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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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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沈绣折下发钗,摸了摸脸,这都两天了,没卸下脸上的刀疤妆,皮肤有些微的痒。
拿起桌上的梳子梳着黑亮的长发,听得身后的动静,脚步声近,便扔下梳子转过身来,拢了拢披散的长发瞪了一眼楚子墨:“怎么?还要说教什么?我洗耳恭听。”
楚子墨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想到她年少失亲,少有教讳。定了定心绪,缓了语气,道:“在京里不可乱说话。”
“在外我何曾乱说了什么?在屋里都是自己人,我就开个玩笑也不行。”沈绣白了他一眼。
楚子墨耐心道:“在家里自然没什么,可是你养成这样说话无所顾忌的习惯,在外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沈绣不是真正只十四岁少女的阅历,听他这样说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敷衍的点点头道: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抬头看着我眼睛,好好说话。”楚子墨声音中带了些严厉。
嘿!还真是给脸了!沈绣梗着脖子抬了抬眼皮,一脸的桀傲不训。
“站起来!”楚子墨看着她这不服输甚至还带了些痞像的样子,火气腾腾直冒,历声喝道。
这训士兵的喝声,倒真吓得沈绣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瞪着双大大的杏眼,努力掩饰住眼里的怯意。
此时真是后悔当年玉竹劝自己跟她学两招保命,自己怕累,不愿意。要是学了几招,虽打不过他,气势上至少可以钢一钢的。
如今,这武夫不会真动手打人吧!江雄加玉竹会打个平手吧!
沈绣脑子里飞快权衡了当下形势,怎样都是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
沈绣将眼睛瞪得一眨不眨,终于发酸,眨了两下便眼泪花花起来。
楚子墨积起的火被这两眼泪花“嗤”的一声,浇得没了影,无奈的挥了挥手:“坐下吧。”
沈绣坐下转过身,背对着楚子墨低头玩着手里的银钗。
“京里不比你呆过的珉县,这里权势倾轧,虽说我不拉帮结派,可京里都知道我与二殿下的关系,一旦让人找到错漏,连累的是二殿下和丽嫔娘娘。”楚子墨语重心长的道。
沈绣抬头看到镜子里的楚子墨,她以为他是怕自己失言会连累他国公府,没想到是二殿下,还有宫里的丽嫔,是啊!她是一点没想过他们这种关系,一遭牵连,便是拔出萝卜带着泥……
沈绣沉默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计划应该更周密些,如果她有事,楚子墨指定活不了。
皇上一直想找借口除了他的,奈何恩情和军功在那里摆着,如果自己一个不慎只怕他的命真就玩完了。
沈绣转身站起来,看着楚子墨的眼睛,郑重道:“是我冒失了,以后再不会了。”
突然间的懂事倒让楚子墨怔住了,想好好教训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点点头道:“想清楚了就好,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便出了内室。
沈绣咬着手指,一遍遍在脑子里复盘和忠叔说过的话,自己也一再叮嘱他不可亲自出面去村子或是接触那些乞儿,也还算周密吧。
晚饭时,沈绣小声问:“真不用我进宫谢罪?”
“不用,我去说便是。”楚子墨道。
“对不起。”沈绣真诚的道歉。
“知错改了就行。”楚子墨点点头。
沈绣没再说话,改不了了,箭在弦上了。
两人吃过饭,楚子墨依然回了书房睡,沈绣忙叫紫竹来卸妆,还好只有一点点红,倒无妨。
沈绣宣泄了对上一世的牵挂,再加上出门了一趟这一夜睡得格外香,也就早早的睡醒了,看到外间桌上还放着的补品,沈绣想了想,回内室叫来紫竹给自己梳了个妇人发式,虽成了国公夫人,可是楚子墨并未给她请封诰命,所以她只须打扮隆重些就行了。
紫竹和玉竹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梳个螺髻,头上戴了一套珍珠头面,脸上因要着面纱,也就只描了眉,在眉心贴上一个小小的花钿。
衣服内着水蓝袄裙,紫竹怕她冻着又准备了斗蓬和暖手套,又跑去找来手炉加上银霜碳,忙完后,紫竹有些担心的道:“小姐进宫不要抬头,如果皇上让你抬头,小姐就抬一下,马上低头,不然皇上万一不喜你脸上的疤,真赐婚了公主给大人,这府里可就难过了。”
沈绣点点头安慰道:“放心,七公主看到过我了,这都几天了呀,不也没求到赐婚吗?”
