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蜉蝣》忘川春水

37、月下天镜

　　星光葳蕤，像是眼睛，窥探着上天庭的一举一动，每个人就像是棋盘上不知所措的棋子，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天空的掌控者控制。

　　“焕帝，能不能走快点。”东方哭雪卸下了上官曦那副皮囊，重新露出那幽暗深邃的绿眸，看着不远处优哉游哉走着的焕帝，心生不满。
　　“急什么，又不是你被困了几万年，好不容易出来，我不得四处观察观察。”他一脸不屑，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似乎能够喷出火焰，要不是自己的真身过于庞大，他倒是希望能够撒野能跑。
　　东方哭雪的手中拿着一面镜子，刻有符文，像是头骨状，不错，那正是般若镜。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一缕蓝光从镜子中冒出，逐渐包围附近的建筑，直到在顶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般若镜制成的结界连扶寰也看不出来，我们到时候办事也可以轻松点。”

　　揽月楼
　　月神水镜欢睁开自己的双眼，那是渗人的纯白色。
　　一双眼睛就像雪白的汉白玉一样，引入坠入他的空洞世界。
　　他微微挑眉，身上淡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金光，就像是月亮一样，虽然不似太阳一样夺目耀眼，但是他的光辉也是动人心魄的。
　　雪白色的头发散落，远远看去，宛如一尊洁白神圣的雕塑。

　　“虚妄世界，破镜重圆。”
　　说罢，他的眼睛像是被墨水浸染一样逐渐变黑，知道化为纯粹的黑暗，原本一片祥和的上天庭也顿时变了样。
　　一个淡蓝色的屏障遮挡在上方，散发着灵魂撕裂的声音，伴随着下方一点点蔓延的血腥气和升腾的毒胀，他微微叹息。
　　雪白的右手微微抬起，食指尖汇聚一团微弱的白光，似月光般射向了般若镜的屏障。
　　随着一瞬间的破碎声，原本高立的屏障也直接土崩瓦解，化为星光消散在了寰宇之间。而下方的血腥味也仿佛察觉到了一般，连带着毒气缓缓褪去。
　　夜晚就像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出，有人死亡，有人警戒，有人铭记，有人密谋。在巨大的屏障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当一切重归平静，当那块属于他们的遮羞布消失，他们也可以完好无损地隐藏在黑夜的幕布下……
　　让人找不到，看不见，不得不防却又无处可防……
　　今夜无人入眠，留下的只有亡魂和死神的夜夜笙歌……

　　水镜欢知道，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触碰到对方的逆鳞，但是作为无情道的修炼者，他不能拥有恐惧，一丝也不行。
　　作为月神，他不仅掌管着夜晚，也保护一切沉睡的生灵。
　　他有些累了，返回来揽月楼。

　　摘星阁
　　“这个水镜欢太坏好事了！”东方哭雪一改往日的冷静和贤淑，变得急躁冲动，现在恨不得去直接手撕了水镜欢
　　般若镜只能七日用一次，这样子他们办事就会异常凶险，但凡被月神或者宇神这些修为高深的人发现，他们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冷静点姐姐。这的确是一个大麻烦。”西门笑雁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心思却在别的身上。
　　扶寰这几日要出去几日，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去哪里，人间帝王即使再怎么虔诚也不可能见到扶寰本尊。妖族近日也没有发生暴乱，北域和东海也没有什么事，那么扶寰去的地方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去了轮回之海。
　　想必是去见他的老师了，西门笑雁喝了口新供上来的茶，倒也香气馥郁。

　　他没有继续理会东方哭雪，他姐姐的确有些心急，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他把东方哭雪打发回去后单独留下了焕帝。
　　“焕帝，最近宇神怎样？”
　　“会殿下的话，邱于欣最近并没有什么异常，前些日子面见金栋和尉迟恭好像也没有说些什么，具体的我也不了解。”焕帝如实讲述了近日邱于欣的动态，他觉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行吧，你先回吧，记住隐藏自己的气息。”

