……可怜的。
　　我困倦地闭上眼，只想在柔软的床上舒适地睡一觉，可剧痛和睡意在打拉锯战，使我陷入一种奇异的中间态。似乎睡着了，但周围的响动听得如此真切，判断力也未受影响；似乎是清醒的，但手脚都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开口说话都觉得如此艰难。
　　“小子，你给我听着！”大概是绑匪的头头吧，嚣张地大叫着，
　　闭嘴……我要安静……“我被绑架了。”我低低地开口，嗓音带着病态的沙哑，接续他未完的话。
　　我只是成了人质而已，最多被撕票，没什么大不了。生死，原是一线之间。
　　那个绑匪尴尬得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冷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小子，你爸爸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要一杯水。”我无力地说。焦渴如同魔鬼，在体内肆虐。
　　“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头头显然暴躁易怒，吼道。
　　“你不给我水，我就不说，你就别想拿到钱。”
　　“你……”显然，他是个容易发怒的人，“信不信我马上结果了你的小命？！”
　　“若你杀了我，莫煜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作为证据，怎肯这么轻易给你钱？他精明得很，你当他是傻瓜？”我条理清晰地为他权衡利弊，看来发烧没影响到脑袋。
　　又是一阵沉默。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魁梧的绑匪脸色发绿。
　　也许是见惯了胆小怯懦的家伙，不是很适应我的态度。
　　“给、他、水。”绑匪恶狠狠地说，一字一句勉强迸出来。
　　“喂我。”听见水声，我又开口。
　　“你——！”他要咆哮了。
　　“要不然松绑。”我没办法用手，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片刻，绑匪粗鲁地把吸管放到我嘴边，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等着我喝完，眼光像在看外星生物。
　　有什么稀罕的，只不过没把生命看成最重罢了。
　　我用仅开一线的眼睛微笑着看他，喝完了以后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看见他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脸色更糟糕了。
　　那封信带来的忧郁稍减，首次发觉原来作弄别人——尤其那个人比自己强势——可以快乐一些。
　　绑匪拿来手机，我缓缓地报出一串数字。
　　绑匪用阴恻恻的声音阴阳怪气道：“喂，你的儿子被我们绑架了！想重新见他就……哼，不信？他就在这边，你要不要听听他的声音？”
　　手机凑到耳边，我很合作地说：“莫煜，我发烧了，右肩膀骨折，手腕被勒伤了，有吃有喝的话一个星期之内死不了。”
　　“骨折？”他温柔的声音讶异地响起。
　　“他们没打石膏哦。”作为弱势的一方，我应该有权抱怨吧。
　　“该死！”他低咒一声，随即手机被绑匪拿了过去。
　　“现在信了吧？我的要求也不多，对你来说简直九牛一毛……”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煜抢白了去，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狠狠地摔了手机，那玩意儿大概离报废不远了，“妈的！老子才是绑匪！！！他拽个屁呀！”
　　我怜悯地瞥他一眼，早就预料到结局。只要莫煜存在，就没有人的光彩盖得过他。
　　“你说对不对？”末了，不甘的绑匪竟然向人质征求意见。
　　“嗯，没错，你是绑匪。”我乖巧地点头。
　　“你究竟是不是莫煜的亲儿子？！他怎么不慌不乱的？！”绑匪怀疑地道，上下打量我。
　　“是。”我再次闭上眼睛，怀着小小的好奇心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竟然威胁我，若我不给你适当的治疗，他就会用一颗子弹当见面礼！”绑匪十分气恼，恨恨地说，“也不想想清楚，是谁握有生杀予夺大权！”
　　他。我在心里说。“你最好遵从。”我有良心地提出建议。
　　“想得美！”绑匪大怒，“妈的，老子要每天饿你两顿打你三顿，看他还嚣张个什么劲儿！”
　　这样的话，会死得很快吗？
　　闭目养神时，我模糊地想，思绪散乱。
　　我这个人质是不是不太敬业？也许要参考一下电视剧，摆出人质通用的惊恐甚至哭泣的模样，才能让绑匪觉得我是正常人。
　　但这样的表演，难度好高啊……
　　我在清醒与昏睡的两极徘徊，飘飘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