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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外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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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这些事情会困扰她许久,但随着凉州事件的演变升级,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些纷繁的思绪。
自从认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的境况,面对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她的目光也会多加倾注一些。
盯着,盯着,她就看到了比之前更可怕的一角。
甚至,她试图推翻这个结果,希望这只是她过度敏感的揣测。
但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
现如今的朝堂派别十分醒目,无非太子党,三皇子党,以及守成的保皇派。三个派别你方唱罢,我方登场,高堂之上的戏码唱得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凉州事变由太子督查清办,天下皆知,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访,最后呈上的证据表明——三皇子是促成这一系列悲剧的幕后推手。凉州之上便是北境,北境之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便是一直对云朝虎视眈眈的北戎。
北戎曾在先帝手中大败,那一仗北戎倾尽全力却铩羽而归,此后便是受降议和,蜗居苦寒数十载。
凉州安逸太久了,久到上面的手可以肆无忌惮地朝军中用度下手。
虽然北戎降了,但千百年来的摩擦不是轻易就能握手言和的,先帝懂,当今也懂,故每年的军费还是照旧——用量庞大。
财帛动人心,安逸的生活滋养了蠢蠢欲动的心。
凉州官场的腐败不过是一道开胃菜,官员的无能始终不能代表上位者的无能。毕竟人心善变,变好变坏不过人的一念间。
可这事情一旦牵扯到诸位皇子……军费何等重要,凉州何等重要,这是云朝的脸面与守边的第一道关隘,一旦证实了其中有诸位皇子的手笔,就说明了这云朝的继位者们,都烂透了。
为什么要说诸位?
因为三皇子派的人自断一臂,主动上述陈明自己虽然插过一脚,但带头的是当今太子——欧阳翼。
他们不过是想不让他们得逞,故才横插一脚。凉州虽然有他们的痕迹,但幕后之人,绝不是他们。
他们是被栽赃嫁祸的,所以请圣上明察。
三皇子派的这一招,给了太子党一记重创。
因为事实就是——他们说的就是真相。
老皇帝当场被气吐血,太医院宣告病危,整个朝堂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可最恐怖的,却还不是这个。
因为宋清敏感地发现,太顺利了。这一切的一切都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从京郊难民事变到凉州官场的揭露,一直到现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相互攀咬。冥冥之中,宋清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
在沉吟思考的片刻间,她电光火石地想起了最开始自己对于京郊事变的判断——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事变,更像是一场明晃晃的挑衅。
那谁最想打脸云朝,让上面的人狗咬狗?
——北戎!
他们收敛自己的野心,滋养生息,表面上对云朝毕恭毕敬,背地里暗中借机挑拨、寻衅,目的就是为了让那坚不可摧的边防从根部腐烂,让云朝从内部分解。
阴谋诡计、汲汲营营、苦心孤诣,无非为了一个目的。
剑指京都!!
最初,宋清推断出这个结论自己都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比起家国和平,她那些思绪纷扰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云朝没了,她哪里还能安居一隅,了此残生。
哪怕她对于这个时代没有共鸣,但亡国奴的标签也会像烙印一样,死死地焊在她的生平。
亡、国、奴?!
宋清自问,誓死难从。
哪怕不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自己,她都要做点什么了。
接着便是不计手段地查询、证实,终于在杨掌柜的信中,她得知了北境边贸终止了。
一般来说,冬季北边难以生息粮食动物,冬季的边贸相较于往时都会更加繁荣一些。可如今凛冬未过,那边却没动静了。
要么就是粮食够了,要么就是——等打赢了云朝,衣食无忧。
行军前烹宰自家存粮,未免没有背水一战的意思。
更多的,则是北戎必胜的决心。
这一次,不撕裂整个云朝,将他们尽数食入腹中,北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是早前北戎异动,自当有探子汇报,军官回防,边境整肃,以待一战。
现在……凉州空洞,上层掐架,领导人缺位。
一旦稍微天气和缓,越过这个冬,那么……
“不行!”宋清冷呵了一声,一旁守着的绿棠听着就胆颤,直直跪下。
屋里的一众奴仆,也尽数跪下听从发落。
她缓了缓心神,五指并拢攥紧了拳,稍后,她冷言道:“都起来。”
绿棠稍稍一瞥,见夫人并无动怒,便起身,而后挥动手指,让下面的人都赶紧起来。
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夫人冷肃的声音:“将我的拜帖送呈至易安侯府,德成郡主处。”
绿棠称“是”,正要去办,便听到后面的吩咐,“还有,将姑爷找回来,说我有急事。”
绿棠赶紧去办。
宋清站起身,推开窗,窗外的落雪已经积压了厚厚一层,今日无落雪,眼前的盛景不过是前几日的积留。骄阳高悬,明晃刺眼,却无甚暖意。
她站在窗边,感受着冷意,只觉得芒刺在背。
想要挽大厦将倾,仅凭她一人之力是万万做不到的。
宋清在想,这云朝究竟还有没有有识之士能与她同往。
若无,她也不用再做什么努力了。
一场意料之中的政变演变成野心勃勃的侵略,狂澜既倒……
宋清纠结的眉心自绿棠回来后都没有消失,她自侍候三小姐以来,从未见过其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样的情绪变化,绿棠隐有所感——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有心想问,但又不太敢。
因此,急忙赶回来的李教循一回来,便是看到这主仆二人皆忧心不已的画面。
宋清想得出神,身边有人靠近都不太能意识到。或许是早早接纳了某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伤害她。
李教循皱着眉将人拉回来,正欲关窗。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莫动了,我有话对你说。”
少年好看的眉眼带着一丝疑惑,他修长的手顿了顿,而后便收了回去。
遣退左右后,宋清开口:“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话有些莫名,他还是老实答了:“自然。”
面容冷肃的女子回过头,二人对视,李教循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神情,一看就是出什么大事了。
一向悠然自得,不管不顾的人突然对某事上心了,塌天大祸也不过如此了。
在说出她的推断前,她还是问了一句:“夫君与四皇子关系斐然?”
