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41、上山

　　怎么办，是直接扭头就走，还是上前一探究竟？
　　宋清脑子里在犹豫，身体却不受控地往前走，看来在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你跟我走，其余人掉头回去，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崇野一行有猫腻。”
　　徐来有些犹豫。
　　他是被派来保护她的，现在这位夫人准备孤身犯险，他应该直接将人带回去才对，可一想到自己身为军人的职责，险境在前，自己却要调头以求稳妥。
　　心里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宋清放狠话：“你要不跟我走，那我就自己去了。”她愿意带个人已经是妥协了。
　　听及此，徐来定了定心，对其他的三个将士说道：“你们赶紧把消息带回去，我护送夫人。”看这夫人沉稳的态势，一举一动颇有大将之风，不自觉的他们就落于下乘，听命于她。
　　石青岭的事情现如今看已然不是简单的匪患，他们此次就是为了扫清大军后方障碍，以免大军后顾之忧。现在事件变动，明显事态严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剩下的三名将士有些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听。就这么把人放进虎狼窝，他们回去还有命吗？
　　宋清读懂了他们的犹豫，直言道：“放心吧，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们只要能保证把消息传出去就行了。让将军不要轻举妄动，我后面会试着给你们传递消息。”就怕她在里面摸索，他们就在外面中了圈套。
　　无用功！
　　她从不做无用功。
　　眼看她用一副你们托我后腿了的神情望向他们，几个在战场上也十分勇猛的大男人未免有些羞臊——这不是进退两难嘛！
　　诶~
　　“你们只管同那姓李的说，这是我的决定，没人能强迫我做事，他会懂的。”
　　说完，便径直转身出走了。
　　但不是前行，是拐到一侧去乔装。
　　这张脸，现在是个大麻烦。
　　只怕还没上山，这压寨夫人的名头就下来了。
　　她用不多的胭脂水粉给自己涂黑了几个度，脸上点满了麻子，好在她熟练得很，不一会儿一个辛苦多时的农妇形象就出来了。
　　一旁跟着的徐来顿时目瞪口呆。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美妇人大变活人的，绝无掉包的可能。这神乎其技的乔装技术若是用到战场上，斥候的探寻是否又多了几分便利？
　　宋清没工夫解释，只一边叮嘱一边给自己的脖子手臂通通涂黑：“上山之后，他们很有可能将我们分开关押。此行是为了探听消息，主要是对方的人数，安防布局，以及主要成员结构。一旦得到想要的，不用管我，直接下山。我自有打算！”
　　“这怎么能行？”他这么贸然同她上山已然是大忌，又把人丢下，那他还要命不要，说出去不得被人给笑话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一阵掌风，徐来便被对面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给擒拿住了。紧身肉搏，自己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徐来心中大骇。
　　“你可能会说自己没有准备，再来。”
　　两个人不过两个轮回，她拳拳到肉，出掌狠厉，一派肃杀的气势。便就是这轻描淡写间，自己就又被拿住了。
　　徐来不敢再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话了。
　　按照她对阵的狠劲，便就是上战场，那也是个杀敌的头名。
　　原来自己真是给人家拖后腿了，徐来这糙汉子不免有些涨红了脸，惭愧啊惭愧~
　　“因此不必顾及我，只管做你要做的事。”宋清发话。
　　“是。”嗯？自己为什么就直接应下了？
　　不过，这李大人也真是个狠人，如此厉害的夫人他也就这么直接娶回家了。
　　那这么看，李大人似乎更厉害一点…
　　妆面好解决，但衣物却有点难办。
　　好在他们出行也会带一些便服，宋清改了改套了套，这宽大不合身的衣物倒有些印衬了她这么一个穷苦农妇的身份。
　　接近截道的路口，二人相携而出，伪装成投奔亲戚的兄妹。
　　二人衣衫破旧，面黄肌瘦。
　　就是截道的人也只是按照人头将他们看押起来了。
　　宋清的伪装很到位，就是怯懦的神情以及胆小的惶恐皆如正常人一般——不知所措且无知懵懂，害怕之余还有点呆愣愣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徐来看着演技卓绝的女子，心中对于此人的敬意却又是更上一层楼。
　　嗯！还有李大人…也很厉害。
　　不多时，宋清便被关押在一个逼仄的小山洞中，显然这是临时的关押地点，而这个洞中的皆是女子，从老到幼，什么年龄段都有。
　　宋清眼神悄悄巡视了一圈后便黯然将自己缩瑟起来，做符合自己人物形象的事情。
　　好在，天马上就黑了。
　　随着一声冷呵，一道凶狠的声音响起：“愣着干什么，起来起来，安分一点，跟着前头走。谁要是干叽叽歪歪，即刻斩杀。”
　　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霎时静可闻针。
