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76、076

　　2月15日前夕，巴特让波克和吉安将他从“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拉回的一箱货物取出来，挂满了蔓草庄园。

　　去年平安夜，巴特与他们一同回到蔓草庄园，并拉回了一整箱货物。恩俏好奇去查看，但巴特神神秘秘地没给她看，还搞得她闷闷不乐。但很快她就忘记这事了，因为没过几天，她就生下了小杰克，烦恼的事接踵而至。

　　直到这时，这箱货物重见天日，恩俏才知道，巴特赠予小杰克的梅花铜钱结，正是从这箱货物里拿出来的。这满满一箱货物，是巴特几个月前托他北方华人社区的老朋友帮忙准备的，都是像梅花铜钱结这样的华夏传统民俗物品。

　　看着浑身匪里匪气的巴特，想起他如此宠自己，恩俏一个感动，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杰夫就在蔓草庄园，恩俏心里膈应着，一直与巴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现在，管他杰夫人在哪，哪怕就在旁边站着看着，她也要一头扎进巴特的怀里。

　　“我想，我上辈子或许是拯救了一整个国家，才换来这辈子如此好运。”恩俏在巴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都把巴特整不会了。

　　巴特苦笑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人，也太好哄骗了吧？不行，得把她养得金贵些，免得野鹰那家伙送点什么给她，她就跟人家跑了去做印第安酋长夫人了。

　　“但我很害怕！我这辈子，并无做过什么好事，你却对我这么好！我很害怕现在拥有的一切，明天睡醒就离我而去了！”恩俏抽噎着说。

　　她不是孩子气，而是一直都有这种预感。在那么多年轻女孩为嫁不出去而发愁时，先是杰夫娶了她，后是巴特对她如此好，就连只有几面之缘的野鹰酋长都暗地里保护着她。她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积善积德积大功的事，为何命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照顾有加？

　　她的恐惧，也不无道理，因为巴特很快就要离她而去。这次离去，并非有人将他捉走，或是他不得不离开。而是，身为蔓草庄园名正言顺的新主人，他选择暂时离开富裕美好的庄园，加入野鹰酋长的部落，参与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残酷战斗。

　　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恩俏，起码要跟她过完第一个农历春节之后，才能告诉她。

　　巴特这么想着，呵呵呵地刮了一下恩俏的鼻子，说：“别胡思乱想啦！或者你确实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你的家人、你的祖辈或许曾做过不少好事，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这一切吧！”

　　“我的家人？我的祖辈？”恩俏抬起头看着巴特，梨花带雨的样子就是男人对她好的原因之一吧。

　　巴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恩俏却如此较真。他一时语塞，摸摸鼻子，望天望地，不知如何编下去。

　　“因为他们做了好事，所以我好？”恩俏被这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想明白时也觉得有道理。

　　巴特被问烦了，脑子转了几转，忽然想起汉语里有个词叫“厚德载物”，于是赶紧搬出来：“你们博大精深的文化里有个词叫‘厚德载物’，意思是一个人做了善事，积了功积了德，才能享受物质的荣华富贵，如果没有大功大德，哪怕给他无边的福禄，他也承受不起。类似这样。”

　　恩俏听得一愣一愣的，把巴特看得心里焦急，好像没圆过去呀！

　　于是他又搜肠刮肚了一番，补充道：“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并不只局限在同一个人吧！有可能是家族祖辈做了大善事，保佑了子孙后代。或许你真正的家正是做了大善事，积了大功大德，即使你不幸与他们失散了，你真正的家积下的功德，也一直庇佑着你。”

　　恩俏又愣住了。是啊，她一个孤女，在亚特兰大的火车站与亲人失散，并没有被人贩子拐卖到奴隶市场，并没有像其她女孩那样遭受侵犯，而是被善良、仁慈、富有的拉姆斯老先生救下，在蔓草庄园里平安喜乐地长大。

　　南北战争期间离开蔓草庄园，到亚特兰大当护士照料受伤的士兵。亚特兰大乱糟糟，每天都有人伤亡失踪，她毫发无损；她独自一人从亚特兰大逃回蔓草庄园，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沿途都有惊无险。

