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84、084

　　初夏的夜空，星河璀璨。印第安部落的帐篷边，篝火点点。

　　族人或在休息，或在小聚，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与安宁。虽然战事有点失利，但大家仍然斗志昂扬。连年的战乱，已使他们学会了把每一秒当成此生最后一刻来珍惜。管他明日天地崩裂还是洪水滔天，现在都应好好与家人朋友在一起。

　　巴特与野鹰酋长双双躺在青青草地上，看着头顶的点点繁星。

　　清凉的风从南部缓缓吹来，夹杂着青青草香与幽幽花香，吹得人惬意无比，直吹向北部不远处的原始森林。这才是印第安人千百年来该有的生活方式，只是近几百年，拂过他们发丝的风沾染了血腥。

　　野鹰酋长教会了巴特如何看星宿，如星云气象揭示了接下来几日的天气，各星象又代表了什么。

　　这些后来都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美洲平原数千年历史沉淀下来的文明，璀璨无双，熠熠生辉，但很多都被抹得干干净净，而美洲原住民常常被后世描绘成“野蛮、残暴、杀人如麻、原始落后的土著”，甚至“野人”。

　　巴特讲述更多的是欧洲代表着先进力量的发明，如引起了上个世纪工业革命的蒸汽机，成为现代工业支柱的炼钢技术。

　　野鹰酋长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并再三感叹当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技术上遥遥领先时，他们美洲当地人还处于部落混战的蒙昧阶段，为世代宿仇相互残杀。

　　如果野鹰酋长不明白这点，那么他还不至于如此痛心。但偏偏他明白了这点，且无力扭转局面，这不能承受的沉重，将成为他余生的包袱，永远压在心头。

　　躺在大草原上，望着浩瀚星空，想着过去现在与未来，野鹰酋长深感自身的渺小与无能，无奈地长叹一声，问出了全人类心底的疑惑：“我们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巴特想了想，告诉他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最早由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柏拉图提出。于是他俩从欧洲近代的发明，谈到了悠久的文化。

　　最后，巴特思索了一下，用自身作为例子，回答了野鹰酋长的哲学之问：“我是巴特·布伦特，我是法兰西布伦特家族的第十三代传人、布伦特城堡酒庄的现任庄主，我想通过自身的努力使得这个世界更美好、更文明。”

　　野鹰酋长听后沉默不语。他聪慧过人，一下子明白了巴特所阐述的含义。他从哪来？历史悠久的法兰西布伦特家族。他到哪去？通过自身的努力使得这个世界更美好、更文明。野鹰酋长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俩都是相似的人，都有来处与归途，不是无根的浮萍。即使最后一名印第安人也消失了，这片土地仍然保留着他们的魂，因为根就在这里。

　　巴特想起了恩俏，于是说：“我们都比恩俏幸运，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的来处与归途。恩俏她……有可能这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来处。”

　　“兄弟你对她好，成为她的家人，她就有归途了。”野鹰酋长淡淡地说。想起那个跟他们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子，他冰冷坚硬的心柔软下来。如果不是前途未卜，或许他会为了恩俏而与巴特来一场公平对决？

　　“你也是她家人，她一直视你为大哥哥，”这么说，巴特并没有别的意思。他隐约感觉到野鹰酋长对恩俏的情愫，但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挑衅或宣布主权，仅仅是道出事实，“她有记忆起就再没见过跟她一样的人，而你们跟华人挺像的。所以她一见你们，就有了亲切感。”

　　她视他为大哥哥？那他是否应视她为小妹妹？

　　想起自己的亲妹妹红云，野鹰酋长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明知道红云钟情于巴特，但这段时间巴特就在部落里，红云却显得较为冷淡。这不是妹妹的行事风格呀，按照红云的性子，她应该对巴特死缠烂打才对。

　　一想起妹妹红云，野鹰酋长就莫名地心烦。不想了，就这样吧。对于情一事，他不懂，也不想深究，当然不知道红云不是不爱巴特了，而是暗地里向敌人传送情报，以换来她想要的结局。

　　野鹰酋长又想起恩俏。他还真不希望她只是自己的小妹妹，但是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他心里可怜恩俏。他们部落的族人之间，都有着或远或近、或浓或淡的血脉联系，这种血脉相连的家人间的亲情，是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的。恩俏的心中应该缺了一个大窟窿，空空的。于是他问：“你那边打听到她家人的消息了吗？”

　　巴特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以来，北方华人社区的老朋友都没有关于恩俏身世的任何消息。大海捞针，捞到的机会多么渺茫。

　　野鹰酋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想起恩俏，他破天荒地考虑起自己的人生大事。

　　身为酋长，他理应诞下子嗣，以延续血脉，但部落存亡之际，他实在没心情，于是这些年就这么耽误了。恩俏的出现捂热了他冰冷的心，她的调皮与聪慧、善良与可爱，时不时占据他的头脑，让他午夜梦回时感触到这世界的柔软。

　　但于他而言理智往往战胜情感。先不说自己随时会死去，部落随时会灭亡，单是好兄弟在这里，自己总不能做第三者，那多不道德呀。这段缘，终究会像草原上的流云随风而逝。

　　或许，他，以及他的部落，还有这片大草原上的印第安人，都会随风而逝吧。夜空中点点繁星闪闪烁烁，璀璨的银河一如时光那样神秘、永恒。族人在不远处或唱歌，或跳舞，或小憩，这才是他们该过的日子——

　　“砰——砰——砰——”

　　忽然，三声枪响打破了这美好与安宁，快乐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长年在战乱中挣扎求存的印第安人立刻意识到，敌人来偷袭了！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两人立刻弹跳起来，迅速从腰间摸出枪。

　　敌人从正南方偷袭而来，密集的火力压得部落的人抬不起头，一时之间，不少人被子弹击中倒地。

　　野鹰酋长马上调兵遣将，一部分战士向南直面敌人的炮火，一部分战士掩护部落向北逃往百米开外的原始森林。

　　“你护送大家到森林！”野鹰酋长给巴特留下一句话，就向着枪林弹雨前行。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过于惨烈，巴特更希望能跟兄弟一起迎面直上，而不是后退逃离。于是野鹰酋长前脚刚迈出，他后脚就跟了上来，直面敌人炮火，开枪还击。

　　就在这时，红云忽然跳出来，对着野鹰酋长大喊：“哥哥，叫大家回来，别冲！”

　　巴特眼角的余光瞥见红云手无寸铁地站着，前方毫无掩护。他马上改变方向，朝红云扑了过去，抱着红云倒在地上滚了几滚。一颗不长眼的子弹呼啸而至，打中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