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7、放松

　　月升楼的杨掌柜听到东家的震怒也是汗涔涔，那他也是没办法啊~上面的人喜欢来这，明里暗里这里已经是整个京城最繁茂的酒楼。那些大人们出来用饭，商议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月升楼。
　　他是宋府的家奴，现在也是三小姐的陪嫁，自然也是三小姐的人。
　　若说关张，他第一个赞成，可上面的贵人没了去处，宋家的麻烦事儿可不就是一点半点了。
　　现如今三小姐出嫁，尽管背靠侯府，可那也只是娘家了。一旦这酒楼偃旗息鼓了，上面若是想找麻烦，那火可不就尽管往李家撒了去。
　　所以，这酒楼不论盈亏就只能这么继续硬撑下去。
　　宋清听完掌柜的陈述后，只想仰天长啸，然后再问候几句文明语言。
　　我说呢，为啥那郑氏只骂了一通便没动静了，敢情还是暗戳戳地搞事了。而且不难看出来，那老夫人对于郑氏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来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玩意儿还真不好处理，任何事一旦涉及政治，都异常敏感。这酒楼虽然只是一个娱乐聚餐场所，但当它聚集的人群其中在某个层次之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虽然说这酒楼是自己的，可但凡有个任性的主儿来挑事儿，目前的李家都无力承受这股怒火。
　　除非，李家的人不想入仕。
　　不现实！
　　因此她只能继续像填窟窿一样将这场子硬撑下去。
　　很难说之前宋府接手这酒楼是不是也被坑了，她就是个接盘大冤种。
　　宋清面色如常，心底却是憋了一肚子火。只是她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惯了，绿棠压根探究不出她的心思。
　　不过，这哪里还用探究了，任谁被摆了这么一道不生气？
　　只是……侯爷那儿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夫人的娘家，也不好上门发作。当初回门的时候，场面就异常尴尬。这要是再闹僵了，那可真就是京城里最热闹的说嘴了。
　　掌柜在说完这利弊之后，内心也是十分煎熬，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这酒楼的大掌柜。月升楼变成这样虽然不全然怪他，但若是仔细计较起来，他也算有过，只是不知道三小姐是怎么想的。
　　杨掌柜汗涔涔地站在一旁，这样沉默窒息的场面，他就是脸抬手拭汗都不敢，任由那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向颈侧。
　　最后，宋清什么重话都没说便离开了。
　　杨掌柜亲自送她至门牌处，看着宋清远去的身影，他只觉得这不说话比那打砸骂人还要令人煎熬。这酒楼究竟如何处置，竟还是没能得到个准话。
　　唉~
　　绿棠跟在宋清身侧，虽然夫人不爱说笑，但跟着久了也总能体会到身边人的情绪。
　　夫人并没有十分幽怨这月升楼的处境，或许刚开始是不解和恼怒的，但很快，她的情绪便缓解下来了。
　　宋清不言语，她们这些丫头也就跟着她在这轻午街胡乱地走。
　　她确实没怎么生气，这么大点事儿，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自怨自艾做什么。况且她都出嫁一段日子了，当下一个回马枪杀回去说他们给的嫁妆有问题，未免落人口舌。
　　她倒是不在乎那些，但家里有个要科考的，她总得为他多想想。
　　这月升楼是有些麻烦，但多想想，扭亏为盈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等到那时候，才真的叫日进斗金！
　　宋家？
　　到时候只能看着她跻身富婆而干瞪眼，想想就爽。
　　她一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出神，刚才胡乱游走也是在想月升楼的新经营方式。
　　现下回过神来，那办法大致也有了雏形。
　　环顾四周，身边的丫鬟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但她气势清冷骇人，她们也不敢胡乱插话。
　　眼看着她们走到了另一条街了，附近热闹的人群好像更多了。
　　宋清眼神有些疑惑，绿棠见状便解释道：“夫人，这是游画街。”
　　游画街——赌坊与花楼聚众的一条街，人流量占据京城榜首。
　　无怪乎轻午街名头大，实在是不论是赌坊还是花楼，都不甚上得了台面。故，哪怕这两条街相隔不远，但名头自然是轻午街更甚。
　　云朝禁赌，但灯下黑不过如此。京城权贵遍地走，一榔头下去很有可能就是某个娘娘的子侄亲表兄弟。若是上臣家中的还好，御史台上上折子倒也会收敛，而那些裙带上去的，就不是那么好处理了。
　　关系复杂，你又不可能直接插手皇帝的后宫，到时候惹得上面一个不高兴，自己反而还落了官位。
　　所以，识趣的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趣！
　　绿棠在解释完这街巷后，少有地看到夫人笑了。她担心自己是不是晃神看错了，但夫人唇边上扬的嘴角依旧高悬，夫人…因何而笑？绿棠不解，且夫人那笑看久了直令人觉得心里发毛。
　　她还想细看，但夫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这地方着实不是她们该待的地方，绿棠不免催促道：“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清忽略明里暗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听到绿棠的提醒点点头，“回去吧！”