　　回到蔓草庄园，虽然受苦受累，但有爱她的巴特、波克和吉安，还有默默保护着她的野鹰酋长。在战后女多男少、全天下的女孩都成为老姑娘时，她则像开了挂似的，有丈夫、有情人、有儿子……

　　见恩俏沉默了，巴特觉得话题可能有点沉重，就笑嘻嘻地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除夕，明天是春节！”然后，他耐心地跟她讲述起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直至夜幕降临，夜空中繁星闪烁，波克和吉安听从巴特的指挥布置装饰完，恩俏置身于年味浓郁的蔓草庄园时，终于感觉到了精神上的满足。

　　那是流浪在天涯的断肠人终于回到家、找到根的感觉，那既是一个人的来处，也是一个人的归途。

　　大红灯笼高挂于林荫小道两排落光了叶子的树上，在风中轻轻摇晃，晃出了一片异域风情。大红灯笼也挂满了白色长廊的两边，典雅的西式长廊、古典的东方灯笼，东西方文明的碰撞，碰撞出比灯笼内橘红色烛光更亮眼的绚烂。

　　大红房子的大门两边也各挂有一串大红灯笼，灯笼内的烛光及白色长廊大红灯笼内的烛光相互辉映，映亮了整个门口。门框两边及门楣上面，贴着大幅红纸黑字的对联，上联是“厚德載物人安康”，下联是“和氣致祥家興旺”，横批是“萬象更新”。

　　巴特解释了春节贴对联的含义，并且有点艰苦地念出了对联上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发音不太标准，反正恩俏也听不出来。

　　强烈的视觉冲击震撼着恩俏的身心。虽然对联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但这一幕似曾相识。

　　仿佛很久以前，在世上某个地方，也有一所大宅子，门口贴着这样红纸黑字的对联，她及一群小孩子，则在门口转圈圈。对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燃烧着的棒棒，棒棒的火花映亮了寒夜……

　　那些画面一闪而过，但没有更多了。恩俏知道，那是她儿时的记忆，久远得这十来年都不曾想起，却在巴特精心布置的除夕夜，被重新唤醒。

　　“进来！”巴特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被装饰一新的大红房子。窗户和门都贴着各种各样巧夺天工的大红色窗花，有荷花样的、有鱼样的、有单纯几何形状却剪得精美绝伦的、有上面有文字的。

　　“这些是文字吗？都是什么意思？”恩俏指着一个镶嵌在几何纹理里的繁体字问。

　　这可把巴特问得一头黑线，连忙从裤袋里拿出一张书信，信上是他北方华人社区的老朋友写的繁体字以及相对应的英文解释。他俩对着窗花上的那个字找啊找，终于找到了：“福：顺利、幸运，与‘祸’相对。”

　　恩俏又拉着巴特细细欣赏，发现了另一个别具一格、富有艺术美的汉字。这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于是两人又找啊找，终于找到了：“‘囍’，婚宴喜庆用字，老哥祝弟媳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巴特一愣，心里直骂这位老朋友在坑他，看了眼恩俏，尴尬地说：“我并没有让他准备这个字的，我也不知道他准备了这个字。”

　　但这样的解释好像过于苍白无力，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且与自己平日的行事作风不太吻合，于是他闭嘴不语了。

　　恩俏一阵脸红。她思考了一下，果断地伸出手将这张写有“囍”字的窗花撕下来，然后拉着巴特的手，走向了大红房子的主卧。那是巴特成为蔓草庄园主人后装饰一新、重新布置过的专属于他的豪华大房。

　　“你——”巴特被恩俏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脑袋里一道光闪过，他顿悟过来，有点语无伦次，“我——”

　　恩俏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蛋红朴朴的，跟大红房子除夕之夜的主色调一样迷人。她两只黑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跟夜色中大红灯笼里跳跃的烛光一样动人。她对着他狡黠一笑，银铃般的声音把他先迷醉了：“我，不许你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