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97、097

　　陈诗余将这事告诉了二哥陈易新。

　　陈易新虽然胆大机灵，但并不鲁莽行事。他本来欢天喜地，对闯荡世界满怀憧憬与期待，如今听得妹妹这么说，心里顿时蒙上一层阴影。看来世界不单有诗与远方，还有恶与危险。

　　跟妹妹采取的行动不同，他选择了隐忍。聪明的陈诗余也明白哥哥并非胆小怕事，而是上了贼船，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要先学会自保，刚才自己确实欠缺考虑了。

　　于是一行人在整个海上航行中低调行事，包括家丁和仆人，都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这方法确实管用，他们一行人毫发无损地抵达了目的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下等舱里的同胞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

　　踏上梦寐以求的远方，陈易新和陈诗余早已没有了当初登船前的兴高采烈。海上航行的一个多月让他们“看眼开世界”，也意识到他们已踏上了一段危险的旅程。但是他们没有退缩。

　　如果说登船前，他们想来西洋，是因为世界那么大，他们想去看看，是因为年轻人对闯荡世界的热情与对自己人生的期望。那么现在下船登陆美洲大陆，他们则有了心中的信念：同胞有困难，或许他们能做点什么帮助他们；世界那么糟糕，或许他们能做点什么使之更好。

　　他们在纽约一块中国人聚集的地方租了个店铺。那时中国人聚集的地方还不具规模，也没有打上“中国城”的名字，只不过往来皆中国人，沿途还有中国人开设的各种店铺。

　　家丁和仆人们在陈家兄妹的带领下，在店铺门口悬挂上“仁德堂”的牌匾，贴上了“但願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的对联，繁体汉字横竖撇捺，笔锋苍劲有力。

　　他们将店铺装饰成故国祖店的模样，几乎是一比一原版复刻，除了换用一些北美的木材，其它几乎没变。他们将从故国带来的珍贵中草药分门别类放好，此后每隔两个月，故国的仁德堂会运输一批中草药过来，以源源不断地补充货源。

　　在一个黄道吉日，陈家“仁德堂”北美分店开张。

　　陈易新亲手点燃了第一串鞭炮。鞭炮的第一声炸响，也炸响了中医出海之旅。家丁和仆人们在店铺门口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子，以最传统的方式助庆。几乎所有能来的中国人都来了，现场热闹非凡。

　　大清驻美公使也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而来，并亲自送上了“妙手仁心”的牌匾。

　　自此，故国的仁德堂挂着明末官府授予的牌匾，美国的仁德堂则挂着清末官府授予的牌匾。妙手仁心——陈家每一个人，无论是在故国的，还是在美国的，都觉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仁德堂开张前三天义诊，凡是同胞就诊一律不收取医药费。

　　于是能来的不能来的中国人都来了，有病的没病的中国人都来了。很多都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礼物作为回馈，例如自制的糕点、亲手编织的草帽、路边捡到的锅碗瓢盆……

　　仁德堂自开张以来，就像开了挂似的一路高歌。虽然前半年一直因为减免同胞医药费而处于亏损状态，但自下半年起就扭转盈亏了，因为白人来就诊了。

　　虽然白人一直认为中医的望闻问切以及那些不入流且看上去很随便的草本植物根本治不了感冒、风寒、咳嗽、发烧、腹泻、头痛、失眠、皮肤瘙痒、消化不良等问题，但架不住仁德堂的跌打手法之高超。

　　他们扭伤了脚，白人医生束手无策，只拿木板将他们的脚固定住，半年不见好转。而那些贫穷低贱的中国人扭伤了脚，往仁德堂里一钻，几天后就活蹦乱跳了，仿佛没有扭伤过似的。

　　于是第一个扭伤脚的白人光临了仁德堂，自此就在白人的世界传起了仁德堂的传奇：医师的手往受伤处略施魔法，痛了几秒后，再涂上热呼呼的草药敷上半天，如此接连三五天，扭伤的脚就奇迹般好了。

　　口耳相宣的宣传效果非常棒，一传十十传百，来仁德堂就诊的白人越来越多。而仁德堂自第一个白人来就诊时就定下规矩：凡白人病人，无论贫穷富贵，皆收取十倍于同胞的医药费；实在是穷困潦倒，则可酌情减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具体执行时，后半则难以界定，所以很多时候，白人病人也没有支付十倍于同胞的医药费。

　　即使这样，仁德堂还是赚得盆满钵满，因为扭伤关节的有钱白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减免穷苦白人的医药费还为仁德堂赢取了广泛的美誉，带来更多间接收益。

　　仁德堂开张的第二年，即1845年，又一件喜事降临了。陈易新的妻子诞下一女婴，花红粉白的非常可爱。

　　这是陈家祖业在北美开枝散叶后迎来的第一个新生命，大家都把女婴视为佛祖对他们的恩赐、祖宗对他们的认可。这孩子，承载着陈家上下所有的福禄与祝愿！

　　陈家就数陈诗余最有文化，二哥二嫂都请她来给孩子娶名。于是陈诗余给侄女取了个诗情画意又古韵悠长的名字：

　　月夕。

　　出自清代诗人王韬的《淞滨琐话·药娘》：“每值花辰月夕，辄置酒宴赏。”唯愿侄女的一生，清晨有鲜花相迎，晚上有明月相伴，一生和美幸福。

　　“陈月夕——”恩俏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跟大家一样，都沉浸在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故事里，久久不能回过神。

　　见眼前四名肤色不同的朋友都像约定似的魔怔了，林书豪笑而不语，为每人续上一杯热茶。他给壁炉里添加了些柴火，又看了眼屋外的夜雪。

　　听风吟、看雪落。寒冬凛冽，恰要向暖而生、与爱同行；世间疾苦，恰要心存善美，换得时光温良。虽然西洋人的圣诞氛围很浓厚，但林书豪却记得，明天就是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之冬至了。

　　“夜深了，估计你们也累了，要不故事先讲到这里？”林书豪的目光从屋外的风雪中收回，落在仍然没法回到现实中的四位朋友脸上。

　　“明天冬至，我们一同吃汤圆。另外，明天还会有一位贵客到来，我相信你们会高兴认识他的。”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

　　“冬至？”恩俏一愣。她有预感，那是属于她的节日，也是属于他们的节日。哪怕已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传统精粹还是会代代承袭，一如布伦特家族的十三代传承。

　　“是的。‘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春夏秋冬的轮回、气候变化的规律，尽在最美二十四节气，年年如是，周而复始。”说着，他简述了中国传统的二十四节气，以此结束了这场穿越时空的夜谈。

　　当晚，听着屋外凄厉的风雪声，依偎在巴特温暖的怀抱里，恩俏小声问：“我，会是陈月夕吗？”

　　巴特单臂搂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无论你是不是陈月夕，你都承载着你真正的家所有的福禄与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