　　看着焕帝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西门笑雁逐渐深思，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即使对外宣传金栋和尉迟恭下凡执行任务，也仅仅是缓兵之计，并非长久之计。若是说他二人横死妖魔，也必须要找到一只实力和焕帝相似的妖怪，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除了找一只替罪羊之外并无他法。
　　西门笑雁只怪自己当时太急于求成，眼见尉迟恭和金栋不愿意俯首称臣就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要是自己当时能够稍微长远一些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风神和月神，必须有一个人去死。

　　第二日，风神被西门笑雁派到北域去猎杀一直妖狐，同行的是上官曦。
　　般若镜的恢复花了他好大的功夫，作为一个古老的法器，它的力量绝不止如此，西门笑雁每一次使用它都需要格外小心。
　　焕帝被西门笑雁安排着去月神那里串门，或者说是打探敌情。虽然他被困在了山里好些年，不过他的话痨还是成功的留下了水镜欢，以至于他一个上午都没有出门。
　　不过焕帝也没有成功套到什么话，也是无功而返，但西门笑雁并没有责怪。
　　相反，第二日他打算亲自前去。

　　揽月阁
　　“星神殿下这些天竟然有雅兴来鄙人的寒舍莅临，我可真是惶恐不安。”水镜欢闭着眼，却准确无误地拿起茶几上的青瓷杯，为西门笑雁斟上一杯茶。
　　西门笑雁只是浅浅一笑，打量着水镜欢紧闭的双眼。
　　“月神殿下的双眼当真神秘，在我的印象里，您似乎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您是怎么看得清的？”西门笑雁端过茶杯，小声询问道。
　　哪知水镜欢并不打算遮遮掩掩，他缓缓睁开双眼，纯白色的瞳孔让西门笑雁不由一惊，而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深处一片雪白色的空间，周围没有一丝声响，脚下是一片水面，平静如镜。
　　他微微动了动脚掌，浅浅的涟漪迅速蔓延开，打破了原本的寂静，整个空间也在一瞬间天翻地覆，不知从何而起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瞬间想要把西门笑雁吞噬。
　　“心若止水，上善若水，止于至善。”
　　那些澎湃的骇浪在话音落下的一刻静止下来，就仿佛时空静止，而在下一瞬，它们迅速回溯，水面重归平静。
　　“以静观动，以静制动。”
　　西门笑雁的脑海深处突然地出现这句话。

　　“你的悟性很高，星神殿下，我无法伤到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水镜欢的身影由泉水汇聚，重新出现在西门笑雁面前。
　　“刚刚那一瞬，你……”
　　水镜欢只是淡然一笑，挥挥手，“我并没有暂停时间，只不过是将空间内的时间放慢到了极致，至于控制时间，我并没有这种能力。”
　　如今，水镜欢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紧接着，二人重新回到了现实，那双神秘的眼睛也再一次紧闭。
　　“您既然能够睁开眼睛，何必动用自己的力量探查周围？”

