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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大雨 ...

  •   “老大,这件事情我们就跟着你,你说要做,咱们就做。”
      宋清在一片混沌中逐渐看清对方的脸,这张脸气质沉静,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位。
      “没错!”手里还拿着酒壶的最小的那位豪气冲天道:“是死是活不过伸缩一刀,老大,我是你带回来的,不管去哪儿都不能扔下我。”
      说着,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一个不动如山坐在一旁擦刀,一个气定神闲在摆弄电脑,态度都显而易见。
      梦里的场景逐渐清晰,宋清知道,这是她刚刚接到消息的那晚。
      也是她最不愿回忆的那晚,彼时,大家都还在。
      她神色动容地看着这些女孩子,正欲说些什么,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好!”
      这是她最后的决定。
      视线里的少女们逐渐变得遥远,记忆里那样鲜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黯然失色。可随着她抗拒的心变得更加明显,她应答的声音也愈发明亮。
      “不!!!”

      被宋清惊醒的李教循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做噩梦了?”
      宋清神思混乱,她垂眸不语。胸膛处的心脏还在砰砰砰起伏不定,十二月初的日子里,她硬是被惊了一身的冷汗。这样的事情,实在反常。
      李教循盯着她的神色,见她不语多言便只信手替她拭汗,他语气轻缓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担忧道:“梦到了什么,竟把你吓成这样?”
      毕竟,他可不觉得她是一个会被噩梦吓到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都在印证着——她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心智。
      宋清右手攥紧,迫使自己冷静,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不是噩梦,是梦到了想见的人。”
      李教循不解,会是谁?
      可他没再问。
      他保持着相对的分寸,给予她一定的空间。
      比起她的梦,他更担心她此刻的状态,“我去打盆热水,你得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宋清呆呆地看着这人远去的身影,等到人回来时,她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李教循拧了一把手巾,“从没见过你这样。”
      宋清接过手巾,掌心里的温热在提醒着她,她当下的处境——时过境迁,就是她再对过往有些什么别样的心思,那也鞭长莫及了。
      将热手巾闷头盖到自己脸上,她感受着手巾上氤氲出来的热气,温暖、镇静,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等将东西拿下来后,她再次对上对方担忧的目光。
      他或许在等她主动应答,可她只是笑笑,不愿再说。
      李教循垂下眼眸,替她挽好额前的碎发。
      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

      第二天一早,李教循便没了身影。
      起来后的宋清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旁,身边的绿棠已经替她换了几次茶水,但每次都是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她一次都没喝。
      绿棠有心想问,但又不敢问。
      毕竟夫人木着一张脸,看着实在迷惑,喜怒哀乐愣是一个偏向都没有。
      这样的主家,怎么不算一句紧张磨人呢?
      可想想那些暴虐无度的主家,三小姐这般倒也称不上什么令人为难。
      只是她心性不够坚韧罢了!

      好在被姑爷派出去办事的张夺回来了,张夺是小姐的人,先前在崇野一别,他们先抵达了梁州,后续姑爷收到他们抵达的信件,知道张夺几人都是一些好手。有时军中有些押运的活儿人手不够,只要不是很重要的物资,他们几人都会被派去帮一手。
      当然也是有薪酬的,只是没宋清这个东家大方。
      所以这些人一听到宋清到了,就忙不迭想要一见,顺便汇报一下自己近日的见闻与工作。
      其实就是刷刷存在感,不然太久不见,估摸着都记不起她还有这么一对护卫了。
      这些人都是从侯府里带出来的,说很忠心也不尽然,毕竟能放出来跟着她走。按照宋清对那侯府的判断,这群人先前应该也是些刺头。
      至于为什么现在这么服帖?那就跟她的治人有道有关了。
      而治人有道,驭人之术……
      张夺有话要说:就是打趴下!
      都打不过还能刺到哪儿去?

      “张夺,王虎?”宋清摁摁眉心,不说还真忘了,这些人先一步抵达梁州,后续的安排都没跟上。
      那些药材都应该没怎么来得及处理。
      “让他们进来。”绿棠见她终于饮了一口热茶,终于有些放心了。还能提起精神吃点喝点,就应该不是啥大事儿。
      张夺和王虎一道过来的时候宋清正站在书房的书架旁找书,她在找关于梁州人文风物的游记。
      “夫人!”绿棠提醒的声音响起,暗示人已带到。
      宋清也不拘泥于什么,道了声:“坐吧!”
      王虎看看身旁的张夺,见对方点点头,而后才慢慢坐下。
      取出几本书,宋清将其放置在一旁,她看着面容有些黝黑的二人,“最近怎么样?”
      王虎有些憨憨,面对宋清的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只“挺好”两个字,便将话头递给了身旁的大兄弟——他的发言人张夺。
      张夺微微蜷起手指,他垂眸应道:“我们先头抵达梁州,而后便被大人手下的人派去帮忙押运物资。夫人先前采购的东西都放在后面的库房里,药材都是炮制过的,放置的地方还算稳妥,不容易受潮溃烂。”
      押运东西…
      宋清坐下,一手搭在圈椅上,她抬眸看去,“军中?”
      张夺点头,“正是!”
      “去了哪儿?”
      “都是梁州城附近的一些驻扎点。”基本都是在附近打转。
      她手指轻点,而后问道:“你们最近是住在哪儿?”
      “我们和兄弟们都在附近的一个小院里。”张夺以为她是觉得他们离得太远,担心这间小院的安全,便道:“这太小,住不开,恐扰了夫人,所以我们才……但您可以放心,最近的大营也不过十几里,周围的治安也很不错。”加上这时节,在大军面前,谁也不想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什么偷鸡摸狗不干不净的都被藏了起来。
      不说近期,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梁州的安全都很有保障。当然,前提是,北戎没杀过来。
      宋清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没事儿!”她就是问问。
      毕竟这院子小,一行人是铁定住不开的。
      至于安全,她倒是觉得这些人对她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群攻,对方人多势众,她又‘心地善良’,那么就很容易沦为众矢之的。
      但?她良善?
      宋清扪心自问,不敢妄语。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信手取出一封信件,而后看向张夺王虎,“帮我办一件事儿。”
      二人立即起身听候差遣。
      “你们骑着快马把这封信,交给……”