紫竹想想也是,便也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一大堆,让他一切听大人的话,不可自作主张。
沈绣听话的一一点头,这时沈子墨也来了内院用早膳。
一进门见沈绣一身隆重。
“今天要见什么人?”楚子墨坐下来问。
紫竹和玉竹忙为两人布菜。
“我和您一起进宫请罪。”沈绣小心的喝着粥,生怕弄脏了身上的衣服。
楚子墨抬了抬手道:“不用,你在家就是,我一个人去便可以。”
“我不去皇上真不会怪你治家不严或是藐视圣恩?”沈绣问。
楚子墨一愣,低头轻轻笑了笑,道:“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闲话,哪有这样的。”
“书上不都这样说的吗?”电视上这么演的呀!沈绣蹙眉:“不是这样的?”
“皇上没那么小气,我去谢恩再说明情况就行了,不用这么隆重,不过是一个误会。”楚子墨道。
沈绣听了点点头道:“即如此我便在宫外等您。”
楚子墨抬起头,眼里带了笑意问道:“为什么,这大冷的天,今天看起来要下雪的。”
沈绣掰了一半馒头小小咬了一口咽下看了看天道:“没事,我有手炉,虽说这事儿没什么,但总是因我而起的,我不能置身事外,我陪您。”
楚子墨看她说得认真,连脸上的刀疤印看起来都充满坚定,便点点头道:“好,多穿些。”
“嗯。”沈绣只喝了两小口粥,吃了半个馒头,这是上一世的经验,这样一上午可以不用上厕所!
“只吃这么点儿?”楚子墨也放下筷子问。
“我饱了,本来就不饿的。”沈绣撒谎道。
两人吃好后便上了马车,楚子墨昨日收到赏赐后便向宫里递了牌子。
因沈绣要同行,便坐了国公府的马车,楚子墨让人多加了一床褥子在里面。
沈绣提着个包袱也上了车。
楚子墨看着她一样样拿出来放在小几上,一个铜茶壶,应该是刚烧开的水,沈绣小心的从包里取出来放在小几上,然后拿了一个铜钵,又将手炉里装得满满的银丝碳拔了一半在铜钵里,再将铜壶放上去,铜壶底和铜钵的圆口刚刚契合,严丝合缝。
沈绣将茶叶倒进壶内盖好,又将一个厚厚的暖手套从铜壶顶套了下来,将铜钵和铜壶罩得严严的。
沈绣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楚子墨看她这一通操作,摇头笑笑道:“你可真舍得折腾。”
“这样想喝热茶就有,多好。”沈绣道:“还可以煨热馒头片儿。”
“馒头片?你还带了馒头片?”楚子墨好笑的看着沈绣从包袱里掏出纸包包好的馒头片洋洋得意的样子。
楚子墨心情很好,曲起右腿,手随意的搭在膝上道:“早上没吃饱吧?”
沈绣眨了眨眼道:“我怕弄脏衣服和发型。”
楚子墨摇摇头,无奈道:“到了宫门口,先送你回来,你送我入宫已经很好了,我领情了。”
沈绣瞪大杏眼,气得吹起面纱,道:“什么领不领情的,我们是同一战壕的同袍,当然这事儿得共同进退,哪是什么人情事故的东西。”
楚子墨一怔,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塌了塌,他挑眉笑道:“同一战壕?”
楚子墨似乎有些不太懂。
沈绣一愣,她也意外他不懂,难道冷冰器时代没战壕,她知识盲区了?
两人四目相望,沈绣奇道:“你做战不用这个工事?”
“工事?”楚子墨有些兴趣了:“你还懂‘工事’?”