　　没走两步，她停下，转头看向绿棠问道：“方便让车马过来吗？我有些累了。”
　　绿棠心想，夫人方才确实是走了许久，她肯定道：“那您就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让马车过来接您。”
　　夫人身边总得要人照看着，绿棠便将那两名武婢留下以防万一，自己只身前往轻午街头寻小六子。
　　看着绿棠走后，宋清感受着周围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已经被盯上很久了，但那些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不出手。
　　宋清想，这些人未免胆太小了吧，就这样，也敢出来混？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面庞上浮动着一双狡黠的双目，她心里憋的那股火，终于有地撒了。
　　在以买东西为由‘不小心’与两名武婢走散后，宋清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
　　“卓哥，咱还跟吗？”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望着前方窈窕的身影咂舌。
　　卓然望着这行事诡异的女子，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女的没那么简单。
　　从一开始宋清进入轻午街后他们就盯上她了，后来她们一行人进入了月升楼，他们就愈发确定了这是一只大肥羊。
　　本想着就是吓吓人，要点小钱，但这会儿跟着跟着他觉得这事情的走向就有点不对劲了。
　　具体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
　　下头的小混混催促道：“卓哥，咱要是再不动手，就被别的截胡了啊！机不可失啊~”
　　一想到下面嗷嗷待哺的小子们，卓然定了定心神，不过是一小娘子，哪里就能厉害到哪儿去了！
　　“上！！”
　　卓然一声令下，周围几个混混便追了上去，将人给团团围住。
　　“嘿嘿嘿！小娘子，和下面的人走散了吧，来来来，哥哥们带你去找她们。”
　　“是啊是啊，别害怕，我们保护你啊~”
　　“哈哈哈哈哈……”
　　随着几声尬笑，整个场面都变得诡异起来了。
　　没有想像中的尖叫、害怕、惊恐与不安，他们对上的是一双幽似寒潭，仔细瞧还略带兴奋的眼。
　　卓然那句“拿出你身上的钱财…”还没能说完，冷不丁对上宋清的双眼，他直觉自己要完。
　　其他人还没有发觉，偶有所感的，也不过是觉得这女子稍有怪异，但财帛动人心，他们缺钱啊！
　　宋清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披帛取下，叠好，放置在一旁干净的石台上。
　　还以为是哪路穷凶极恶的歹徒呢，不过是群抢东西的。
　　有点儿失望。
　　带着略有遗憾的表情，宋清朱唇轻吐：“好久没活动了！”
　　这一副犹如地狱罗刹的场景，仿佛她压根就不是什么乖乖女娘，深闺淑女，而是——从地狱里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攀爬至人间的修罗恶鬼。
　　有几个围着她的混混，不免被她唬住了。几个胆大的，撑着胆子还在那儿一个劲地威胁她：“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宋清：“……？”
　　撸起手上的袖子，就是一顿猛抽。
　　黄昏好时候，在繁忙而又喧闹的街巷处，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只是，在这条鱼龙混杂的游画街，这样的声响实在是太稀疏平常了。
　　“啊~”
　　“噗！”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救命啊~求您了，放过我吧！呕……”
　　“姑奶奶，姑奶奶，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这时候了还有心思问她的来路？
　　看来是她打得不够狠啊！！
　　“大哥，大哥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小的就是为了混口吃的。”
　　一道清丽而又附带邪性的女声响起：“巧了，我也就是为了出口恶气。”平白无故来到这破地方，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又不好朝那些小丫头们撒，你们可不就撞枪口上了嘛！
　　“大哥，你是我大哥，小的以后唯您马首是瞻，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你们也配？”一股豪气冲天的声音响起，“叫什么大哥，叫大姐！”
　　“大姐~”
　　“大妈！”
　　“大妈~”
　　“大娘！”
　　“大娘~~”
　　“给您们脸了，还瞧不起女的了。”
　　在一阵欢快的喧闹过后，游画街迎来了一时的平静。
　　日落西山，宋清一边整理着披帛一边心情愉悦地看着瘫软一地的小混混们，哀嚎遍地，好不痛快。
　　整理好衣服后，宋清松了松手腕、脖子。
　　真痛快！
　　望向地上那位还能和她过两招的小混混，她扔了一个钱袋子过去，“医药费。”
　　说完后，便潇洒离去了。
　　卓然手里接着宋清扔过的钱袋，这女子的行事风格，自带一股豪气，难道是江湖中人？这也太倒霉了吧！
　　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卓然不顾身上的伤，扯着嘴角笑了笑，三个月的饭钱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