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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花还在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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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岁从衣柜里,找出来一条裙子,牛仔背带的,裙摆下面是荷叶边,其实更偏向鱼尾裙,里面打底的是一件白色衬衫。
挎着白色的小包,链子是仿真珍珠做成的,什么时候买的,她也不记得了。好像很久了吧,一直都没有穿过。
两人下楼去吃了早饭,晏岁回头看了看,林放俯身在她耳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
她摇摇头,没什么忘了拿,但是又好像,她什么都带不走,也什么都留不住。
照例的是一杯豆浆,一根油条,高中食堂里早饭没有油条卖,只能去外面买,然而学校不许住校生随便出去,所以她整个高中并没有如所想的那般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依然如此。
林放牵着她去小区外面打出租车,两人一起上车,然后去了游乐园,逢上周末人很多,带着孩子来的,和朋友结伴的,三五成群,他俩也是其中的一对。
里面穿着玩偶服的人在卖气球,五颜六色的,林放牵着她过去,晏岁似乎预料到了他想要干嘛。
“诶,我不要。”
“买一个,也没事。”
晏岁觉得自己被他宠成了一个孩子,她手腕上系的是细细的绳子,气球飞在空中,是一朵白色的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大堆云,仿佛随时都可以飘向远方。
一路上,她都拉着林放的手,不肯撒手一刻,像是正处在热恋里的一对小情侣,可是只有晏岁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是的。
林放陪着她坐海盗船,骑旋转木马,玩过山车,划游艇,抓娃娃,去鬼屋,晏岁吓得哇哇大叫,一直扒拉着林放不肯松手,尤其是鬼屋里面的npc出来吓人的时候。
末了,他笑她胆子小,晏岁拿拳头锤他。
“还不是你,非要玩什么鬼屋。”
“我知道你怕鬼,但是不能一直怕下去啊,凡事总有第一次的,这次我陪你去,下次说不定你自己一个人也敢去玩了。”
晏岁只回他“下次我也要你陪。”
林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的有些宠溺“好,下次我还陪你去。”
最后找了阴凉的地方坐下,林放手上提着给她买的奶茶,晏岁心不在焉,只知道,要一直拉着他的手,只要能确认林放在她身边就好了。
林放站在她面前,从兜里拿出一颗糖,然后撕开,喂给晏岁,是薄荷味儿的,没有很甜,但是很清凉。
“玩累了吗?”
晏岁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很温柔,企图从里面找到某人的影子。她木讷的摇摇头,舌尖卷着糖在口腔里滚了一圈,目光垂下去,落在他扣着她的那只手上,手腕处的红绳,上面是一个金色的囍。
面前走过一堆情侣,穿着十一中的校服。女孩子留着马尾,男生挎着一个黑色的包,面孔稚嫩,浑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晏岁却无比的熟悉。
“我们一会儿去哪儿?”那个男生问。
“随便都可以。”女生背着书包,扎着马尾。
“我们去城东吧!”
“可以。”
是陈汐和江迟,女孩儿走在前面,男生在后面跟着。一直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处。是长长的路,路边有很多花草,有光秃秃的树,有教学楼,还有很多人的身影,都是学生,都穿十一中的校服。
晏岁眼角滚下眼泪,然后用手背匆匆的擦去。刚才还系在手腕上的气球在此刻滑线飞走,抬头去看,想要伸手抓住,却早已飞远。
她转头对林放说:“我们回去吧,这里不好玩。”
林放任由她牵着手,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一笑,和记忆里莫个人的影子重叠。
“晏岁,起来,我们今天该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南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拽着,回头去看身边的人,林放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只是带着疏离,眼神是那样的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可是,在几个月前,她面前的这个人,满眼爱意的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转身抱住林放,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哽咽着出口:“林放,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病,我不要去医院。”
“我、我没有生病,我不要去医院。”
林放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的回答她,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又渺远:“晏岁,生病了的话,去医院看一下好的快一点。”
晏岁一直在摇头,沙哑着嗓子:“我没有,我没有病。”
她胸口刺疼,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跟很多年前的晚上一模一样。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他声音木讷,轻轻的喊她:“阿岁,听话。”
晏岁一直摇头,她不要,也不想,她明明已经好了的。
头顶上忽然没了声音,她慌忙的抬起头,害怕他忽然间就会消失不见,但幸运的是,林放还在,晏岁已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林放还是那个困住她青春的人了。
“好,我,我听话,我去医院,我去看医生,我会乖乖吃药的,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你能不能不要走。”
“林放,别走好不好。”
林放垂眸,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散乱的头发别在她耳后。随后慢慢的摇头,笑的温和,像是春天里的第一缕春风,所到之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她心头常年冻结的冰雪,明明只要多一瞬就可以化解了,可事不遂人愿。
他又撕开一颗糖,是水蜜桃味的,高三那年的记忆在刹那被唤醒,许时易问她还要不要喜糖,她问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许时易的喜糖,他给她放晴天,给她玩史迪仔。
晏岁含着糖,嘴角都是泪,是咸的,苦涩的,一如那个寒冷的冬天,一直到立春都没有等到花开,冻死了很多草木。
唯他一人向阳,和陈吟所到之处繁花似锦,有人在他们身后,望了又望,看了又看,荒地寸草不生。
林放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一直往前,这条路她走了不下千遍,从四楼到高三教学楼的后门口,出来就是花坛。
男生寝室就在前方不远,玉兰树就在前面。晏岁拉住林放的手,笑盈盈的开口,眼里盛满泪水。
“林放,我们回北城好不好,你、你要是想回十一中,我们以后可以常回来的。”
她眼底是破碎的星光,她的星星破碎了,撒下了一片细碎的光。
他终于开口,在风声里,她听清他讲:“不是我要回去,是你。”
“晏岁,回去吧,别留在这里了。”
林放身后的路在慢慢消失,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身影渐渐模糊,天空还是那样的蓝。
“别赶我走,林放,别这样对我。”晏岁抓着他的手。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你,林放,别走好吗?”
