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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等雪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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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是洁白的天花板,白炽灯亮着,房间里静谧。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干裂的像是许久不逢一场春雨的大地。
晏岁蒙住眼睛,可是眼前的灯光越来越刺眼,耳边是南川和别人的对话声。
“医生,我朋友她怎么样了?”
“她最近的情况很不乐观,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病情会更加严重的,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体,吃不消。”
“她醒了之后,可以多带她去散散心,最好不要再让她记起往事,不然容易再次被困在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面。”
她不想回去,只要一回去,林放就会不见的,晏岁回头,身后是长长的一条路,路旁都栽满了白玉兰树,正直花期,一树一树的玉兰开的很是鲜艳,她望不到尽头,前方是巨大的白光,到像是一条通道。
身后有风吹来,一阵一阵的,温柔缱绻,是他,他来送别。
原来你化作风也会舍不得我。
忽然间就释怀了。
晏岁摇摇头,风吹落玉兰花,花瓣飘了满天,像是在下雪,如鹅毛般大的雪,可与之相聘的,是高三那年一直在下的雨。
那年冬天虽然冷,但是并没有下雪,她现在才发觉,一直下着雪的是这七年,等雪停,等了很久。
雪停了的话,枯木是否可以逢春。
可惜,你不是许时易,也不是林放,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她醒来时,南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抱着东西还在忙,眼底都是乌青的,应该是一夜没有睡。
“哟,还知道醒啊!”南川又嘲讽又有些心疼。
晏岁从撑起身子,想要坐在床上,南川收了电脑,把床上的枕头垫在她身后。
“要不要吃的什么?”
晏岁摇摇头,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患上癔症的,好几年了。
那段时间她天天都和南川待在一起,突然有一天她拉住南川说,见到了许时易,南川当时觉得惊愕,后来晏岁越来越不对劲,有时候发呆还会傻笑,然后转过头痴痴的笑着,跟南川说,许时易今天给她听了歌。
后来把她带到医院里面去检查,医生说是癔症,患病人会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面,很难走出来,她的抑郁症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又患了癔症。
和别人不同的是,晏岁犯病时,不哭也不闹,只是很安静的坐着,然后傻傻的笑,眼底有丝希望,微渺如燃尽的最后一丝烛火,却又那样炽热,她在高三那年见过,每当晏岁提起那个人时,总是会不经意的露出笑容。
南川从旁边的桌子上把杯子拿了过来,里面是她晾的开水,温度刚好。
“喝了,你看看你是嘴干成什么样儿了,都能种菜了。”南川嫌弃了瞥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你能不能能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儿上,温柔一点啊!”晏岁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和南川讲话,想让她安心一些,干裂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苍白又无力。
“行啊,下次再犯病,我先打你一顿,解气!”
晏岁摇头啧了几声“狗女人。”
然后端着杯子,将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南川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太想理她,晏岁把杯子放过去,舔舔嘴唇,思忖着开口。
“我睡了多久啊?”
南川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差点以为你嗝屁了,我十天的睡眠时间都没有你一天的多。”
晏岁抿抿唇,有股铁锈味儿,应该是出血了,太干了,感叹似的道:“能睡是福啊。”
南川像是看智障的眼神,盯着她,没忍住想骂她“福你家大爷。”
“再有下次,老子直接不想管你了。”
晏岁撇撇嘴“真绝情!”
