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45、045

　　阁楼梳妆台前，恩俏正在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憔悴，眉宇间藏着一丝疲倦，那道伤疤落在光洁的脸颊上，怎么看怎么惹眼。

　　之前凯瑟琳曾赠了她一些脂粉，修饰一下可以使得伤疤看上去淡些。但当时她嫌涂抹麻烦拒绝了，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接受，现在抹脸上，也不至于被巴特看到脸上的伤疤如此恐怖。

　　想着一见面，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仔细打量她脸上的伤疤，当时她有一种全身chi luo暴露在外人面前的难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如今他回来了，要怎么面对他？他回来了，为什么？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外。“谁？”恩俏心里一惊，隐隐有了预感。

　　“我。”果然，外面传来了巴特低低的回答。

　　恩俏的心又一跳。她连忙跑到门边，却不开门，而是低声说：“我累了，想睡一会。”

　　巴特知道这是恩俏故意躲他，今天重逢不到半天，她就有意躲了他几次，这让他很恼火。他在门外低声恐吓：“不开门，就撞门！”

　　恩俏慌了，她知道巴特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什么事都做得出，说撞门就撞门。这大下午的很安静，如若他把她的房门撞开，这一层的以及楼下的人都听到了。于是她连忙说：“你等会。”

　　说完，她赶紧跑到镜子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她还扎着两条从印第安人那里学来的大辫子，此刻这个发型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南方有教养有身份的小姐们是不会梳这种发型的。

　　她还穿着刚换过的淡紫色睡衣。睡衣是珍妮小姐的，珍妮小姐一走就一年多，她回来把自己的睡衣穿破了，就拿珍妮的睡衣穿，质量非常好，只不过显得过于大、过于宽松，她远不如珍妮丰满。

　　她套上一件外衣来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缝从里面张望。

　　巴特被她躲了半天，如今生怕她又把门关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卡住那条缝使劲一翘，门就被打开了。然后他直接迈步进来，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甚至把恩俏都逼得后退了两步。

　　还是那个流氓，恩俏苦笑不已。

　　“为什么？”巴特反手把门关上并锁住，然后转身，一步步朝恩俏走去。

　　恩俏又后退了几步。他的神情很凝重，吓着她了。她问：“什么为什么？”

　　“你在躲我。”他步步逼近。

　　“我没有。”她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墙边，再无退路可退了。

　　“是不是杰夫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平时他总是嘻皮笑脸的，然而此刻却少有的严肃正经。

　　“为什么你们两个像有仇似的？”恩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出了这句话。她也看明白了，巴特和杰夫不共戴天，但他俩到底冲撞了什么？根本没有交集吧？

　　巴特苦笑了下，说：“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

　　说着，他一手搭在恩俏的肩膀上，一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他想在她脸上看出为什么，可是这该死的还是以前那张脸，一样的精致、美丽、素雅，没有任何改变。

　　恩俏手一挥，打掉了巴特捏住她下巴的手，肩一甩，挣开了巴特搭在她肩上的手。她低下了头，侧过了身，不想让巴特继续盯着她瞧。

　　她心中一直都有着深深的自卑，因为她没有其她女孩子的美貌与身世，从小就生活在珍妮的光彩夺目下。她为自己特殊的肤色、不够立体的五官而懊恼，十里八乡的男孩子都把她当兄弟，这一切都让她很抓狂。

　　半年前，当巴特神一样出现在她生命中时，她恍若来到了天堂。在那个天堂里，没有其她美丽的女孩子，没有珍妮与她作对比，只有她。虽然没有漂亮的裙子、时髦的帽子，但她就是公主，很轻易就驾驭得了巴特这个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现在蔓草庄园里太多高贵优雅的小姐，不单长得漂亮，还家世显赫，而她呢，只是一名养女，不漂亮还毁了容。如果那些女孩子是毛色漂亮的孔雀，那么她就是只乌鸦，没错，初次见巴特时，他就曾笑她像只乌鸦。

　　这种深深的自卑与恐惧，让她无颜面对巴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被他看见。

　　巴特眉宇深锁，陷入了困惑。他恨不得掐死这个变得陌生的女子，但又怕一抬手就吓着了她。

　　于是他不再纠结为什么，而是后退了两步，朝她伸出了手，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我们走吧，离开蔓草庄园，到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去。你不属于这里。”

　　恩俏抬起头，讶然望着他，并没有把手放在他手上，说：“离开蔓草庄园？不——”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了“不”字。她曾经想过离开蔓草庄园去寻找巴特，但后来想明白了，自己根本离不开蔓草庄园，蔓草庄园就是她的家，不能说舍弃就舍弃。

　　“但你根本不属于这里，”巴特见她执迷不悟，只好耐心地解释。他的手依然停在半空中朝她伸着，等待着她。

　　见恩俏迟迟未回复，巴特只好失落地收回手，又朝前迈进了两步，捉住恩俏的胳膊，俯着身子，脸对着恩俏的脸，动情地说：

　　“你的根不在这里，恩俏。拉姆斯老先生会离开，杰夫会娶一位女主人，即使他选择放弃继承蔓蔓庄园，蔓草庄园也会作为珍妮的嫁妆为珍妮及她未来丈夫继承。他们总会把你嫁出去的，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这也是恩俏自十四岁起就担心恐惧的事。她多么想回到从前那段史诗般的流金岁月，那时候拉姆斯老夫妇待她很好，她与康妮、杰夫、珍妮一起快乐地长大，也是蔓草庄园的一分子，也是这个家的一员。

　　可是巴特却无情地揭露了事实的真相，那个她一直拒绝相信的真相：是的，他们都会离她而去，而她在蔓草庄园什么也不是。“别说了，”她哀求道，“离开蔓草庄园，天地之大，我又能去哪？”

　　“我们回华人社区，如何？那是你的族人，你跟他们才是一样的。”巴特紧紧地盯着恩俏，蓝色清澈的眼睛里是真诚、是渴望、是期盼。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一直以来，恩俏都希望能见着跟自己一样的人，但当巴特真的要带她去见他们时，她却胆怯了。

　　“那就去认识他们！”巴特坚定的语气，有着直抵人心的说服力。

　　有那么一刻，恩俏都要决定立马跟巴特离开蔓草庄园，去找寻那些未知的同胞。

　　然而不一会，内心的声音却告诉她，蔓草庄园需要她，蔓草庄园不能没有她，她不能让蔓草庄园如拉姆斯老先生说的那样“沦落”。

　　她忽然间就顿悟了上午拉姆斯老先生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句话：“孩子，蔓草庄园要沦落了。”

　　康妮小姐嫁到了查尔斯顿，珍妮小姐也想嫁到城里去，杰夫少爷也不想留在乡下当个种植园主，而是想到城里去。拉姆斯老夫妇那么热爱蔓草庄园，但他们的三个孩子对这座家族传承下来的庄园，则是说抛弃就抛弃，说放下就放下。

　　她理解了拉姆斯老先生的痛，也似乎看到了蔓草庄园未来的兴衰。蔓草庄园养育了她，给予了她快乐的童年与青少年，她怎么可以在蔓草庄园即将沦落时离它而去呢？

　　不，她要一生一世地守着蔓草庄园，用自己的努力，让它继续生机盎然，繁荣昌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