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3、踏青

　　日子翻飞，清明已至，正是一年踏青好去处。
　　等祭祀完先祖，便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宋清眼瞅着这位明年准备参加春闱的优秀学子，正准备把眼睛熬瞎、把书读烂，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直接将人拉出去一起放松。
　　李家对她没什么要求，拘束那更是不存在的。前头婆母刚将管家大权放到她手里，虽然她极力推脱，但李母坚持，她也就接手了。接手之后也不算麻烦，李家的那点铺子生息，都比不上她嫁妆的十一。
　　她任人唯贤，能者居之，倒也是让那些伙计兴奋了好一阵儿，现做得正有干劲呢！
　　倒是她的那些嫁妆铺子，有些每月零利润了，都还在坚持，她有心思要换掉原先的买卖，改做别的，但还没有主意。
　　后面二婶母也偷摸地跟她说，因她是侯府小姐，想让她多带李词出去见见世面。这事她说得隐晦，明显李母并不知情。
　　宋清对这事儿是有心无力了，先不说之前在侯府就没人邀请她出去参加宴会，就是有，现如今她加入普通人家，对于高门大户算是普通人家了，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她无意和她掰扯，只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而且，整个事情最有难度的不是，她压根就不是宋明月吗？
　　几件事笼到一起，她现下只想出去散散心。
　　得了她的令，手头下的小丫头们都很激动，纷纷行动起来了。
　　听闻京城外有座寺庙，庙里的菩萨甚是灵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因为这座寺庙，吸引了众多小摊小贩在山下售卖东西，从而在那里形成了一处美食小街。
　　而在这座普妙山不远处，还有一成片的桃花、杏花林。
　　这简直就是大型交友访友踏青谈情全方位一体的好去处啊~自绿棠提了这么一个去处之后，宋清对其是青眼有加，刮目相看。
　　带上李词，既能拓展社交圈，又能为她的铺子提供新思路，宋清当下就拍板子称好，将那几个小辈统统抓出去洗洗眼。
　　到了哪儿才知道，原来京中的贵人也看中了这里，今日于此地在花林中央的盛景处有宴会。
　　绿棠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与宋清，宋清摆摆手，表示：“那我们便在周围转转就好了。”总不能全被人家包了吧！
　　绿棠得了令，便提前带人去寻一处清净地给她们歇息，她们去得早，也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马车徐徐前进，出了京城外头的路并不算平坦，偶有坑洼，宋清也是被颠得不轻。
　　她与李教循坐同一辆马车，这个人坐着车就还在看书，宋清看着这人认真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当年她要是肯这么用心去读书，后来的日子里应该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花无重开日，可她却又赴一场少年时。
　　原以为这是一次弥补遗憾的旅程，可当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这样平淡慢热的生活的。
　　年轻的是她的躯壳，不再年轻的，是她的灵魂。
　　哪怕重来一次，她的年少轻狂都留在了过去。
　　宋清十分眷恋地盯着李教循认真的模样，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自己在少年时代便艳羡的那群人——为了某事某物拼尽全力的少年人。
　　李教循敏感地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他抬起头看向她，平静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疑惑，是在问她，有什么事？
　　宋清右手拄着脸，回视他，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他没能读懂她的意思，径直问了出来：“可是闷了？”
　　揭起马车的帘子往外一瞥，周围绿色盎然，告诉她：“马上就到了！”
　　宋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行进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开阔平地，马车停了下来。
　　李教循先是下了马车，宋清接着掀开帘子，而后便看到了面前的一只手。
　　这手细长匀称，她将自己的左手覆上，掌下的触感十分舒缓轻柔，一如李教循这个人一样，内敛而温驯。
　　他是一个接受封建时期系统教育出来的年轻举子，他有他作为少年才子的骄傲，也有作为文人士子的厚重。他从不在她面前谈经论道，可能是因为她是后宅女子，与他不是‘同道中人’。
　　这样的行为未免没有时代给予他的偏见，但也因为这个时代，哪怕他们没有见过面，哪怕他们是半路夫妻，他也同样爱重她，用为夫的责任与义务去保护她。
　　对于这些宋清也说不上好不好，她只知道，爱情是这个世上最奢侈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该做什么。
　　这也是她的时代给予她最珍贵的东西。
　　一看到宋清，绿棠便直接走了过来，“夫人，都准备好了。”
　　宋清点点头，“做得不错！”
　　起码这地儿很好，她很喜欢。
　　他们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因此就是简单的桌椅矮几，看看山水即可。
　　不然要像东边那些人一样，圈个地方拉起帷幕，这算什么，看景呢，还是在外面圈养自己呢？
　　一路上过来，那边都是一些官宦人家或是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在那处游玩，京中可玩乐的地方就这么多，因此一到时节就凑一堆去了。
　　他们在西边，也有别样山水，倒也不差什么。
　　绿棠得她一句好，也是笑开了花，别看二小姐冷情冷面的，夸起人来那叫一个赶紧利落。
　　做丫头的，谁不想得主家一句好啊，这样当着人面赞好的行为，让她们这些出力的很是得脸。
　　后头的李词与李承同辆车马，李戎骑马护行在一侧。
　　见前头他们停下来了，他们也陆续下来了。
　　小少年李承也是爱玩的，见了此处山水间，兴奋地不得了：“嫂嫂，这也太舒坦了吧，有山有水还有好吃的。”
　　若不是嫂嫂说带他们出来玩，现在说不定他还得在家读书呢！
　　李承忽然觉得，家里有个嫂嫂真好。
　　饶是腼腆的李词，见了此处风景，也觉得心田开阔，整个人舒朗了不少，她浅笑回应着，颇是赞同李承的话。
　　李戎是个尚武的少年，只说自己可以畅快跑一会马了。
