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蜉蝣》忘川春水

36、风萧萧兮

　　风萧萧兮易水寒，天空的铂灰色落下随着风舞动的珠帘罗幕，似是故人来。
　　风神殿前，凌落落已经等待了三个时辰，可那扇大门依旧纹丝不动，仿佛里面荒无人烟，或者里面的主人想要掩埋自己的旧情难忘。

　　“她还是没有走吗，怎么还是和之前一样那么倔强。”风不恋的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清心咒，想要摆脱自己对凌落落的感情，但那些掩埋在心底的情感越是压抑就越是容易冲出枷锁，你以为他被埋葬在了深不见底的地下，却不知道，那份感情和执着早就盘根错节，如同盘旋的虬枝搬狠狠驻扎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随着潜移默化的滋长，那股力量即将爆发，绽放出十月底绚丽的烟花。
　　“殿下，您就是忘不了水深殿下，你怎么就是不懂呢。”一旁的仆从也只敢在心中无奈叹息，看着这么对相依为命的爱情最终走向了背向而驰的荣华富贵。
　　“罢了，你开门吧，总得要见一面的。”

　　巍巍的大门由内而外缓缓推开，原本昏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出现了难得的光亮。凌落落的影子投在风不恋的身上，那一刻，仿佛过往重叠。
　　阴暗，刺骨，凄冷……这是凌落落对风神殿的第一印象，但那是风不恋还是风长恨，他还是那个无人问津的落魄子弟。
　　如今，风光无限，万神敬仰，那屋子里依旧是这般，除了摇曳的烛火，一切就像死了一般。

　　“落落，你来了……”风不恋还想多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语塞。
　　“风神殿下，我此次前来不为旧情，而是为了朝政。”凌落落甚至没有想要和风不恋寒暄片刻，直奔主题，也对，毕竟她本身就是个直性子。
　　“……”风不恋沉默片刻，在他看来，凌落落不大可能会对上天庭这个破烂朝政插手，除非……
　　这件事会伤害到她的弟弟和她自己。

　　“你且说吧。”风不恋继续低着头，背对着凌落落。
　　凌落落并不关心这些，只是小声道，“我一直怀疑日神和花神已经被囚禁或者杀害了，他们现如今不过是被人替代了。”

　　风不恋猛然睁眼，疾速转身捂上了凌落落的嘴，右手一挥，强烈的飓风将两堵石门瞬间关闭。屋内再次变得幽森。
　　“你他么有病吧，干什么！”凌落落连忙扯开那只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脸色凝重的风不恋。
　　“切记不要对外传，即使是你弟弟。现在已经有几个人知道了？”风不恋一脸严肃。
　　“就你我和顾炎羿。我很小心只告诉了我信任的几个人。”
　　风不恋缓缓舒口气，火神的品行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也懂得分寸，凌落落的处境也不会那般尴尬。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我又不想知道，”凌落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风不恋，“我是担心会不会有神继续被杀害然后顶替，这样子对谁都不好，我只是来提醒你的。”
　　“我可以告诉你，这些日子不要去找尉迟恭和金栋，其他的你照常就行。”
　　风不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凌落落，她不希望凌落落被卷入皇权争斗的暗流中。

　　风不恋送走了凌落落，或者说他仅仅只是目送着凌落落再次打开石门让后看着一点点消失的光芒。
　　“凌落落，你万万不可做傻事啊······”风不恋起身点燃了一旁的蜡烛，看着白色的烛液缓缓低落，他掐灭了一旁燃烧正旺的火烛，喃喃自语着。

　　凌落落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风不恋对他说的回想起来越来越毛骨悚然，好在自己还有点脑子，至少没有大肆宣传，不然自己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半路上。正在苦思冥想中，突然面前走来了上官曦。
　　还心有余悸的凌落落看见了上官曦登时像是见了鬼一样，差点直接蹦起来。
　　“呦，水神阁下这是怎么了，我想我应该没有难看到会把您给吓到吧。”上官曦标准的假笑让凌落落看了起了一身鸡疙瘩。
　　一时间慌不择路，混顿的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风不恋的不要声张，连忙故作轻松佯装自己是一时打瞌睡，虽然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是东方哭雪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倒是挺喜欢凌落落的，不仅因为她曾经拒绝参加万蛊坡的围剿，而且她本身的就很好，有点像自己儿时的玩伴，再者凌落落又待人热情很难不让人喜欢。
　　“落落殿下，阁下府上新烹制了些糕点，糯米玫瑰味的，养颜还好吃，今日要不来我这里尝尝。”上官曦此时的微笑倒不像是假的，而是出奇的真诚，让人不容拒绝。
　　凌落落自然是没有胆量去她那里，毕竟这种事情八成是要出人命的，没准自己辞去一别就成永远了。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啊！
　　“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今日恰好有事，要不我们······”
　　思索片刻，凌落落还是没有把“再聚”二字说出来。
　　东方哭雪沉默片刻，眉毛微微蹙起，凌落落只觉得对方可能要把自己给当场杀了，但是接下来却出乎意料。对方见邀请不成，便想到她的水神府邸去拜访。
　　眼见不容拒绝，即使再贪生怕死，凌落落也只好同意。

