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绫」再见，旅行者》北屋灯

3、白鹭有情

　　“哲平......”
　　在散兵魅惑的笑声以及周遭怨气的加持下，空的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耳边是派蒙担忧的声音，但更多的却是冤魂的叫嚣。他们不断吞噬着自己的理智，迫使他抬起自己手里的无锋剑，向那个稻妻的浮浪人砍去。
　　事实上，空也这么做了。当他踉跄着走向散兵的时候，身体却已经渐渐透支。空重重地往地上栽去，耳朵擦在地上，蹭出一点血迹。视野模糊间，他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女人神态自若地往散兵那走去。
　　那是......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空便失去了意识，画面定格在派蒙焦急的脸上。
　　“来，跟着我说，一二三，三二一，啊啊啊......”
　　八重神子的影子倒影在空的瞳孔上，他扶了扶脑袋，疑惑道：“八重神子？”
　　“小家伙看起来没事了。”八重神子直起腰来，右手搭在左胳膊上，笑眯眯道。
　　和神子聊了几句后，天领奉行的九条裟罗便带着人上了鸣神大社，要抓空回去。神子和她交锋了几句，定在三日后取来天领奉行背叛将军的证据后，九条裟罗才肯离去。
　　九条裟罗以将军为尊，将军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欺瞒将军的，即使是自己的家族也不行。但反过来说，和她讲清眼狩令的危害她是听不进去的，唯有让她知道天领奉行背叛了将军，趁她和天领奉行对峙的时候才偷得时间去谋划一切。
　　稻妻三奉行互相制衡，互相约束。要想找到天领奉行背叛将军的证据，去找其他两个奉行便是上上之策。从柊千里的言行中不难看出，勘定奉行已经和愚人众有勾结了。如此，便只剩下社奉行。
　　神子带着空找到了在镇守之森偷懒睡觉的终末番成员早柚，并跟着早柚回到了木漏茶室。
　　神里绫华提早便得到了神子的消息，早就在木漏茶室恭候多时。在空提起八重神子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疑，她还是撇清了和八重神子的关系。
　　经过一致协商，最后决定空放烟花吸引幕府士兵的注意，早柚趁机潜入天领奉行偷东西。
　　在空要去找宵宫拿烟花时，他特意看了绫华一眼。绫华有心想问这段在外面被幕府士兵通缉的日子情况如何，可每当想到自己当日的所思所想，她总觉得不好意思问出口。
　　既然已经决定要利用他了，又何必对一颗棋子产生感情呢？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绫华深深吸气，最终也只是微笑着道：“旅行者，一路小心。”
　　空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万叶回来了。”
　　绫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卸也卸不下来。一时之间，惊喜、担忧、恐惧、失望等等情绪全都在眼中过了一遍，脑海中不断浮现和万叶有关的片段。
　　犹记得那年，樱花树下，你口衔一片不起眼的树叶吹起悠扬小调，我伴着飘落而来的花瓣翩翩起舞。一曲舞罢，你我相视而笑，十指相扣双双走入镇守之森的深处。
　　“枫原......”
　　神里绫华眼前一阵眩晕，就要往地上栽去。幸好托马在后面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磕在桌子上。
　　“小姐，你怎么了？”
　　托马并不曾听到空和绫华的谈话内容，只是焦急地询问。在他印象里，社奉行神里大小姐，稻妻城的白鹭公主，从未如此失态过。她一直都是以一副很坚强的模样面对众人，即使是在社奉行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是笑着唱歌鼓舞大家。
　　旅行者到底和大小姐说了什么，才让大小姐如此失态？
　　托马当然不知道枫原万叶和神里绫华当年的事情。那时，正是社奉行神里家蒸蒸日上的时候，而枫原家，也是社奉行下第一大家族。而他投靠社奉行的时候，社奉行已经岌岌可危了。
　　神里绫华苍白笑笑，轻轻拂开了托马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就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点累了。”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喝。”托马小心扶绫华在椅子上坐下便去找太郎丸要水去了。
　　托马一走，绫华眼泪又上来了。她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仰起脑袋，想把眼泪逼回去。可眼泪似乎就想和她作对一般，顺着眼尾落下，悄悄滑入耳朵里。
　　“枫原......”