      安排好事情,绿棠见她神色舒缓,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清耳清目明,只得装作没看见。

      午后惊雷,小憩的宋清直接被炸醒。
      她一个硬挺起身,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
      这是一种经年练出的肌肉反应。
      她神色凝重地看着幕帘外的黝黑,这天气,未免反常过头。
      没等她收拾好衣衫,天上的水闸便已经止不住了,洪亮的雨声劈头盖脸地往地上砸,一时间竟有些世界末日的失落感。
      待她推开窗,绿棠终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她急忙进来,“小姐!”她还是更习惯这么叫她。
      宋清的坚决果断,更让绿棠觉得她就是她自己,不是谁的夫人,不是谁的附庸。
      “怎么了?”
      绿棠反倒被问了一句怎么了,她一时有些语塞,这不该是她的话吗?
      “没,没怎么。您起了?”
      窗外的郁色在雨声倾落的过程中也未曾消解过半分,“嗯,起了。”
      又是一声惊雷,绿棠一时不防倒是被下了个瑟缩,宋清散着长发,一身藕荷色的长衫气质淡然,她瞥一眼对方,而后道:“让他们好好检查一下屋顶,这雨来势汹汹,得仔细防备。”
      绿棠默默站直,答了声“是”。

      空气中的水汽蔓延到窗前,宋清垂手站立,面前的长发随着狂风的肆虐也逐渐变得张扬。
      “啪!”
      她立即将窗口关上。
      室内的陈设模糊不清,她凭着印象来到烛台前,烛火燃起,不过一豆灯火便能驱赶这无尽的黑暗。
      门外绿棠和老徐的声音若现——
      “……加固过……不必担忧!”
      “但……”
      声音渐渐平息,绿棠穿过外间走向里屋,“小姐,老徐说先前就加固过,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再去瞧一瞧。”毕竟是自身安危,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宋清听着嘈杂的雨幕,她心内有些凝滞,胸口总有口气感觉怎么也喘不上来,“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能让宋清主动问的,在这个家自然只有李教循一人。
      绿棠低着头回道:“姑爷一早便出门了,奴也未曾见过。可要派人传信?”雨天路滑,派老徐去接应一下也是好的。
      姑爷担心小姐要用人,所以出门时也不带人,就是铁柱都老老实实在家。

      暴雨不休,届时军中恐怕会有别的安排。
      宋清想了想,“先等等看!”要是雨只下一阵,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时间一直推到酉初,下午五点过,这雨只是略微小了些,但还是没停。
      宋清将手里的当地游记给重重放下,梁州地区贯穿一条大江,名为灵江,此江由西北至东南,直直穿过梁州的南部地区。
      若是暴雨不停,堤坝失修……
      宋清按住心底的猜测,她随意给自己挽了个发,冒雨赶往张夺他们居住的小院。张夺被她派出去,其他人都还在。
      雨势又开始狰狞,绿棠有点担心,“夫人,我们要出门吗?”是不是太不安全了,有什么让下面的人,或者她去传话都行啊!
      廊下老徐和他儿子铁柱立势等待,听候差遣。厨房里的杨婶子听到动静也冒了出来,但宋清神情肃穆,她只敢偷偷瞥眼老徐他们。
      “备车马。”不容置喙的语气。
      绿棠只得了这么一个信号,便不敢再言。
      她连忙安排下去,蓑衣长帽油纸伞,她点了又点,而后搬上车。
      杨婶子也过来搭把手,同时还在打听,“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徐是个人精,沉默不语,他儿子有样学样只把嘴缝拉紧。
      视线给到这个年轻的丫头,绿棠只是同样冷着脸,“莫多问。”
      “待会儿我们出门,你们守好家,不是我们和大人,轻易不要开门。”
      “诶诶~”杨婶子连声应道,她身家性命都是依托在这户人家,她自然会守好的。
      但凡长了眼睛的去城外或南区瞧一瞧,便知道这世道普通女子都是怎么活。
      更不要说她还带着个面容清秀的丫头。
      她回眸看看躲在屋角的女儿,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利落了。什么都不能想,多做就是了。
      人啊,能活下去就行了!

      宋清拉开油纸伞,雨声霹雳,她快步走到马车前,掀帘、上车、收伞,动作一气呵成。
      绿棠来回试探的手触了个寂寞,行吧,不用她服侍。
      青墨的街巷,人群早已遮蔽在室内,空荡的大街一派寂寞之景。雨滴砸到老徐头顶上的竹帽之上,雨水顺着帽骨蜿蜒而下,成串的水珠落成了线,便就是带了帽子,这磨人的雨也让人瞧不清眼前的一切。
      好在他是个老把式,这梁州城他也混了几十年,别的不说,大道小路那全都是了熟于心的。
      他的身边还坐着他的儿子,他有心多教他些吃饭的家伙什,所以这糟烂天他也不说什么了,一堑一智,多经点事儿,往后的路也能平稳些。
      因此,在这模糊不清的画境之下,一辆小厢车马逆着风雨缓步向前,踢踏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在嚎叫的雨幕之下,水过无痕——掀不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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