　　水神府邸
　　和那些老神仙不一样，她的水神府邸显得清新自然，毫不做作。
　　大门也是别出新格，是两篇荷叶的模样，巨大的水帘悬挂在上面，那是无源之水，透过这些水，甚至可以看见嬉戏的的鱼儿和绽放的莲花。
　　这屋内就更加有趣了，整个屋子使用水晶造成，纯净透明，当然，凌落落不是一个变态，那些该遮挡的的部分，她用了翡翠雕刻的巨大荷叶放在哪里，至于屋顶上的镇宅神兽也被俏皮地换成了锦鲤，好不有趣。
　　该说不说，除了上官曦的百花小屋，整个上天庭就属她的屋子最标新立异了。
　　然而此时的凌落落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上官曦手中拿着的篮子。
　　是刀子，是凶煞法器，还是其他······
　　事实证明，她就是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那简简单单的木篮子里装着的无非是一些精致的小点心，除了糯米玫瑰之外，还有百合杏仁桃酥，以及上官曦自己酿造的桃花牡丹酒。
　　该说不说，如果“断头饭”是这个，好像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原本两个人还很拘谨，然而不过一时半刻，女人间的默契让二人一时间无话不谈，而且两个喝酒的小趴菜甚至把酒言欢，一时间两个人似乎成了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俞伯牙和钟子期。
　　“好像也没有多可怕，会不会是我想多了，亦或者是风不恋有点危言耸听了。”凌落落不由开始暗自嘲笑自己愚蠢的想法。
　　酒过三巡，喝也喝不动了，凌落落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把原本自己藏在心底的问题和顾虑继续隐瞒，虽然面前的人简直是自己理想的闺蜜，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诶，你怎么在发呆？”上官曦缓缓摇动自己有些熏红的脸，一整个醉了，连话也说不连篇，她在醉酒时想起来很多事，自己是怎么目睹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杀害，那些族人有事怎么被屠杀，她记得每一个杀害过他们家族的人，金栋，尉迟恭，廉辉，席旭，顾炎羿······
　　可是她不记得有过凌落落的身影，这是为什么。
　　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此时的她意志力薄弱到了极点，直接张口就问，“你知道万蛊坡围剿吗？”，她的眼睛里是带着希冀的，她真的很希望凌落落从来没有参加过围剿，至少这样，自己还可以找理由和她当朋友，不至于那么为难。
　　或许没有料到上官曦会这么问，她不假思索，“嗯，知道，但是我没有参加。”
　　上官曦一下子双眼放光：“为什么？”
　　“一个人犯了天大的错，那些无辜的人也不应该受到惩罚，这有什么为什么？”凌落落微微叹息，“更何况，西域夫妇二人压根没有什么错，这场屠杀却······”
　　上官曦没有再继续说话，她的眉目很低，有些失神，这么些年，那些犯下了滔天大罪的臭神仙愣是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为万蛊坡的亿万亡魂真心道歉，她的爹娘，她的族人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而如今愿意为他们上天庭的行为忏悔的还是个从未参与过的，局外人。这是莫大的讽刺啊······
　　她的发梢慢慢被晚风扶起，就像是那些年的流亡岁月，无依无靠，山河破碎风飘絮。
　　“多谢了，水神阁下，我们来日再聚。”她拂袖而去，留下还在疑惑的凌落落。
　　她的眼神由原本的愤怒，恐惧，希望到如今没有光芒的绝望。原来这么多年，她和自己的弟弟谋求的不过是一句道歉，让所有的罪人受到惩罚。而这居然成为了一种奢求。
　　今夜杜鹃啼血，不知是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