沈绣眨了眨眼,莫明想挠头,手伸了伸怕乱了发髻,改为挠了挠耳朵道:“这是常识啊 !”沈绣忽然想到这些词可真没在她这十四年里学到,女子不过识几个字,何况她寄人篱下,眨了眨眼,镇定道:“京里的小姐们不懂吗?我们庵里的静慧师太给我讲了一些大英雄驱驱逐匈奴的故事,里面说过,你想听吗?我讲给你听。师太每次给我讲故事都要先让我练十篇大字,然后我总是比别人写得好又……”
“好了,好了,你说说什么是‘战壕’。”楚子墨揉了揉太阳穴,一说起庵里的事,她就絮絮叨叨,他已开始头痛了,不得不止住。
沈绣嘴角吁了一口气,她也不相编啊。
“真没有吗?真不知?”沈绣是真的吃惊,解释道:“就是一条壕沟,人站在里面向对面的敌人……”射击?沈绣忽然意识到,还真用不上,话说到这里只得强凹道:“射箭。”
沈绣又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我乱猜的。”
“壕沟。”
“什么?”沈绣一愣。
“我们叫壕沟,一般很宽,很深,绊马用的,人在里面一时也上不来,这种一般只用用于埋伏少量敌人,真在战场上只会在地面用绊马绳。”楚子墨道。
沈绣点点头,她明白,挖绊马壕沟,只用在一些特定场合。
“嗯,我明白,射箭手应该是隐在高处作战,不过可不可以在准备作战的的地方,在两侧隐密处事先挖好壕沟,箭手隐在那里,敌人来时就射一波箭雨,然后骑兵冲锋,这必能打乱敌人的阵脚,他想攻两侧的箭手,可是对面骑兵来袭,敌人自然顾此失彼。”沈绣道。
楚子墨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好,十八岁时,我领兵很荣幸的遇到了你这样的一次伏击,确是打乱了我的阵脚。”
沈绣张大嘴半天合不上!
楚子墨见她一脸呆怔,面纱下的嘴张得可吞下一个鸡蛋,甚是有趣,身子微一前倾,右手食指轻轻一抬合上了沈绣尴尬又吃惊的嘴。
沈绣眨了眨眼,道:“这真是我瞎懵说的,师太没给我讲这个故事,您……”可别信,我胡诌的。
“没事,说着玩挺有意思。”楚子墨道。
“那您那次输……了?”沈绣小心的问。
“嗯。输了,好好的给了一教训,让我不再轻敌,哪怕是我手下败将也不可小觑一次,一次就是命。”楚子墨忽然神情黯然。
沈绣知道那次一定损伤很多,忙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楚子墨道:“可是本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的。”是他自己不想要这条命,坚持不撤退,枉送了那么多兄弟的命。
马车内一时气压低沉,沈绣其实也想听他说说,这样可以减少心里的压抑,她看得出他的心里压抑得很,说是一座山堵在他心里也不为过,可马上进宫,怎么能带着这样的情绪进宫呢?
沈绣忙拿出铜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喝杯茶,心里会好受些。”
楚子墨看着她两手端着茶,还一脸小心的微笑着,心知她是怕自己太过伤心,便笑笑接过茶放在桌子上道:
“你一大早吃那么少,你认为我能喝这一大杯茶?”楚子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戏谑。
沈绣张了张嘴,这是一早就猜透她为了不上净房故意少吃的,尴尬得手指在桌上能扣出八室八厅来,耳朵红得快滴血了。虽说她自以为自己是个阿姨级的了,可一个女人在一个不算熟的男子面前隐射到了小便,是不是也太没面子了。
看着被看透后,一脸呆滞的小姑娘,楚子墨忽然心情大好,拍腿哈哈大笑……
车外的四平一脸震惊,这是第二次听到大人这样爽朗的笑了,昨日是和二殿下一起,还有可能,可是这是和夫人也……
赶车的护卫队长陈河惊得一声鸡皮疙瘩,瞪着眼看向四平,无声的指了指车厢,四平忙摆手,让他不可问。陈河一脸见鬼的样子,这是多少年没听过了,那一脸冰疙瘩的还能笑成这样?
车内沈绣等他笑完,也不理他。
楚子墨轻咳了咳,道:“生气了?”
“没事儿,我像小气的人?”沈绣挥挥手,豪爽道:“难得见大人开心,我也挺开心的。”
楚子墨挑挑眉:“你倒是性子好。”
“大人可不能被人的表面骗了。”沈绣凑近了些有些话中有话的意思。
楚子墨不在意的笑笑,正待开口却听得 “咕噜”一声!
沈绣尴尬的捂着肚子,又是一声“咕噜”!
