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2、李宅

　　宋清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是切切实实地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
　　过了许久，也没见人揭盖头，宋清疑惑，这是怎么了，前头有勇士把他灌晕了？
　　宋清正想抬手，便眼前一亮，对上了一道略带肃穆的视线。
　　是个很清俊的少年，真的很年轻啊~
　　宋清不免在心里感叹道。
　　不一会儿，少年的面颊忽然更红了。先前是带着些微醺，是隐隐透着点红，现在是红到脖颈处了。
　　耳朵也红了…
　　对上宋清坦然审视的视线，他也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脑热。
　　他错开她审视的目光，右手抵唇，微微咳了一下。
　　啊~原来是不好意思了。
　　宋清忽然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她不会被雷劈吧？这可是纯情少男！
　　虽然这个明月小可爱已经十六了，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年岁几何啊！！
　　宋清抿了抿唇，而后也尴尬地咳了咳。
　　这一夜，是在二人的几重尴尬下度过的。
　　别说，少年如狼似虎啊，得亏她理论知识丰富，不然今晚可就难受了。

　　翌日一早，身边的人似乎已经起来了，但宋清还是不想动。她闷头将被子往脸上一蒙，企图让别人忽略她。
　　显然，这是不顶用的。
　　李教循穿戴好衣物过后，正想唤她，便看到她这番自欺欺人的举动。一想到昨夜，他自觉有些失控了，便来到床畔坐下，小声提醒道：“该起了。”
　　声音太小，她压根没听见他嗡嗡嗡说啥。
　　他只好小心地推了推她，声音稍大些：“第一日，该去给母亲敬茶的，往后便不用了。”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母亲也不会使唤她的，过了今日往后便随她心意晨起。
　　她还是没动静。
　　正当他推了她，准备再唤她一声的时候，宋清闷着声音道了句，“别吵！”
　　他噤了声。
　　宋清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跟谁说话，她结婚了，刚才那个不是她男人吧？
　　她一个仰卧起身，果真看到李教循就坐在床畔。
　　他穿戴齐整，显然是在等她，宋清连忙道：“不好意思，起晚了！”
　　“没事儿，怪我！”
　　？？？
　　这话一出，那股尴尬劲就又来了。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炫耀他辛勤一夜，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
　　宋清瞥了他一眼，年轻人你很狂啊~
　　李教循看不懂她的眼神，也感觉不到她的羞怯，只好先一步落荒而逃。
　　他走后，下面的丫鬟得了他的吩咐便陆续进来了。
　　绿棠帮着她收拾，很快便弄好了。
　　因为是新嫁娘，所以第一天她身上还是着大红的裙衫，简单的珍珠耳环，几朵艳色的小花别在发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十足的喜气。
　　任是平日里怕她的小丫鬟们，此刻见了她这副模样都会不自觉地脸上挂着笑多看她几眼。
　　宋清看着镜中的自己，这脸，与她十六岁那会儿也有九成像。稚嫩的面庞，面颊处还略微有肉，满是青春的味道。
　　可她究竟不是真的十几岁，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便是她幽深的双眸。她的眼睛，无不在昭示着——这是一个有着丰富故事的人。
　　眼睛不会撒谎，她也装不出少女清澈明晰的眼神，此刻她恍然大悟，她明白为什么绿棠这么怕她了。
　　少女身老态魂，诡异而又隐秘。
　　确实令人害怕。
　　还好绿棠是在她来了之后才过来她身边的，不然，那才是真的惊恐交加了吧！
　　“夫人，好了。”她已嫁做人妇，她们也开始唤她夫人。
　　宋清起身向外面走去，同时问道：“东西拿好了？”
　　她作为新妇去见礼，遇到小辈应该是要送一些小物聊表心意的。这府中的大概人物关系，她们之前便打听好了，所以这些东西早有准备。
　　绿棠应声道：“回夫人，早就准备妥当了。”
　　走到外间，便看到李教循穿着一身青竹暗纹的圆领衫长身玉立地在廊下候着她。
　　她一出现，他的视线便被吸引住了。
　　宋清其实是个不大爱笑的人，她觉得一个人的输出内在靠脑，外在靠嘴，因此表情只是为了取悦别人而作的外化表现。
　　她从不需要取悦任何人，所以她的面容时常是冰冷的。
　　偶有情绪，大多都是有鬼点子去捉弄别人的时候，目光里会多一丝狡黠。
　　走到他跟前，宋清直言：“久等了。”
　　李教循语气极淡地回了一句，“并无！”
　　宋清将他方才的讶然收在眼底，并没有说什么。而后，便与他同行漫步至前院正厅，这宅子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大小正适宜，只是与宋宅来说那确实是不够看的。
　　强行对比，算得上是蜗居。
　　但李家人口简单，家里的长辈就还剩下其母亲与叔婶，其祖母在祖父病故不久后便去了，父亲不用说，也去了。人口简单地一只手都能细数出来，这样的情况于她而言还算不错，但对于一个即将要入仕的学子来说，这样的家庭背景真的不够看的。