　　众人都很开心，面上挂着笑，李守则早在李承开口之初便整个人飞去前头了，只这李教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宋清瞥了一眼他，倒也没说什么，便与李词一起前往歇晌处了。
　　绿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小食、点心，众人在垫了垫肚子之后便散开各自去游玩了。
　　便是李教循都被李守则给拉跑了，他们都是男的，李词只好留下来跟着她。
　　宋清站立在溪畔，她身着一套石榴红的彩衫襦裙，肩上臂膀处搭着一条锦缎披帛，整个人于山野间相得益彰，光彩照人。
　　于春处，她亦是春。
　　周围不远处也有不少人被她吸引住目光，但比起衣衫，其气质风华更令人侧目。
　　她挽着妇人髻，那些春心萌动想要结识佳人的年轻人便也十分规矩地只是远远欣赏。
　　李词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很是不适。但她看着身边仿佛悠然自得的宋清，受她感染，她心中的不适感，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就站了一会儿，宋清便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她看向神情舒缓的李词，提议道：“我们去坐会儿吧！”
　　李词无忧不应，只称好。
　　坐下后，宋清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偷偷打量她。刚刚及笄的少女，很是稚嫩，一套稍微鲜艳点的衣服，便能让人觉得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词儿年初刚刚及笄？”
　　“正是。”
　　宋清忽然发问，李词连忙回道。
　　宋清淡淡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紧张，就是聊聊天。”
　　李词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宋清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觊觎小红帽的大灰狼——狼外婆是也！人家内心纯洁赤城，而她却在考虑如何将她母亲拜托的任务给赶紧完成。
　　二婶母想要她帮李词找个好夫婿，没有恶意，她理解。二叔是个生意人，平日里都在做买卖，但这买卖也不大，认识不到什么优秀子弟，所以才想到了她。
　　她有心帮忙，可奈何条件不允许啊！
　　这不，只好先问问人家小姑娘是怎么想的。后头，多注意着点便是了。
　　“先前你们都住在？”
　　“益州。”李词接道。
　　他们之前一直住在益州，因为益州是李父先前上任的地方，直到不久前他们才定居京城，为了就是李教循的春闱与婚事。
　　这是宋清都知道，但实在不好开门见山，她也就只能迂回前进了。
　　“那你忽然来京城应该很不适应吧，闺中密友皆不在京。”
　　李词微微低下了头，有点丧气，是的，她的好友都在益州。
　　宋清拍了拍她的肩，“往后多来找我玩啊~”
　　李词眼神倏得一亮，“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大哥你不知道吗？只忙着一心考功名上进呢，哪里有空陪我。”
　　“但母亲说，不让我常去打扰你们。”毕竟是侯府的小姐，她还是得注意着点。
　　宋清摆摆手，“欢迎你常来。”
　　自此，李词也逐渐放开了些，面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宋清拽着人聊七聊八，最后拐着弯才说到：“你可有意中人？或者，喜欢的偏向？”
　　李词羞红了脸，“大嫂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意中人。”
　　“这有什么害羞的，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啊！”宋清神色自然地说着这些，仿佛这真的就是一句闲聊家常，李词被她这副坦然自得的模样给惊到了。
　　京中女子皆是如此？
　　那她刚才岂不是丢人了？
　　李词调整好心态，也十分正经地说了自己的观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宋清：……
　　相当于没说。
　　正当她准备深入谈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众人的尖叫。声高震林，惊起一行飞鸟。
　　出事了。
　　李词明显被吓到，宋清牵着她的手腕，让她宽心。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地势平坦开阔，并无不妥。
　　同时吩咐绿棠，“派人将爷们都找回来。”
　　而后命护卫将她们众人团团围住，因为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众人手里的佩刀还是紧贴着腰部环带，只是他们粗粝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处，蓄势待发。
　　护卫有十人，都留给了她们，丫鬟就三个，其实她们这儿女眷不算多，十个人是够了。
　　奈何不清楚形势，她也不好派人前去打探，目前最好就是把李教循他们找回来，而后便宜行事。
　　两个护卫接到找人的命令，当下就出发了。
　　丫鬟们其实非常害怕，可望向夫人，却还是见她一如往常，面不改色的模样，她们忐忑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李词抿着唇，手里也不自觉抓上宋清牵着她的那只手，她很害怕。
　　宋清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她就这样站在她们身前，明明也是清瘦婀娜的女儿家，但这位嫂嫂就是与众不同。李词看着这样有力量的宋清，紧张的思绪也逐渐平缓。
　　没等李教循他们回来，右方便有不少女眷向这边跑来。宋清她们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整个环溪平地的最左，她们是最后一户人家。
　　宋清盯着前头不远处跑得气喘吁吁的侍女，她冷静发话，“退到车马旁，张夺你去问问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一个身形高大，嗓子粗哑的男子出列应声答道。
　　没多久，张夺便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前方有大量难民涌入，显然是盯上了这些豪门贵眷，更有甚者……
　　因着还有未出阁的小丫头，他没明说，但宋清心神领会。
　　难民，那自然是为了口吃的，吃饱喝足之后，那些貌美的年轻女子，未免能幸免于难。
　　可京城附近怎么会有难民？还是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