　　水镜欢也不嫌烦，他举起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经没了，猛得往西门笑雁泼去。
　　西门笑雁下意识地躲开，即便他察觉到那杯子里没有任何东西。
　　水镜欢不禁发笑，“连堂堂星神也被我这个小伎俩骗了，我可以对外吹一年。”
　　西门笑雁顿时觉得脸一阵烫。
　　“所谓假戏真做，真戏假做，真真假假谁又骗得过过谁能。”他的眼睛紧闭着，却看着西门笑雁的双眼，那双虚伪的，空洞的，痛苦的双眼，在水镜欢的注视下自惭形秽，所有的痛苦都一并暴露。
　　“你如果只靠主观臆断，或者只靠所谓的直觉，总会真假不分。”
　　西门笑雁感到云里雾里，他实力的确强过水镜欢，甚至可以说是碾压他，但是那股心如止水的境界让他找不出一丝下手的机会，即便水镜欢无法战胜自己，他也有能力把自己困住，和自己僵持不下。
　　“阁下可听说过《逍遥游》。”水镜欢的话锋一转，将西门笑雁升思绪拉回。
　　“嗯，人间贤者所作。”
　　水镜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而现在的眼睛却是与常人无异，“我最喜欢其中一句。”
　　他的手中幻化出一本《逍遥游》，微微清风恰好翻开了书页，“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水镜欢看着西门笑雁，如今这双眼睛反倒有些凡夫俗子之感，让西门笑雁反倒不那么别扭了。
　　“世间万物源于天地，生于天地间，死于天地间。一切都有所依靠才能生长，所以生死相依，我们既是生者，也是死者，这并没有所谓的生死界限 。”
　　他微微一顿，“我们看到的不过是真亦假，假亦真的混合物，只有当我们闭上心的眼睛，融合在天地寰宇之中才能察觉天地的真正面貌。”
　　“水波源于风，树木源于大地，当你找到了根源所在，一切的伪装都不攻自破。”
　　水镜欢的眼睛再一次闭上，像是释然一样，“我这一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无情道的修炼已经割舍了一切属于我的感情，可当我修炼得道后才发现，我早就孤身一人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坐了几百，几千哦安，几万年，坐到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回首笑看风波里，一身孑然，不知情之所起。
　　“这个世界早就变得泥泞不堪了，神不过是人类欲望的载体，也许当神全部死亡的那一天，人类也会全部消失。”
　　西门笑雁一阵默然，淡蓝色的长袍星河倒灌一般。
　　水镜欢的雪白衣衫，让他如同黑暗世界中唯一纯白的雪花。
　　他们二人又何尝不想让这个世界和平公正。

　　“星神殿下，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去整治这个污秽的上天庭，”他轻声嗔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那些主神才是一切的根源，当你发现一切的不公来自于控制者时，你会怎么办……”
　　西门笑雁思索片刻，冷漠的声音像是冰尖，刺破短暂的寂静。
　　“那就毁了这个世界，再创造一个新的。”

　　或许是被西门笑雁这个回答震惊到了，水镜欢发自内心的鼓掌起来。
　　“我当时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于是我选择了避世不出，如今这个局面的产生也是我这个旁观者的过错。”
　　他的眼睛睁开，变成了渗人的黑色，原本雪白的头发又底部逐渐变为黑色，他对着西门笑雁礼貌一笑。
　　“或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需要改天换地了。”
　　他的笑容失去了方才的神圣与光明，变得虚伪，和西门笑雁如出一辙。
　　“可你修炼了无情道，这个道是不允许发动战争的。”西门笑雁打趣似的看着面前这个即将和自己站在一起的盟友。
　　“哈哈哈哈……”
　　“哦？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水镜欢只是叹口气，“这帮家伙太傻了，无情道修炼了不就是为了杀人吗，我不过是为了骗过他们随便散步的谣言罢了。”
　　“毕竟当时廉辉还在位，我刚刚修炼万无情道难免根基不稳，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和避免有人愿意去修炼无情道而已。”
　　“这帮蠢货……”水镜欢的眼神变的凶戾，“我可以帮助你修炼无情道，也可以帮助你把尉迟恭和金栋的烂摊子一起收拾掉。”
　　西门笑雁很确定，水镜欢早就知道自己想要谋反的想法，只不过在等待自己邀请他，毕竟修炼了无情道的人可以看透别人的想法啊。

　　“那么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吗？”西门笑雁盯着自己的盟友，他们将会成为最牢不可破的战友。
　　“说的没错星神殿下，除掉另外一个无情道的拥有者。”

　　在北域猎杀妖狐的风不恋并不知道，即将等待着他的将会是又一场的血雨腥风。

　　密室里，西门笑雁的般若镜逐渐恢复光泽，那股汹涌的力量想要喷涌而出，天空云集，即将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