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25、丐帮

　　迁都是件大事，举国上下都在为皇帝的这个决定而震惊，可震惊过后是极度的平静。
　　但凡有点子远见的人都会知道，此举，是唯一之策。
　　利用长江的天然优势，可以将野心勃勃的北戎人拒之江畔。
　　为何不是黄河？
　　黄河之上是与北戎生活气候所差无几的云朝北方，这里冬季气候苦寒，算不上值得他们一举南下的奖励。
　　只有割裂大半个云朝，以长江为界，才能暂时停下他们蚕食的野心。
　　若是对方贪心不足，妄图全境之地，那就只有两败俱伤了。
　　当然，前提是阵前的战士们也要展现出足够的英勇——令人心生畏惧、宁可同归于尽的英勇！
　　这才能令豺狼虎豹恐惧。
　　目前镇守龙首关的是易安侯第二子——吴成镇。长子吴成起现今还晕在病床上，生死一线。
　　因为病重实在不好长途跋涉，所以就只能让医士向龙首关冲刺。
　　具体人救回来没有，痊愈的可能性大不大，宋清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涉及军情的事情，若是向外透露的话，便是杀头的大罪，轻易说不得。
　　李教循不怕自己没命说，就怕宋清没命听。
　　宋清倒觉得无所谓，现在事情已然明朗，吴家大郎最后如何，可能除了家人外，其他人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他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吴家人是否还能守住边境，退居江南后，吴家人是否还能执帅旗、掌帅印？
　　若是不能，是来上？
　　虽然此刻想这些有点落井下石，但国都要没了，还不想，那就可是真的大家一起玩完。
　　故，众人的重点就逐渐转移到了——谁人来镇守江畔边境，是吴家？还是换新将？
　　宋清不想考虑那些问题，还是做点实际的吧……
　　“你把我柜子里的檀木箱子拿出来。”宋清朝着绿棠如是说道。
　　绿棠点头应“是”。
　　搬出一个不大的箱子，宋清接过打开，里面是琳琅的药品。这里面的东西其实都是她的跑腿杨掌柜给弄过来的。
　　自从杨掌柜出去跑活了之后，就爱上了那种自由潇洒且狼狈的生活。
　　宋清无从纠察老杨的内心，只希望他是真正的快乐……
　　不得不说，这天南海北一通跑，果真给她弄到了不少好物。
　　宋清自问在这里生活最担忧什么，那自然肯定是——病了没法治了。
　　一个好的医者，一包好的药剂药丸，在这个世道都是万分难得的。
　　遇到了有如此技艺的人，把她弄成自己人放在自己身边那也是很不现实的。人家的成就来自于民间，最后的归处自然也是世俗。
　　深宅大院什么的，没得耽误人。
　　联络方式，在这没电话微信的年代，一旦人闯荡江湖去了，那便是泥牛入海，消弭了个干净。
　　对于这箱东西，宋清一向珍之重之。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挑挑拣拣拿出能续命延医的保命药，以及一下治疗外伤的特效药。药箱空了一半，宋清倒也不觉得心疼。
　　药嘛，不就是拿来用的。
　　用到了实处，那便是好的。
　　绿棠是知道这箱子里的东西有多贵重，眼见夫人跟不要钱的往外拿，她的心里是此起彼伏的斯哈斯哈，真是天降真人啊，这等凡尘俗物拿出去夫人眼都不带眨的。
　　宋清一抬眸便对上了绿棠颇为肉痛的神情，感觉就差直接骂她败家子了。
　　这小丫头倒是挺好笑。
　　她的东西她也替着心疼？
　　累不累啊！
　　“拿去送到易安侯府，给……县主吧，她会安排好的。”忽略某人的心痛，宋清随口嘱咐道。
　　绿棠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裹好的小包袱，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好药啊~
　　哪次杨掌柜一运回来，伴随着的不是杨掌柜传奇的取药故事，足足一沓信纸呢！
　　这里的小丫头们都被外面的世界给惊呆了。
　　盗匪风云，天涯异客，寒潭孤侠，碧影佳人……
　　绿棠收起内心的感叹，认命般地将这些宝贝双手接过，而后亲自送去侯府。
　　宋清看着这丫头的眉眼官司，同时也在心里下定决心，等杨掌柜跑不动了就送他去茶楼说书。
　　一天到晚胡编乱造。
　　就是一整个钱没到位的故事，搞得好像他出生入死多不容易一样。
　　要是真像心里胡诌的那样，他那一把老骨头早就作古西去，坟头草估计都不只三米高了。
　　小丫头真好骗。
　　带着这般感慨，宋清将手头上的最后一封信件写好，寄出。
　　早在几月前，她手头上的田庄铺子，就已经盘出去了。独留一座棘手的月升楼砸手里。
　　那些田地都被她换成了大笔的银钱，而后去江南置地置屋去了。
　　谈不上什么远见，或许是旁观者清，也就更理智些。
　　做起这样迁屋动土的决断，倒也是没什么犹疑。
　　听闻后知后觉的人或是那些穷苦的北地人家，要么有钱无地，要么无钱无地，富人变成了普通人，普通人变成穷苦人，穷苦人直接就是自卖自身只能做奴婢。
　　但这个当口，人家清减家里人口开支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买人呢。
　　不过月余，死的人也更多了。

