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嘉仪》不见远山

3、第 3 章

　　陈泊桥的大学是在北方念的，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其实他在大学蛮有名的。
　　新生报道那天有人拍了他的照片放到学校论坛，盛赞这一届新生质量绝佳。
　　照片中，人头攒动的报到处。男生低着头填写资料，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侧脸线条，实在是出众，很难让人看不见。
　　开学典礼的时候，系领导选他做新生代表。白衣黑裤的少年上台发言，身高腿长，衬衫袖口往上挽了两圈，露出一截削瘦的手腕，冷白的皮肤下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领口的纽扣解了一粒，五官立体分明，耀眼夺目。
　　台下有一阵小小骚动，似浪潮般的人声惊叹了好一会儿。
　　他念到最后两句时摒弃了稿纸，抬眼望向台下的新生，彼时他们都一样的风华正茂，青春倜傥，眼中同他一样有都着对未来的希翼憧憬和少年人独有的赤诚纯真。
　　陈泊桥静默两秒，扬起下巴，眉眼间笑意轻狂，坚定的声音传遍会场每个角落
　　“愿吾辈不负韶华青春，
　　不负热血信仰；
　　踏浪扬帆，
　　直登凌云上，
　　一览众山小！”
　　掌声雷鸣般响起。从那天之后，计算机系有个顶好看的新生叫陈泊桥这件事情，在学院广为流传。
　　大三上期，陈泊桥和系里几个同学一起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比赛。一路披荆斩棘，最后他们组拿了奖，大家约着回学校后一起庆祝。
　　晚上八点，是大学城最为热闹的时候。随处可见的大排档，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的香气。
　　他们几个男男女女坐了一桌，后来大家喝了点酒，有几个男生喝的有点醉了。说着将来要如何如何，一番豪言壮志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饭后有几个人说要续摊，又去了一家KTV唱歌。陈泊桥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窝着，后来有人给他塞了只麦。
　　“陈泊桥！我要和你唱这首。”
　　是伍佰老师的《夏日晚风》。歌曲的前奏已经快到末尾，歌词屏散着幽光，女生侧身坐在点歌台处，唱第一句时，盈盈目光投向他。
　　梁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吹了声口哨，大家也跟着起哄。
　　包厢顶端五光十色的彩灯转啊转。陈泊桥姿态散漫的靠着沙发，绚丽的灯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模样说不出的蛊惑勾人。
　　屏幕上的歌词已经切到下一句。
　　陈泊桥勾唇笑了下，开口接唱：
　　“你的秀发蓬松，
　　缠绕着我随风摆动；
　　月亮挂在星空，
　　牵绊着你诉情衷……”
　　歌的节奏很慢很慢，陈泊桥其实很适合唱这类歌，三分情动也能唱满情衷。他微仰头，半阖着眼，冷淡又随性的声音落进每个人的耳朵。
　　歌词有句是“一个还在等待的爱”
　　女生唱到这时，包厢里的人突然哄笑着，鼓掌怪叫，在昏暗迷乱的灯光里将气氛推向高潮。
　　中间有段很长很长的间奏，陈泊漫不经心的轻轻跟着哼。
　　一首歌唱完，他把话筒扔给梁开，又听其他人鬼哭狼嚎似的唱了两首。嫌里边儿闷，随口说了句透透气，便走了出去。
　　走道上萦绕着其他包厢里传出来的声音，激烈高昂或缓慢的人声伴奏混在一起。陈泊桥倚着一扇半开的窗，手搭在窗槛上，指尖夹了根点燃的烟。也不抽，就静静的看着烟雾幽幽飘散，直至渐渐消失，和各种嘈杂的声音融在一起，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
　　“在抽烟吗？”
　　有人走到他身旁，轻声问。
　　是刚才一起唱歌的女生，叫卢月。
　　“没。”
　　他随手碾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箱
　　两人安静的看了会儿外边车水马龙的夜景，又聊了两句课业上的问题，而后女生突然话锋一转，说：
　　“陈泊桥，你感觉到的吧。”
　　“什么？”他有点不太明白。
　　“我喜欢你啊。”卢月脸上的表情很坦然，语气中甚至带了点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
　　他们同专业不同班，其实一开始并不熟悉。宿舍夜谈时，卢月听室友提过他，说他们专业第一是个很帅的男生，叫陈泊桥。
　　而陈泊桥对卢月的印象也仅限于：成绩总是自己和不相上下的一个女生。
　　直到他们一起参加比赛。卢月很厉害的，出的建议方案一针见血，两人在小组中负责同一内容，常常一起讨论，算是很合拍的搭档。
　　后来有一次，卢月身体不舒服，在群里问谁有止痛药。那时候太晚了，她也没报什么希望，想着实在不行就忍一忍。