男人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嘴上还是道了一声“是”。
“夫君有从龙之心吗?”接着,“他是否值得你拼尽全力?”
两问,一问喻四皇子是否有意皇位,一问喻四皇子人品如何。那没脑子的太子与三皇子不堪大用,有力角逐的人就只剩下一个四皇子。
三皇子虽然只是劈了个腿,横插一杠,但有脑子的人,或者说有家国大义的人,是压根就不会利用这些事情来做政治筹码的。
从始至终置身事外的,就剩下四皇子一个。
她要知道,这云朝到底还有没有心怀天下、胸存百姓的上位者。
面对宋清笃定的目光,冒犯天颜的质问,不知为何,他不想对她藏着掖着,正欲开口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拐:“你也知道了。”
也?
肯定句!
难道说四皇子的人也意识到了北戎的问题。
想到这,宋清不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接着,李教循的答案也给了出来:“我与其相识,实为同道中人、志趣相投。娘子说得那些,原先他应是没有的。可人在其中,哪里就有能彻底置身事外的道理。短短一年间,他已经遇到过大大小小数次危机。就是为了自保,他都要不得已为之。”
这人徐徐吐露,谈笑间竟还能注意到她手部寒凉,怕她受寒,还信步走到衣架处去了披风暖氅为她披上。
这样的他,倒是多了一股阴狠谋士的杀伐。
她就知道,这人就没那么简单。
同类,就是会互相吸引的。
见他如此态度,她的心也是狠狠地安定了下来。
只见他动手系着系带,弄好后还将人揽在怀里,宋清依其动作,没有挣扎,而后便听见他如聊家常一般,在她耳畔呢喃:“他是否值得?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考验。我可以告诉卿卿的是——凉州一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插手。”不过都是他们自作孽尔。
“所以,北戎的事你们早有防备?”她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北戎?”身后这人明显一愣,而后语气轻松地告诉她,“不过蛮荒贼子,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宋清差点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上上下下就没有人重视那一块,不得不说这北戎的公关做的是真他么到位啊!
宋清简直没眼看他,装叉这么久,搞得她以为大权在握,自己依旧可以照常躺平。
夸人夸早了。
这人就是个憨憨。
想要变成同道中人,这人起码还得再多吃十年盐!
她没好气地将人推开,瞥了一眼外间后,揪着人衣领,小声道:“凉州缺守,北戎正欲长驱直入,一举歼灭云朝。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北戎已安分许久,且除却凉州,后面还有其他的关隘……”说到后面,这人自己都不自信了起来。
是了,四皇子人微言轻,手下并无多少人马。为何这前头的太子和三皇子能如此顺利地被拉下马,其中,未必有第三方的插手。若是北戎,那一切就更合理了,
他们太年轻了,私以为天佑其势,所以才能如此一帆风顺。
而今细细想来,未免没有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一个无甚势力的四皇子上位,这云朝,才更岌岌可危。
到时候……
宋清看着这少年郎呆愣的样子,心里暗道别急别气,人家十八、人家十八,翻了年那也才十九。
听说那四皇子也不过二十,是了!年轻人,就是容易异想天开,觉得万事如己所愿。
他们也没有上过战场,没见过关外的苦寒,哪里就能知道为了一口热饭,外头要死多少人。
眼前这人怎么说也是官身的子弟,过得再差也不会没饭吃。
那种奋力搏命的滋味,应该是从未体会过。
不亲历,一切皆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
给他们时间,都会成长的。
可现在,还有时间吗?
宋清努力沉下心,道:“北戎是群狼,且还是野心勃勃饿狠了的群狼。更何况,他们曾经还啃食过胜利的滋味!”她抬眼反问,“什么时候野兽会将到手的食物拱手相让?”
“死!”宋清十分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只有死亡才能消磨贼人的狼子野心,不然,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在回味当初的胜利,并且驱使自己去一步步图谋更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清的提醒令其眉头紧锁。
他们太天真了!
若凉州失守,恐怕他们便直接长驱直入通达京都了。遑论其他关隘,其他防守。
松懈的众人便是北戎最好的辅助,是啊,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点警惕心也无的。
凉州军备,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军镇之中,是否还有武将可驱使?
这云朝,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守得住?
连发三问,李教循自问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