　　马车徐徐，车轮每滚动几圈，便会在沿街听到若有似无的卖儿卖女的问候声。
　　更多的人没有发出声音，若是马车上的贵人们肯掀开帘子，就必定能看到他们惶然无措且麻木的眼神。
　　是对命运的麻木，也是对战争的麻木。
　　有的小丫鬟面露不忍，倒显得宋清这个主家很冷酷无情了。
　　好在没有人敢舞到她面前来，毕竟，她不喜欢别人教她做事。
　　天生指挥人惯了，不服管教那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唱反调是她的基本基调，甚至于说不按常理出牌的恶趣味才是她的快乐来源。
　　在这儿生活不过一年有余，宋清倒是觉得自己距离那个真我已经很远了。
　　一朝动乱，隐隐有梦回前世的苗头。
　　她可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好人哦~

　　马车停止前进，宋清掀开车帘，迎面而来的萧条充斥着整个轻午街。
　　犹记从前，这里人影如织，摩肩接踵，热闹不凡。
　　战乱下的娱乐是亡国的前音。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些人是真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暗暗打量这个雕梁画栋的门坊，宋清自问：等再回来时，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还会不会有这一天。
　　月升酒楼里的物什都已经被她倒卖掉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些搬不走，挪不掉的重物。
　　东西好处理，但人可不是。
　　这里面涉及的几百员工，稍微有些家底的、自然就走了，另寻出路。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的，甚至没什么家人的，自当还是觉得能跟着她这个东家最好。
　　自然，前提是她需要的话。
　　宋清自问，她是不需要的。
　　可李家的护卫人口不足，若是南迁，不论是途中还是安宅之后，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去□□秩序。
　　所以，今天宋清是来挑家丁、护卫的。
　　她的人，李家的人使唤不了，单独调教些给他们，应该也好些。
　　前段时间她的护卫张夺已经培养了几个头头出来，现在就是挑几个身强力壮能跟得住训练的即可。
　　挑人，她最擅长了！
　　美人微红的唇畔暗暗上扬，冷酷的眼神决绝地令人心悸。
　　这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宋清，那个，真正的宋清！
　　刚才马车，还没等多走几步，宋清就被眼前人给拦下了。
　　来人衣衫破旧，伏跪在她的锦缎绸衫前。
　　他与她的斜尖，仅差寸余。
　　“放肆！”俨然被吓住了的绿棠，此刻还不忘护主。
　　宋清恹恹抬眸，并没有退。
　　来人登时自报家门：“鄙人卓然，曾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
　　嗯？
　　一面之缘？
　　宋清兀自转了转眸，好像……不记得了！
　　对方微微抬眸，见宋清面无表情，刚说出“游画街”三个字。宋清那该死的回忆就开始攻击她了。
　　好了，她想起来了。
　　原来是之前练手还可以的沙包啊！
　　“何事？”宋清果断开口。
　　只见这人笔直挺起腰杆，虽是跪着，但眼里一副坚毅果决：“小的原为阁下牛马走，只求能为阁下做事。”
　　这人的身手，宋清依稀记得还是不错的，什么出路没有，能求到她这儿来？
　　有猫腻！
　　她冷笑一声，并没有先开口，过了许久，还是对方按捺不住了，有些势弱道：“只是……家中多些兄弟姊妹，想一起找个出路。”
　　哦~~原来如此……
　　但为什么她要收他呢？
　　别的多的是孤身的好男儿，她干嘛非得要这个拖家不知道带几口的。
　　便就是绿棠都忍不住了，气势汹汹道：“你是哪里来的市井泼皮，两嘴一碰说让我家夫人收，我们便得照单全收了？你怎不去外头打听打听庙里的菩萨仔细住哪儿，人家保管渡你苦厄，你怎不找上门去呢！？”
　　宋清：惊呆了老铁，小绿棠你还有这被动技能呢？
　　绿棠骂完后，才知自己口不择言，冒犯了夫人。
　　明着说让人去外头找活菩萨，那不就是说自家夫人不是啥好人吗？
　　绿棠自己盘完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口孽啊口孽，还是不能太冲动。
　　她心虚地瞥了眼夫人，见夫人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厌恶的神情，小绿棠暗自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说得没错。”宋清似是疑问又似是笃定，“我为什么必须收你呢？”
　　说完暗暗低头，目露冷光，下首之人见其恶状并无诧异，只是镇定开口：“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只求留他们一口饭吃。”
　　意思就是他重情重义，他们就是他的把柄，他比任何人都要决绝勇猛、刚毅不屈。
　　只要他的兄弟姊妹在，他就绝不可能会叛变。
　　好像，是有点诱惑力。
　　宋清微微扬了扬眉，有点儿意思。
　　“起来说话。”
　　那就是有意了？
　　卓然豁然起身，一个动作就站直了。
　　厉害厉害。
　　跪得容易，起得潇洒。
　　“那你家里有多少兄弟姐妹？”宋清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
　　卓然笑了笑，道：“不多不多。我等会儿就让他们来给新东家磕个头。”
　　然后，就是三排小萝卜头来到月升楼大厅给宋清请安。
　　当时她是什么感觉来着？
　　就像是某个□□组织，专拐骗小孩儿的那种。这些小孩儿一个个饥渴的眼神，神采奕奕的视线，不说给洗了三遍脑出去人家都不信的。
　　而后就有了如下精彩对话——
　　“额……这个卓然啊，丐帮不归我管吧？你们江湖帮派不是有专门的管事机构和管事人员吗？三袋长老不管，可以找五袋的嘛！”想出尔反尔的东家·宋·厚脸皮清如是道。
　　卓然：“……”
　　好吧，最后人她还是收了。
　　江湖人士有江湖人士的用途，规矩人家里的人过于正派，这些小萝卜头她有用。
　　也算歪打正着了！
　　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