“你刚刚吃得太少了。”楚子墨道:“把馒头片趁热吃了。”
沈绣故作平静道:“不用,这点饿感正好!”
“正好?”楚子墨好笑道:“如何个‘正好’法。”
沈绣眨了眨眼看着他,认真道:“你有时,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觉得人活着找不到这活着的意义,是为什么活着,你不管再风光,再伟大,都会死。”
楚子墨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沈绣又道:“所以我就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活着很有意思。”
楚子墨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和拇子无意识的搓着道:“是什么。”
沈绣挑眉,一脸得意的道:“饥饿感!”
楚子墨一口口水呛得咳了起来,沈绣想递茶,又怕他喝多,忙跪起身俯身过去拍打着他的背:“好些没?”
楚子墨咳了两声,摆摆手示意沈绣不用拍了,沈绣坐好,一本正经的盯着楚子墨因为咳嗽有些湿润的眼睛道:“你知道为什么是饥饿感吗?”
楚子墨本想配合的摇摇头,可想想她这脑袋瓜里能蹦出什么好话来,自己倒陪她糊诌了这许久,便也不吭声,只看着她等她说话。
沈绣高深的倚在小几上认真道:“因为饿了,你就不会想其他的了。”
楚子墨心里长叹:果然!
沈绣哪管他想什么,继续着自己的体会道:“你就会想着所有好吃的,什么酱肘子、清蒸鱼、卤鸡卤鸭、红烧猪蹄,当然猪尾巴更好吃,还有各式糕点、水果……”
“好了,我看你是真饿了。”楚子墨敲敲桌子制止她再说下去,他都快饿了。
沈绣不悦的撇撇嘴道:“多好吃啊!你不喜欢吃吗?”
“所以呢!这样空想着就人生有意义了?”楚子墨好笑的问道。
沈绣一脸吃惊道:“这时候哪会想什么‘人生意义’!感叹这些就是矫情,干饭多好啊!就想着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多好!心情可好了,反正我是这样,你不是吗?”
楚子墨心累感叹:自己怎么会期待她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真是……唉!
“然后呢?吃饱了呢?”楚子墨故意道。
“这不还没吃上吗?我这时候就觉着这世间多好,这么多好吃的,紫竹会做好多菜呢?回去就蒸腊肉,还有包大肉包子,流出香滋滋油那种,还有油炸小鱼,当零食吃,烤肉,对还有烤肉,烤羊肉,上次您送的兔子肉可惜你没吃成,还有……”
“好了,你口水出来了。”楚子墨指着沈绣的脸道。
沈绣一惊,不可能啊,只吞了几口哈喇子,怎么可能流出来,忙撩开面纱,横手一擦,果然上当了。
“哈哈哈……”楚子墨抚额大笑,车外的陈河和四平双双对视一眼,僵着脸又看向前方,今儿回去和兄弟们有得聊了,得喝两口。
“幼稚!”沈绣白了楚子墨一眼,认真戴好面纱看他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儿,可惜阿姨不是二皇子,这风情可白显摆了。
楚子墨手指抚额又低低的笑着,肩膀抽动着,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右手食指曾轻轻碰过沈绣的下巴,一开始微微不适后,到现在他竟都忘了这个不适的感觉。
楚子墨以拳抵唇,掩饰的轻咳了一声,看她不悦,便努力一副认真样子道:“猪尾巴确实比猪蹄好吃。”
沈绣斜眼过来,冷笑:“不用宽慰我。”
“真的。”楚子墨认真点头。
沈绣看着他的眼睛,半信半疑的问:“为什么?”。
“不腻。”楚子墨道。
“嗯,确实,还算实话。”沈绣点点头,算是揭过他嘲笑她的不悦。
“大人,到了。”外面四平禀道。
马车也渐渐停稳。
楚子墨嗯了声,便对沈绣道:“你若觉得冷,便回去,陈河会来接我。”
“说什么呢,你看我是那不讲义气的人?”沈绣有些不悦他看轻自己。
“那好好坐在这里,我很快出来。”楚子墨道。
“不急,我可以睡一觉的。”沈绣道。
“天太冷,别睡,我很快出来。”楚子墨道。
楚子墨撩开帘子跳下车,整了整衣领便与四平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