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蜉蝣》忘川春水

28、风卷残雨

　　【无情道，秋叶大帝所创，断情，除欲，戒贪，以及凡尘妄念，才可修得正果。而无情道之强在于它可以在瞬间发现一个人的弱点以及欲望和恐惧，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窥探未来，也因此让无数强者为之动容。而无情道的毒辣在于情感如若再生，自己便会被贪念所吞噬扼杀，永世不得超生。】
　　自古，只有秋叶大帝，风月三神修得。

　　风不恋的原名连凌落落也快记不清了，好像是叫风长恨。
　　她依稀记得，风长恨因为家族的牵连在人间受尽欺辱，到了上天庭也让无数神祇唾弃。
　　恨字，是风长恨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恶念。

　　而自己在飞升之后还仅仅只是个小雪神，自然而然就和风长恨这个和自己一样无人问津的神官排到了一个班。
　　朝夕相处下来，她倒是觉得这个小神官的品行和外界传言简直是大相径庭。
　　他人好，会在她瞌睡的时候为她盖上鹅绒毯子 。
　　他也不吝啬，喜欢把自己做的荔枝虾球分享给凌落落。
　　他当然也很英俊，有一种破碎的孤寂感，但是眼神里依旧有着一丝光亮。
　　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被孤立？
　　凌落落到现在也才飞升了百年，对于上天庭这些腌臜泼才也不会太了解。不知道每个神都有自己在人间的背景，而这些人间的地位，自然而然也成了众神茶余饭后吹捧的谈资。
　　而凌落落出身贵族世家，自然不会懂风长恨这种没落贵族，被满门抄斩的苦楚，甚至可以说，风长恨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一条贱命是怎么捡回来的。
　　但是修炼无情道成功后就可以让那些贪官污吏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他连恨意也无法消除掉，更别提修炼了。

　　后来，凌桑也飞升了。世家子弟，众神无不羡慕，也开始拉拢姐弟两。
　　凌落落取代了仙逝的水神，弟弟则取代了雪神的位置。
　　不过，在交接班的时候，凌落落还是拒绝了，让自己的弟弟去处理水神的公务，要紧的时候自己再出面。
　　而她则继续陪着风长恨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宫殿里。

　　“你明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黏着我这个晦气玩意。”风长恨希望凌落落可以重回水神的宫殿，毕竟这些年，她为自己而遭受的灾难和痛苦够多了。

　　凌落落瘫在位置上，惬意地舞弄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其一是我懒，不想参与那些肮脏的交易。其次，我很爱我的弟弟，我希望他可以快乐。最后，要是我走了，你就真的没人要了。”
　　她这漫不经心的话却牵动着风长恨被世界伤害过，千刀万剐过的心。
　　在那一瞬，风长恨仿佛理解了无情道，看似无情却有情。
　　当一个人对一切充满了恨意，那么只有爱能够平衡情感的失调，就像是太极里的阴阳，相互制衡，互补。
　　他看向凌落落的那一刻，才明白，如今的他修炼无情道最困难的早已不是恨，而是爱。

　　兴许二人都是直性子，不久就互表心意，总之就是谈起了神之间的地下恋情。
　　就连自己的好弟弟，凌落落思虑再三还是拒绝告诉了。
　　毕竟一个姐控，怎么会允许一个穷小子来招惹自己完美的姐姐。

　　也许在凌落落看来，二人的爱情就像是五月的槐花一样，满树的，让一座城都能够闻到它的甜蜜。
　　而在风长恨的眼中，一切却是充满着敌意。
　　大街上，神官间，处处可以听到凌落落的闲话，虽然凌落落自己不在意，可风长恨还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凌落落。
　　于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恋情也就告一段落。

　　本着彼此互相理解，互相冷静的原则。凌落落在百年间从未对一个人动过心，他相信自己的风长恨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外界传言，风长恨修成了无情道。
　　不，现在该叫他风不恋了。

　　凌落落自然知道修炼成无情道的代价是什么，永生永世不再恨，爱一个人。
　　门庭若市，平日里人少得可怜的长风馆，如今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个个阿谀奉承，对着曾经人人厌恶的风不恋都是一阵天花乱坠的夸奖。
　　风不恋的眼神非常冷漠，在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当初那道光，有的只是分明的黑白和低垂的眼眸。
　　再也没有了混乱的人性，有的只是无比纯粹的神念。
　　凌落落看着面前这个沉默不语的风不恋，既熟悉又陌生。
　　他仿佛与生俱来就是沉默的，只是凌落落觉得，或许他是爱笑的，不过笑不出来。

　　她想要凑近点，却发现人流让她没有任何机会。
　　她大叫一声“风长恨”，有的只是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以及风不恋的回眸。
　　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感情。
　　只是他匆忙别过头，像是愧疚，像是害怕，像是追忆。
　　人流随着风不恋的步伐而远离，一半无情，一半有情。一半人声鼎沸，一半无人问津。
　　像是风不恋的生平，也像是他们没有结果的感情。

　　后来，凌落落离开了长风馆，搬回了水神殿，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接受了水神的职务，离开了原本的犄角旮旯。

　　风不恋如今受到万人追捧，却拒绝升官，也拒绝搬到别的神殿里，默默待着了热闹而烟火盛宴的长风馆。
　　把过去的那片宁静之地葬送给去了的原雪神和万人唾弃的风长恨。

　　凌落落也从那一刻明白，有些人的地位悬殊，让他们注定一辈子没法在一起。

　　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凌落落从桌板上惊醒，原来是宫殿的窗户被风吹开了。
　　滴答的雨落在了凌落落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某位佳人的珍珠泪。
　　风卷残雨，雨歇，风依旧。
　　修得无情，恨了，情难忘。

　　“无情道的确可以用彼此的爱来协调恨，但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个世界就注定是七彩的，就连每一滴雨都是情丝万缕。我不敢奢求得到你的爱，但我知道，仅仅凭借我们过去，我便可以立在万人之上。”
　　风不恋挥舞着折扇，那叫做玄水锦鲤扇。
　　他微微挥动，长风又起，又是无尽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