　　隔了会有人敲门，她打开门，是陈泊桥。
　　他手里拿了盒布洛芬，看见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女生的状态很不好，好看的脸蛋皱着，嘴唇发白，一只手压在腹部，身子微微蜷着，头发汗涔涔的粘在额头和脖颈上。
　　卢月摇摇头，让他把药给自己，说：“就是肚子疼，等会儿吃完药应该会好。”
　　陈泊桥皱眉，“吃坏东西了吗？腹痛原因不明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吃止痛药。”
　　卢月实在是痛的受不了，整个人蹲在地上，有点崩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啊！”
　　说着说着开始掉眼泪，呜咽道：“就是突然很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脑子里乱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哭，陈泊桥又问了些问题，她也答的乱七八糟。然后她听见男生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后挂断，替她做决定，
　　“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
　　那么晚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从哪找了辆车愿意载他们，陈泊桥扶她坐上后座，轻声安慰了几句。卢月蜷缩着身体，一抽一抽的啜泣着跟他说谢谢。
　　到了医院后，陈泊桥替她去挂号，会诊后又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带她去做检查。好在没什么大问题，急性肠胃炎，医生嘱咐了几句让她注意规律生活饮食习惯，然后开了药，让他们去找护士吊水。
　　她躺在输液室的病床上，护士熟练给她扎好针，又提醒了一句：
　　“只有三瓶药水，现在吊的这瓶要是快滴完了，就按床头铃及时叫我们，注意看着点。”
　　陈泊桥点点头，“麻烦了。”
　　护士走后，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陈泊桥给她拉上分隔的帘子，让灯光没那么刺眼。
　　卢月看他替自己忙前忙后了一晚上，心里过意不去，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小声的说：
　　“陈泊桥，你困不困啊，要不在旁边的空床上睡一会儿。”
　　男生本来在低头看手机，闻言抬起头，又瞥了眼吊瓶的药水，安慰她：“你安心睡吧，我看着药水。”
　　“哦，那好吧。”
　　没一会药效慢慢开始发挥，卢月也没那么难受了，闭着眼睛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揉揉眼睛，发现手背上贴了张输液贴，卢月想起来晚上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拔完针后陈泊桥给她按着伤口防止出血。
　　想到这，她看了眼坐在一旁长椅上的男生，
　　他睡着了。脑袋倚着医院灰白的墙壁，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俊朗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
　　她想起有时候修改数据算法，一熬就是大半夜，他们窝在他的酒店房间，同住的梁开早已经熟睡。
　　怕吵醒他，两人说话时离得近。卢月偷偷打量，陈泊桥平时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好像任何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些轻飘飘的无任何实意的概念，可待人待事又礼貌温和的让人挑不出错。
　　大概是室内灯的昏黄光亮作祟，柔软了他平日里的冷淡棱角，看起来好温柔。
　　气息交错间，太适合拥有一些旖旎柔情。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些不明了的悸动就在她心里滋生。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清晰明了，她想：
　　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叫她不喜欢呢。
　　而陈泊桥呢？
　　他当然或多或少的察觉的到。
　　卢月是个很直白的女生，有一次两人聊天，她问他：
　　“你有女朋友吗？”
　　“没。”
　　陈泊桥当时在改数据，垂眸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