她出了院,回到家里,梦里的场景和家里的是一样的,阳台上有花草,有书房,有书架,上面摆了很多的书,吉他被堆在角落里面堆灰,书桌上的笔墨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砚台里面的墨早就风干了。
宣纸上有字,晏岁走过去,上面写着: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什么时候写的,她也忘了。
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自己房间的床边停住脚步,盯着那半边的床,被子是蓝色的,上面有很多星星。
她还记得他身上的温度,记得早上睡醒时悄悄去看他时的场景,记得阳光打在他睫毛上,下眼睑会有一小片阴影。
他那样高大的身躯和自己的小厨房,格格不入,却又处处都是说不出来的温暖。
这一切,什么都不是真的,独独许时易要结婚的消息千真万确。晏岁没有收到他的请柬,既然,没有邀请她,她也就不会去,哪怕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去,她见过太多他深情的模样了,不差他结婚时这一刻。
她知道,许时易穿西装时自然极好看的,可是在很多年前,那个少年就不属于她了,后来的他,只是陈吟的男朋友。她心里的那个少年,和她一起葬在了那个寒冬里。
甜品店已经关门很久了,晏岁拿钥匙打开店门,走进去的那刻,下意识的看向前台,记忆里,那里应该会有个阳光干净,笑起来温润的男生朝她打招呼的。
或是叫她的名字,或是对着她点点头,又或许是看着她笑。
她在店里走了一圈,停在前台的位置,很久很久,她手肘撑在身后的大理石桌面上,脑袋向后仰着,齐肩的发,垂在空中,阳光从玻璃门穿透进来,金灿灿的光,好耀眼。
晏岁闭上眼睛,好像只要睁开眼,他就会在她身后的。
锁上店门的那一刻,她抬头朝着收银台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
有人对她笑的温柔,让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晏岁对着空气点点头。
然后转身离开,街道旁的梧桐叶已泛黄,晏岁裹了裹身上的风衣,风卷起落叶,沙沙声不绝,树影婆娑,她耳边的发被吹乱,轻笑一下,又别到脑后去。
自言自语的“林放,冬天又要来了。”
“可是,这一次,我不害怕了。”
因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的。每一次风动,每一片树叶的摇晃,每一阵花香,天上飞的每一只风筝,湖面上每一次的荡漾,都有你的影子。
店面被晏岁租出去了,她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流浪。
北城的房子,她没有租出去,而是放着,说不定很快就会回去了,也有可能,这一走很久很久。
因为这一次,她要忘记,如果没能忘记,那就是走的路不够长,见过的人不够多,遇到的困难不够艰难。
她想,要是还不能忘记,那就带着那个少年一起走吧,一起去看日出日落,开花花落,云绻云舒,去看万里的山河,去看广袤无垠的草原,去看波涛汹涌的海,去看,去等,下一次花开,下一个春。
“你真的想好了?”南川坐在客厅里看着她收拾东西,她东西不多,几件衣服,背了一把吉他。
晏岁点点头“想好了啊,我要去流浪,有什么不好吗?”
“你自己开店,天天坐在家里数钱,不好吗?”南川不理解。
“挺好的,但是很久之前,我就想一个人走很远,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底气,以致于,一错过就是很多年,如果我现在不去,以后想起来是会后悔的。”
后来时常在想,那个时候勇敢一点,后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比如说,她的人生,其实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靠他近一点就好。
“行吧,也挺好。”南川抓了一把薯片开始吃。
晏岁走的时候把她高中的日记本带上了,背着一把吉他,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去任意的地方都可以。
她想要在灯火霓虹的城市里,找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来,轻拨着手里的琴弦,不成曲,不成调也没关系,她开心就好。
学艺不精说的就是她了,什么都只学了个半吊子,可是还是喜欢啊,不好又怎么样,可以努力的,然而世上并不是所以的事情都能靠努力就可以实现的。
许时易的婚期定在一月十五号这天,他提前给很多朋友都发了请柬过去,提前半个月,他就去陪陈吟试婚纱了,陈吟从更衣室出来那一刻,他眼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
这年冬天不太冷,晏岁背着自己的吉他走过了很多地方,每个她坐在街边拨弦的夜晚,周围的人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不予理睬,继续拨着手里的琴弦。
路边有小吃摊,一股一股的香飘过来,小摊前围了一些顾客,不久就会有城管过来,小贩们慌忙的推着车子走掉,人散开,又只剩了凉薄,原来喧闹来的快,也散的快。
好似人生,何处不相逢,却又处处不相逢。
一曲完毕,有人会把钱放在她跟前,几块的,十块的,二十的。她说她要去流浪,南川还笑她,说她是去当乞丐了,她当时纠正南川。
“是去流浪,不是去当流浪汉!”
南川蹙着眉问她:“有什么区别?”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
晏岁笑笑,收好自己的琴,捡起面前的钱,不要白不要可以去吃一碗热乎乎的烫粉,吃完浑身都是暖和的。
入夜渐深,她走上公交车,坐在最后排,斜对面是一对情侣,男生穿的很薄,一件外套,里面一件白T恤,女生穿着毛呢大衣坐在旁边,扎着高马尾,有个大蝴蝶结做装饰,俏皮又可爱,脑袋靠在男生的肩膀上。
晏岁把头转向车窗,车流,灯火拉成一条长线,她打开车窗,外面的寒风灌进来,头发在风里凌乱,一阵一阵的越来越汹涌,泪水顺着眼角往下,胡乱的挂在脸庞上,她感受到的是他经久不散的爱意。
林放,如果你在,我也会有肩膀可以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