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6、006

　　日子不总是如此和曦、温暖，岁月也不总是如此静好、梦幻。太平盛世时，人生尚且充满苟且与狗血，更何况是动荡乱世。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两个季度的光阴流转里，更多的，是与看不见的敌人持续抗争，是与看得见的敌人斗志斗勇。人们常说岁月如歌，是的，惨淡的人生就是一曲慷慨悲歌。

　　蔓草庄园的4人组，共同面临着忍饥挨饿与军队洗劫这两个大敌。前者看不见，却每分每秒都在煎熬；后者看得见，一来就如洪水猛兽。

　　恩俏和吉安在田地里种的作物根本饱腹不了四个饥肠辘辘的胃，于是巴特和波克时不时进遥远的森林打猎，偶尔猎到一些野鹿、野猪，把大家的每个细胞都喜上了天。

　　路过一处荒废的庄园时，巴特在里面找到一窝小鸭。他和波克欢天喜地地捧着一窝小鸭回来，把蔓草庄园里的两个女人看得心花怒放。

　　四个长期饥饿的人完全不顾及小鸭们的感受，八双眼睛放着光地盯着它们。如果眼光是刀子，小鸭们估计已被千刀万剐了。

　　然而鸭子还没长大，不单还没长大，还要去找食物喂养它们。这活就落在恩俏身上，因为吉安要负责照料田里的作物，而巴特和波克则继续深入森林打猎。

　　近段时期的炮火似乎把动物们都吓得躲藏起来，天气一天天转凉也导致动物们越发稀少。有时候他们在森林里转上一整天，都没能打到猎物，但又不敢继续往森林深处走，怕迷路，怕野兽，怕印第安人。

　　不是他俩太胆小，而是武器装备太寒酸，而且两人长期没吃饱，有气无力的。巴特还好，依然强壮结实，像只精力过于旺盛的二哈；而波克则有些惨，因为在巴特到来前，他已经饿了近半年。

　　秋季天黑得早，这天暮色笼罩大地，森林一片幽暗，没打到猎物的两人心有不甘。波克还想迈步向前走，但被巴特拦住了。他望着幽深的原始森林，道：“别去了。里面是印第安人的地盘。”

　　“你怎么知道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印第安人。当然，吉安除外。吉安她自己是印第安人，都不知道附近有印第安人。”波克珠连炮似地放。

　　“附近没有印第安人，那吉安哪里来的？”一句话，问得波克哑口无言。

　　这天吉安也没什么收获。除了照料田里长出的农作物，她还负责将蔓草庄园的田挖地三尺，希望还能挖到藏在田里的红薯、芋头等。

　　但她十个指头都磨秃了，都没发现一根半截。庄园田地再大，红薯芋头再多，也经不起近一年的挖吧。

　　他们三人今天一无所获，恩俏与他们相比，只有更惨。她的惨并不在于找不到食物，而是在河边找蚯蚓喂小鸭们时，发现了一队离队的北方大兵。

　　当时暮色黄昏，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毛茸茸的黄色小鸭们在河里欢快地畅泳，脏兮兮的恩俏在河边湿润的泥地里找蚯蚓，背后不远处一棵百年大树盘根错节，恰好遮挡住这美好祥和的一幕。

　　风吹过，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河滚滚来。

　　忽然恩俏那山猫一样灵敏的耳朵听到远处的说话声以及拖沓的脚步声。她心一沉，赶紧贴近树杆隐藏起来，并偷偷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远处一队邋里邋遢、胡子拉碴的大兵正向河边走来，人人手里有枪，目测大概有十个八个。

　　恩俏瞳孔一缩胸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小鸭们。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立马躲起来或逃走，而是小鸭们怎么办。没时间容她思考第二秒，她提起裙子奔向河边，蹲下来铺开裙摆。

　　这天她穿着一条浅黄色的天鹅绒裙子，柔软温暖，小巧舒适，这样的裙子在战前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当下也算奢侈了。

　　更奢侈的是，她伸手将争先游向她的小鸭们一只只拎出来，放在裙摆上。毛茸茸的黄色小鸭们被悉数收拢在浅黄色的天鹅绒裙摆上。

　　金色夕阳下，枯黄秋草上，一个青春的女孩，数只年幼的鸭子，组成的画面与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后恩俏连忙站起来，兜着裙摆里乱成一团的小鸭们，往大红房子的方向奔去。

　　老远看到吉安在夕阳下挖地，她想大喊，但又怕惊动了远处的大兵，终是忍住没喊。等到近些时，她才冲着吉安低声喊了句：“又来了！”

　　简单三个字，让吉安立刻意识到又有人来洗劫庄园。巴特和波克未归，现在只有她俩。她立马朝大红房子奔去，先一步回到厨房，手脚利索地将豆子、玉米、山鸡蛋、风干肉等不多的粮食装起来。

　　先前波克在后院草地里挖了个大地洞，上面铺满了干草枯枝、被摔烂的老古董和瓷器餐具等，伪装成垃圾堆。每次有人来洗劫时就把仅有的一点收成藏进去，也把两个宝贵的女人藏进去。

　　当吉安抱着一袋口粮来到“垃圾堆”时，恩俏也兜着一裙摆的小鸭子抵达了。

　　两人把大地洞入口处的“垃圾”拨开，露出下面的木板门。吉安伸出健壮的手壁一提，木板门就打开了。两人钻进大地洞，把口粮和小鸭子们藏了起来。

　　恩俏放下鸭子正准备出来时，吉安挡住了她，说：“小姐，你也躲进去吧。”

　　恩俏一愣，随即领悟过来。她说：“巴特和波克都不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一把年纪了，也长得不漂亮。”吉安温和地笑笑。

　　恩俏柳眉一竖，脸上的线条陡然冷峻下来，正想说话，吉安忽然指着小鸭们说:“看，小鸭们在干什么？”

　　恩俏顺着吉安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就这会功夫，高大的吉安一蹬脚跳出去，身手灵敏地将大地洞的木板门合上并锁住。总得有一个人在外面把干草枯枝、烂古董碎瓷器等堆回去，伪造成垃圾堆才行啊。

　　作为印第安人的吉安，有着与恩俏更相似的眉眼、发色以及肤色。但她同样有着印第安人特有的高大体格，骨骼宽大，肌肉结实，浑身上下充满张力，勇猛矫健，除了由于长期食不果腹而导致脸有菜色，其他一切非常健康。

　　木板门关上的那一刻，大地洞随之暗淡下来。恩俏反应过来后急忙抬手拍门，大喊：“吉安，放我出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咱们一起面对！”

　　但外面只传来吉安堆放干草枯枝、烂古董碎瓷器的声音，以及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恩俏在里面很抓狂。如果说巴特平时像只精力过于旺盛的二哈，那么此刻的恩俏则像只发怒的布偶猫。在她盛怒的情绪下，是一颗焦虑的心：

　　“也许吉安没能躲开大兵被捉住。也许巴特和波克归来与大兵正面遇上寡不敌众。也许这个大地洞终究被发现自己也难逃一劫。又也许这次洗劫会像以往的那样有惊无险，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