　　低声啜泣了一会儿，绫华擦了擦眼泪，安抚了托马一会儿后便回神里屋敷了。
　　按着八重大人的计划，旅行者在天守阁向愚人众的执行官女士发起御前决斗后，作为胜利者的荣耀，将军会允许旅行者站着出天守阁。但旅行者毕竟是眼狩令的通缉犯，出了天守阁之后便是神罚降下之时。
　　届时，旅行者再厉害也无法挡住那无想的一刀。可是，天守阁的门外便是千手百眼神像，若是这时反抗军攻来，那些神之眼因为他们主人的愿望而汇聚起来的神力，说不定可以帮旅行者一把。
　　再不济，就算旅行者在天守阁被将军刀了，反抗军这时攻来也大有益处。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让哥哥派人在关卡处活动活动的。
　　想起这些，神里绫华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特别不是滋味。
　　这是又把旅行者利用了。
　　自从旅行者上岛，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被她利用干净。从让他去找自己精挑细选的眼狩令受害者开始，让他起情感共鸣，到怂恿他去第一百颗神之眼的现场救下托马，彻底把他拉入局里，最后让他直面将军，不得不打败将军才能逃出生天。
　　一环扣一环，旅行者最初的愿望就是面见稻妻的雷电将军，在这许多的局里，她也做到了和旅行者的约定，并不欠他什么。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隐隐作痛呢。
　　风声呼呼在耳边响起，绫华的泪水一点一点被吹*。*不停地说服着自己，旅行者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一颗棋子而已。
　　然而越是这样说，她的心便要立刻痛上几分。最后，竟寸步难行。绫华扶着树干在樱花树下跪下，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额前冷汗直流，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犹在不停哆嗦着。
　　“旅行者......”
　　绫华的眼前浮现空的模样，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一束麻花辫随风扬起。少年的神态是那么地恣意，他的唇角总是温柔地勾起，一如他温柔的嗓音，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绫华轻轻一笑。
　　然而突然之间，画面就全变了。空的脸颊变得血污异常，双手双脚全都被锁链锁着，白皙的手腕勒出道道伤痕。猎猎作响的披风破败不堪，头发四散开来。
　　“绫华......”
　　空苍白地说完这句话后，脖子就像是被人掐断般无力垂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气。鲜血顺着空的嘴角流出，沾湿了他的裤子，顺着流到绫华的脚下......
　　“不！”
　　绫华恐惧地后退，不想让那血沾染到裙子上分毫。就在她慌乱之时，突然听到一股诡异的笑声。绫华颤抖地抬起头，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凑到她面前。
　　七窍流血，脸部浮肿，怎么看都像是一张死人脸。
　　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掐住绫华的脖子，诡异地笑着。
　　“咳咳......”绫华手脚并用的去掰空的手指，可是她怎么能大过死人的力气呢。空还在狰狞地笑着，叫她的名字，“绫华......”
　　声音飘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绫华。”
　　空又叫了一声。
　　绫华终于挣脱了空的钳制，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绫华。”
　　空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要！不要过来！”绫华嘶哑地喊着。
　　“绫华！”
　　似乎是被这一声吓住了，绫华眼前的幻象全都散去。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绫华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绫华，你怎么了。”
　　绫人蹲下身子，想要去拍一拍她的肩膀，却发现绫华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背转过绫华，道：“上来。”
　　绫华爬上绫人的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绫人的颈间。来自亲人的安全感，让她心里稍稍安静了许多。
　　绫人起身，掂了一下绫华的重量，轻笑道：“你轻了好多。”话说完，他心里一阵心痛：“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后面的事情有哥呢。”
　　“哥哥......”
　　“绫华，”绫人轻轻打断绫华的话，“神里家只剩你和我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妹妹心里想什么，做哥哥的都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旅行者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
　　“不，哥哥。”
　　绫华闷声道：“我们的缘分尽了，我现在只求他安好。”
　　绫人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向来有主见，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就像那次和枫原万叶的事，枫原走后，说不提便没有再在他面前提过枫原一次。如今回来了，也没有多说一句。
　　看来，是真的放下了吧。
　　绫华向来缺乏安全感，不会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即使这个人再优秀，也不会是绫华裙底下的一片霜花。
　　旅行者很好，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地方驻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