　　只有止不住情绪的幼女还在哽咽呜鸣，少儿无法准确控制自己的情绪。可那领头之人也不管其他，只是狠狠朝那八九岁的幼女甩了一鞭：“格老子的，哭什么哭，让你哭了吗？真他娘的烦。你以为老子就爱来看你们这群娘们哭啊，什么玩意儿啊，呸！”
　　女童冷不丁地被甩了一鞭，但其身前的母亲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那狠辣的鞭子，鞭子落下的那一刻女童噤声了。
　　她只是瞪大眼睛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身前的母亲，惊恐、害怕…以及悲痛。
　　而那挨了一鞭的女子只是同样脸色煞白地咬着唇，朝小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样的小插曲不过一瞬，宋清却清晰地看到了当时每个人的神情。
　　不耐烦的小头子，坚韧的女子，瞬间成长的小儿，还有冷漠又害怕的众人。
　　当然也有几位握紧了拳头的女子，可以她们之力不过是以卵击石。因此，她们只能隐忍。
　　不过一瞬，宋清却觉得自己见到了人生百态。
　　而自己，此刻也只能是个旁观者。
　　她捻了捻自己的指尖，神色淡然地注视着一切。
　　她是个惯会忍耐的人，忍常人不能忍，及常人不可及，行常人不可行，为常人不可为。
　　只有静得下心，在荒芜的丛林里才能猎到果腹的食物。
　　女人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那是——嗜杀的讯号。

　　这些人都被绳索禁锢住了，宋清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绑得很紧。且对方经验老道，行事利落，显然这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了。
　　这么看，这是支专门来抓人的小分队。
　　可一些匪徒，又没有供养这些人的可能，要这么多人只是为了威胁官兵？
　　不对~
　　不现实！
　　成本太大了，且这样行事的后果显然就是直接同李教循他们叫板。何至于如此乖戾？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观这群人的行事，显然也不是近期才开始的。有目的，有预谋地定期抓人……看起来倒像是……有用？
　　脑子都要砖疯了，宋清晃了晃自己的头颅，不想了，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而另一头收到消息的李教循……
　　安长年觑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某人，这人自听到消息就已经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也不说自己要干嘛，也不知刚才他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
　　不得不说，这弟妹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石青岭是什么地方，说上就上了。
　　要是自己军阵里的士兵，他都还能夸两句。可偏偏是弟妹……
　　这这这，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呃……伯羽啊，你先不要紧张…”没等安长年安慰完，对方一个冷眉射来，安某讪讪望天。
　　弟妹啊，你冲动了！
　　你看看你男人，这一副要做鳏夫的死样，我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啊。
　　不过，这二人感情竟如此深厚。李伯羽这样子，他可是从未见过！
　　“她如是说？”李教循不死心地开口再次询问道。
　　下首的兵士垂着头只应了一声：“是。”
　　真是胆大妄为，自己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娇花一样的人物，还妄图去逞英雄。
　　此次她归来，他定是要狠狠惩罚她。
　　让她三天没饭吃，三天不出门，三天……
　　“那你们可曾商定好退路？”
　　士兵：“呃……”什么是退路？看夫人一往无前的气势，感觉要荡平石青岭。
　　这语嫣未详的含糊倒是让李教循心下又一凉——往后不许她再出门了！绑起来，栓在自己身边，看她还往哪儿飞。
　　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知道此刻可有受折磨，痛着了没，饿着了没，可有受人欺辱……
　　都上匪山了，怎有好日子过？
　　李教循心下是几个小人在天人交战，一个是心疼，另一个是更心疼。
　　几番对话过后，这人都想直接杀上石青岭了。
　　眼瞅着这人越来越激动，安长年即刻开口说道：“弟妹既然如此行事，必然是有一番道理的。她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故我们当务之急还是立即报告将军吧！”安长年试图转移话题。
　　但，无效。
　　李教循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便出走了。
　　安长年摸了摸鼻头，他可没在说风凉话啊！天地为鉴，弟妹你可得早点回来。
　　他不信一个没有后手的女子敢独闯匪窝。
　　且观李教循的态度，似乎弟妹也无性命之忧。
　　看来，这个弟妹已然是深藏不漏啊。
　　念及此，安长年也是笑笑不语，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