　　“欸，要我说……”卢月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瞧他，心里好开心。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语气甜丝丝的跟他开玩笑：
　　“你这人，还挺符合我喜好的，我呢，也很不错。要不咱俩谈恋爱吧！”
　　陈泊桥闻言，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而后整个人闲适的靠向椅背，双手抱臂放在胸前，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他偏头看向卢月，挑眉，“我认同你的话。”
　　卢月在心底暗暗惊讶，难道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表白这么顺利吗？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的说：“谈恋爱？”
　　陈泊桥也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认同你的审美。”
　　无语啦！卢月暗自腹诽，面上笑嘻嘻的夸他，
　　“你这人……真有意思。”
　　陈泊桥笑着摇摇头，继续敲字，他那能不知道少女弯弯曲曲的心思呢。
　　而现如今，两人四目相对。
　　女生的眼睛澄净透亮，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陈泊桥斟酌着字句，委婉开口：
　　“你很好，不过我目前没有恋爱的——。”
　　“停！”
　　卢月抬手做了个手势，急急打断他的话，“别发好人卡！”
　　“看来你不喜欢我，”她叹气，有点惆怅，“可是我真的很不错哎，你要不再想想？”
　　说完冲他眨眨眼。
　　陈泊桥看着她，认真的和她讲道理：“喜欢是不需要犹豫和考虑的。”
　　卢月是个豁然通透的女生，感情当然是没法儿勉强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看的开，所以并未觉得有多伤心难过。
　　不过在两人打算回包厢时，卢月突然好奇的问他：
　　“陈泊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那一瞬，陈泊桥有片刻失神，脑海中闪过一些他也分不清究竟是纯粹爱意还是美好执念的画面。
　　“有嘛……算有吧。”
　　他声音很轻很轻，似呢喃般，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隐晦黯然。
　　“那你肯定还没有意识到那个人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卢月琢磨着他的神色情，言之凿凿的下定论。
　　“就像你说的那样，爱是不需要模棱两可的态度的。”
　　大四的时候陈泊桥顺利保研，很巧的是卢月也选择了读研，两人甚至还跟了同一个导师。
　　后来陈泊桥回忆起自己的研究生时光，他们的导师是一个很厉害的老教授，很看重陈泊桥，对他的要求也比带的其他学生更为严格。那时候常常忙的天昏地暗，好在努力总是有收获，研一的时候陈泊桥就在导师的指导下，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
　　快毕业的时候卢月找他聊天，说自己要继续念书，读博。
　　那时候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是可以相互玩笑的朋友，陈泊桥打趣，以后再见面就要称呼她女博士了。
　　而陈泊桥那时候其实已经收到好几家公司的邀请，只不过还没确定最终去向。直到有天，大学的室友梁开约他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当初本科毕业后，自己选择读研，而梁开进入社会工作，大家都各自为了生活和学业忙碌，联系也渐渐的少了。
　　陈泊桥赴约通常习惯早到一点，等服务员端上他点的东西，梁开刚好进门。视线扫了一圈，朝他挑了下眉，算打招呼。
　　陈泊桥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调侃他：
　　“怎么回事啊？社会的毒打还没改变你爱踩点的臭毛病。”
　　梁开大喇喇的在他对面落座，一派闲适不羁姿态。
　　“人嘛，总得有点坚持是吧。”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一口，又笑道：“不过这回真不怪我，学校附近真的太难停车了。”
　　陈泊桥扫了眼他的衣着，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倒是头发微微有些乱，像是刚刚结束了正式场合，匆匆过来见面。
　　“说吧，找我做什么。”
　　他们俩的关系自然是不需要那些客套问候的，于是梁开也开门见山：
　　“你的毕业去向定了没？”
　　“还没确定，怎么了？”
　　梁开闻言，勾出一个笑，他坐直了身体，眉宇中是熠熠生光的志得意满。
　　“陈泊桥，你来我的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