　　太单薄了！
　　这是实话。
　　其余的旁支，大多都是白身的普通人，也多居扬州老家，无事不上京。换句话说，基本也不会来往了。
　　在知晓李家家境的那一刻，宋清忽然理解了这门亲事为什么会轮到她了。
　　就是他十分，不，万分上进，都不一定能达到宋家如今的门第。
　　而宋家嫡女要结亲的对象，怎么也是同等的公侯伯爵，更不会再差了。
　　不过，她是无所谓的。
　　她也没有十足的优秀啊，干嘛对他人这么严苛不是。
　　没多久便来到了正厅右侧的行廊，宋清看着里面正襟危坐的众人，都在等她。
　　走近一瞧，众人对她的到来倒显得有些紧张。
　　方才还轻松说笑的小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莫名挺直了腰背，在一旁站得挺拔。
　　而上首的李母，也是暗暗挺直了腰背，面上是淡淡的笑，若是仔细瞧，这笑明显有些僵硬。
　　这是？忌惮她？
　　倒也没差，也应该是这样的。
　　她算是下嫁，即使是庶女，那也是侯府出身。
　　这一刻，宋清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身份，所给她带来的附加值。
　　她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尽管她不爱笑。但此刻，她面对着这个形容老妪明显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李母，她还是尽力弯起了唇畔。
　　她想释放善意，尽力不给人压力。
　　李母明显收到了这个讯息，脸上的笑便更加深刻自然了些。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这个明艳大方的女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都是对的。
　　这亲，成对了！
　　后续的敬茶改口十分顺利，顺利得让李母有些飘然。后头是直接拉着宋清的手，给宋清介绍李府的众人。
　　宋清微微蹙眉，她觉得不适。
　　李母也十分警惕她的态度，看到她的表情也是十分自然地放下了自己拉扯的手，面不改色地继续给她介绍道：“这是二叔，二婶母。”
　　“二叔，二婶母安好。”
　　二叔不善言辞，还是那二婶母开口说道：“好好好，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说着，将手边的匣子递了过来，应该是见面礼。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都是些小物什，希望新妇喜欢。”
　　宋清接过匣子，微微点头，“多谢二婶母。”
　　绿棠随后接过匣子，候在一侧。
　　“这是守则。”李教循的亲弟弟，年十五。
　　李守则先行礼，“大嫂。”
　　接着便是轮到宋清派礼了。
　　李母就生了二子，无女。二婶母则孕育了二子一女，十七岁的李戎，十五岁的少女李词，十二岁的幼子李承。
　　没成想，这十八的李教循竟然是最大的。
　　李教循接收到宋清莫名其妙打量的视线，有点懵，眼神问候，但宋清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没有回应他。
　　简单地问候了之后，后边也没什么事，宋清便与李教循回去了。
　　李母神情复杂地望着前头一同行走的二人，二婶母看到她的表情，也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放宽心了吧？”
　　新妇并没有侯府的傲气，反而还很好相处，小辈们也很喜欢这个大嫂，她应该能松了一口气了。
　　李母眼中不免氲出一丝晶亮，她颇有所感地点点头，望向天空某处，“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居住的小院。
　　宋清与李教循正在用朝食，宋清神色淡淡，他便以为是她累了。
　　“你若是累了，等会儿可以再歇会儿。”毕竟天光微启他们便起了，应该是很疲惫的。
　　其实宋清在愣神，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顿了顿，而后轻轻摇头，“没有，还好。”
　　说完后，便是一室寂静。
　　意识回笼之后，宋清不免多看了李教循几眼。刚才她其实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让下面的人去买点避子药。她这身体才十六岁，这样年轻的身体足以孕育一个新生命吗？
　　宋清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没有一个女子不惶恐生育之痛，孕育之苦，她也不能免俗。
　　后来到夜间的时候，她还是开口问了他。
　　李教循当时只是蹙了蹙眉，思虑了一会儿后，给了她答复，“顺其自然吧！”
　　宋清：废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她直接抢过被衾，自己裹了自己一身。春寒料峭，其实更深露重很容易受寒，但他以为她恼了，也不知怎么化解，只是自己忍着冷受寒。
　　宋清只觉得此人甚是阴险，知道她心地善良还用苦肉计。
　　最后还是勉强赏了他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