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9、009

　　冬天到了。恩俏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大红房子的白色长廊上瑟瑟发抖。

　　历经多次洗劫，蔓草庄园的衣服、棉被都被抢走，窗帘、台布也破烂不堪，可供御寒的东西不多。

　　吉安和波克把唯一的被子留给了恩俏，他俩则晚上冷得睡不着。巴特还好，军人出身，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冰窟窿，都照样入眠。

　　环顾周围一圈，肃杀、冷清、萧条。

　　四野蔓蔓的荒草枯黄一片，寒风吹过，更显凄凉；林荫小道上两排掉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的枝杈直插天际，像是在控诉世界的罪行；最后一只鸟飞过头顶时，掉落了一片羽毛。

　　恩俏伸手接住，多柔软的羽毛！盯着掌心的软毛，她决定到“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看看，据说那是开战后唯一不曾被按下暂停键的地方。

　　南北战争打响后，南方许多庄园、许多城市遭到破坏，人们落荒而逃，一切生产、生活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倒退键，但“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没有。

　　因为那里是方圆几千公里最大的市集中心。无论是昂贵的黄金珠宝，还是便宜的牛奶面包，都在这里买卖交易，人们各取所需；无论是正当的交易，还是龌龊的买卖，都在这里精彩上演，不分白天黑夜。

　　战争前，这里是脏乱差的天堂。这里有粗鲁的汉子，有肮脏的角落，但也有漂亮的裙子、时髦的帽子和各种甜心巧克力。即使是上等人家的夫人们、贵族小姐们，都忍不住跑来这里买买买。

　　战争打响后，这里是脏乱差的地狱。人们冒着枪林弹雨跑来这里，拿着家里用不上的财物换取当下急需的东西；即使是一贫如洗的女子，只要有点姿色，也能换取口粮填饱肚子。

　　这就是“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被总共72棵棕榈树团团包围着的三教九流之地，永远生机勃发，像磁石一样有吸引力，再猛的炮火也无法阻止人们往这里冲冲冲。

　　但是，在蔓草庄园做点事，会困难重重！

　　如果波克和吉安知道她要去“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恩俏几乎都可以想象出他们会是什么反应。肯定是各种阻拦，说什么小姐们不该去那种地方，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恩俏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这都什么世道了，活下去才是关键，小姐不小姐的无所谓。

　　等巴特和波克又跑森林打猎、吉安又跑地里挖红薯时，恩俏带着shou qiang偷偷来到马厩，这里关着那个被巴特一枪爆头的北方大兵骑来的战马。

　　多少个日夜，蔓草庄园都把这匹战马当宝贝那样照料。平日里靠这匹战马拉拉货，为此巴特和波克还砍了些木头回来做了一辆简易马车，但他俩进森林打猎时则一次都不曾用这马车来拉货。

　　开玩笑，两个男人牛高马大，自己扛猎物回来就好，马车是留给两个女人干农活用的。

　　想着巴特的好，想着波克和吉安的好，恩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她将马车套在了战马上，自己则跳上了马车。

　　是的，她或许已经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挂在“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昭告天下，但她还是要去那里，看能否买到些过冬需要的物品，她还有一点夏天从亚特兰大逃回来时携带的钱。

　　不能让波克和吉安去，因为他俩是被白人歧视、欺负的黑人和印第安人。也不能让巴特去，因为他是被通缉的逃兵。

　　她知道自己既可能被歧视、被欺负，又可能被通缉，但还是要去。能为他们做点事，她感到高兴，就像能为蔓草庄园做点事她感到高兴那样。

　　虽然拉姆斯一家从没歧视、欺负过她，还把她当家里的孩子那样关心、爱护，但恩俏知道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她不太清楚情况，只隐约感觉到自己所属的那个民族也是被歧视、被欺负的。

　　过去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谈论这些，肯定是拉姆斯老夫妇下了禁口令，但有时候就是能从人们的表情或无意中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感知到这一点。

　　她曾试着向拉姆斯老夫妇打听更多她所属的那个民族的情况，但拉姆斯老夫妇只是微笑着说，他们勤奋、节俭、爱好和平，是很好很好的人。

　　拉姆斯老夫妇口中的版本，与她平时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她知道那是拉姆斯老夫妇在保护她，如今换她来保护蔓草庄园。

　　就在她策马扬鞭行驶在蔓草庄园长长的林荫小道时，忽然就鬼使神差地与迎面走来的巴特和波克撞上了。

　　巴特背着一把弓数支箭，像个野人；波克手里拎着几个网几只麻袋，都是空的。两人在这时空手而归，不应该呀！

　　两人拦停了恩俏。巴特走上来，像个危险的侦察兵那样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一边观察一边思考。

　　去田里拉货不需要途经林荫小道，林荫小道只指向出去的方向和回来的方向。很明显，恩俏是要出去。她，竟然想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脑瓜子里都有些什么想法？

　　巴特不紧不慢地绕回到恩俏跟前，两道目光就像X光线那样看透了她。

　　此刻她坐在高高的马车上抬头挺胸，单薄衣衫下瘦削的肩膀无所畏惧地挺着，虽然穿着褪色的旧裙子，却像个女王那般光芒四射、盛气凌人。

　　一道光从巴特清澈的蓝色瞳孔中闪过，他就喜欢她身上这种劲，人小胆大，一往无前。他嘴角露出一抹赞赏的笑，伸手一把从恩俏手中夺过鞭子，明明知道她要出去，却偏偏打趣着问：“去哪？”

　　“没去哪。”恩俏闷声闷气地说，没编好借口之前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不是出发去打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时波克抢着发话了。他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脸坏笑地说：“有印第安人。森林里冲出一队可怕的印第安人，巴特就带着我逃回来了。”说完，他靠一边站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故意贬损巴特似的？

　　恩俏干咳了一声，尴尬地望向巴特。坐在高高的马车上，她终于可以跟巴特平视了。

　　平时他那么高大，她总有一种被他玩弄于掌心的感觉。而此刻，平视中的巴特把她帅得头晕目眩，她黝黑的瞳孔都冒星星了。

　　巴特则一副无事样，开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模式，脸皮够厚的了。

　　他不由分说跳上马车，高大的身躯把恩俏挤向了旁边，然后手一扬，鞭子落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就拖着马车和两人在林荫小道上哆哆嗦嗦上路了。

　　波克本以为恩俏小姐会对巴特逃回来说点什么，例如真胆小之类的奚落话，但见他俩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溜了，很是生气。

　　他挥着长臂大喊：“嘿小子，若一遇到危险就扔下恩俏小姐自己跑了，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其实他内心很失落，真正的意思是：“嘿小子，把我也带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