我只有你了。
如果时间有单位,前一部分可以用许时易来计量,但是现在俨然,是你了。
他摇摇头,笑的如沐春风,恰似那年冬季少年腼腆的把耳机递给她时的模样。
“回去吧,乖乖的听南川的话,她能照顾好你的。”
“我不要,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林放不语,只是抬头看着天空,随后打开手机,拿出自己的蓝牙耳机,黑色的,拿了右边的那只戴在晏岁的耳朵上,里面在放周杰伦的《晴天》。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看似枯木逢春的冬天里,其实一点也不冷,每一天都像是在盛夏的季节里。
周围起风了,路边的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在风里,她听见了林放说:“你一直都没有忘记的人,是他,不是我。”
“所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更多的是对不起自己,你从来不知道如何去爱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他还要重要的东西,可是你不愿往前走。”
“阿岁,往后,你要记得多爱自己一点。”
晏岁蹲下,抱着脑袋大哭,无力的反驳“我忘了,我已经忘了他了。”
“我早就,早就不记得他了。”说出的话,违心又无力,真的忘记了吗?
是真的啊。
是真的为什么会有林放的出现,是真的为什么他会消失。
林放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的讲:“不,你没有忘记他,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就不会出现了。”
晏岁捂住耳朵,不愿去听。
耳边是南川焦急的声音,穿过时间的线,像是划破天边的一道线,直直的敲击在她耳膜上:“晏岁,你醒醒,晏岁!”
“医生,115病房的病人需要打镇静剂。”
“岁岁,回去吧。”
“我不要,我不管你是谁,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从膝盖处抬起头,眼底血红,鼻尖像是被冻红的,一如多年前冬天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她跑到医务室去拿药,可是到最后,她那份温暖还是没能送到他手里。
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很多事情,又或许是她生来敏感,想的长远,可事实就是如此。
“林放,你知道吗?生病了可以吃药,我乖乖吃药就会好的,但是心情生病了,吃再多的药都没有用。”声音沙哑,到最后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林放没有回答,晏岁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的变得透明,耳机里的歌声依旧,周杰伦依旧唱着那首看似是告白的《晴天》,分离的那一刻,晏岁明白,其实这首歌,一直都是遗憾。
“晏岁,玉兰花,还会开的。”林放说完之后,就渐渐的消失,那一刻,刮起大风,树木在风里凌乱,他的身影开始模糊,林放伸手,想要再次触碰她的脸颊,她喜欢哭,依旧没有人在你身边为你擦眼泪了。
我在的时候,你总是会莫名的就掉眼泪,我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直到从陈一许口中听到那个叫许时易的人,后来跟你回十一中,被你老师错认成了你们班的同学,才知道,原来你哭,并不是因为我,是为了那个叫许时易的人。
我想,我和他长得应该很像吧,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甚至我连追都不用追你,你就答应了,当时我还在想,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追的女生啊。
那么,这一次,你总该是为我一个人哭的了吧。
不过,就这么一次,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哭了。
晏岁跑着上去想要将他抱住,却迎来了满怀的风,猛烈,急促,狂躁,像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样。
他成了风,拥抱她时,依旧热烈。
她笑的苦涩,心口上像是在滴血,转头去看那颗玉兰树,枝头上傲然开着两朵紫玉兰,在风里不卑不亢。
就站在风里,站在高三的教学楼底下,看着那两朵花盛放。
耳机里的歌声慢慢变小,直到唱完最后那句:但故事的最后一句你好像还是说了拜。
可是他离开时,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重逢。
风跟着停止,旭日从东面升起,暖阳普照大地,越来越刺眼,直到晏岁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