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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镇 ...


  •   车马继续辚辚北上,路之所见,愈发荒凉。
      米芷望着荒野中的四散的患者,他们浑身无力,痛苦呻吟。米芷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生民的痛苦与艰难。对百姓越体谅,对宋将军越痛恨。
      “停车。”师傅吩咐道。
      “我们分头去查看病人,还能有救的喂些水,做好标记,一会儿都抬到车马附近,方便照顾,”师傅停顿一下,苍凉的目光望向四野,“无法救治的,挖个坑,一起填埋。”
      “这是药包,可预防瘟疫传染自身,用帕子捂好口鼻。”米芷接过师傅递过来的药包,仔细的佩戴在腰间。
      这边有,那边还有,米芷在奔波间多少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心也更痛。
      “师兄,我们往回抬吧。”
      “我背回去就行,你帮着师傅去照看车马附近的病患,再帮师傅准备熬药。”在体力活上,许寒从不和米芷计较,这一点,米芷内心非常感激。
      “师傅,能救的,我都背回来了,有25个。”许寒擦着满头大汗,向师傅回报。
      “师傅,背不回来的,有79个。”米芷一直在帮助许寒把病人扶到他的背上,对不能救回来对,一一数过。
      “百姓太难了。寒儿,你休息一下,我和芷儿来喂药。”师傅声音愈发显得苍老,转过头,悄悄擦了擦眼角。
      “师傅,我去熬粥。”许寒似是不知疲惫,又跑去车马内取米。
      米芷向来以为许寒是个粗神经,没有什么悲伤事情,可是她分明看见许寒抬起胳膊,在眼睛上胡抹一气
      这些病患,缺食缺水,抵抗力自然低下,药和饭,热腾腾的喝下去,相信会大有好转。
      师徒三人,忙到月明星稀方才给病人全部喂完一遍稀米粥和药。

      “师傅,看来瘟疫已经开始蔓延,我们不能只照顾这25个病人,还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去救。”米芷冷静的分析道。
      “你有什么想法?”师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个方向。一,明天我和师兄继续向北搜索,把病人聚集在一起,方便照顾。这里将成为我们救治瘟疫的大本营。”见师傅和许寒点点头,米芷继续道,“二,这些过几天,很多病人会逐渐康复,我们可以发动病人参与救治,这样我们的救治力量会短期内快速扩大。但是……”
      “粮食和药材。”师傅明白米芷未说出口的话。
      米芷看着只剩下小半袋的米,和碗里稀的没有多少粒米的粥。
      怎么办?
      “进城找官府求助,他是镇守边境的大将军,手握军政大权,不能只知搜刮百姓,置百姓的生死而不顾吧。”许寒怒气冲冲。
      “我们所带的粮食,只怕支撑不了一天。明天还会有更多疫民……”米芷望着车里仅剩的一点米,喃喃道。
      师徒几个看着篝火旁艰难呼吸的病人们,注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黑夜过后,便是黎明。

      “大家快点走,还有几十里路就到了。”
      “快点快点,赶中午前就能送到,我们还能好好吃顿午饭呢。”
      “这一路吃的太清淡了,妈的,到了邬镇,一定让宋将军好好犒劳犒劳咱们。”
      “是啊,俺老刘一定喝他两大坛邬镇烈酒。”
      “……”

      “太好了,有粮食了。”许寒望着上百辆的运粮军走过,眼里直冒光。

      春天时日长,天色已经大亮。
      “师兄?师兄?”米芷醒来时,见师傅已经在为病人诊脉,却不见许寒身影。“师傅,师兄呢?”
      “师傅,好消息,我们有粮了。”许寒兴冲冲的跑回来。
      “真的吗?粮食在哪?”米芷和师傅都精神倍增。
      原来许寒耳力惊人,早在两刻钟前,枕着马鞍打盹儿的时候,便听到有大军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他早早的埋伏在路边,终于等到了。
      “真是天助我也,这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粮食救济灾民啊。”米芷激动起来。
      “只是官军护送,如何得到?我们这几个人,还有一堆灾民。”师傅点到了要害。
      “师傅,我有个计策。”米芷突然坏笑一下。
      “哦?快说。”

      “大胆,所来何人?”
      “军爷,我们是江湖郎中,最近在这一带行医,风闻宋将军骁勇善战,深得民心,我们非常仰慕,不知道能不能托您的福,给引荐一下。”米芷谄媚的说道,并递上一只银元宝。
      心疼死她了,那个银元宝是师傅刚刚给她的,够他们一年的粮米钱。
      “小子,算你们有福气,我们正是进城给宋将军送军粮,跟我一起走吧。”骑在马上的押粮校尉掂掂手里的银子笑了。
      “谢军爷。”许寒和米芷一同行礼。

      “宋将军,卑职押送粮草,前来交接。”校尉向靠在榻上的宋逖凛行跪拜礼。
      “起来吧,一路辛苦。交接完,带着兄弟们吃好喝好。”宋逖凛挥了挥手,继续靠在狼皮铺就的榻上假寐。
      “将军,小人为您带来两个郎中,这两个郎中艺术精妙无比,堪称神医典范。”校尉眼角瞄着坐上小心说道。
      还真是能吹,这话我可没说过,倒是能把宋将军给治成有病的样子。米芷腹诽着。
      “哦?正好我军中有疫情传播,带进来。”宋逖凛稍稍睁开眼睛说道。
      “小人米芷参见宋将军。”
      “小人许寒参见宋将军。”
      两人跪在军案前的空地上。
      地面冰凉,一会得好好用手捂一下。米芷揉着膝盖琢磨。
      “疫情你们可有解救之法?”
      “有,我们在军营外已经成功救治20余名患者,现在都已经活蹦乱跳的了。”许寒拍着胸拍说道。
      这师兄,更能吹,虽说今天早上病人已经见好,但仅有一晚上时间,怎么就活蹦乱跳了?不过势头是好的,想必活蹦乱跳也是指日可待。米芷偷笑。
      “军中医士救治几日,尚且没有太大成效,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小郎中,也敢夸下海口?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宋将军眯起了眼睛,杀气顿起。
      “十日之内,疫情不清,我二人任您处置。”米芷立下毒誓。
      “要不要这么认真?”许寒悄悄拽拽米芷的衣角。
      米芷冲许寒悄悄眨眨眼。
      “好。姑且让你们一试。退下吧。”
      “将军,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将军允准。”
      “说!”
      “在治疗疫情期间,小人可以调遣相关物资和人事。”
      “这是为何?郎中只管抓药熬药,还要管人和事,你想造反不成?”
      传令堂内顿时杀机四起。
      “小人一届郎中,造反何用?”米芷掐了自己一把,宋将军虽说作威作福,可毕竟是刀尖上行走的人,眼中的嗜血因子令人心惊,“只是这疫情四起,如若不能防治并举,终归是不能彻底根治,所以需要对军中人员及物资进行统一管理方能事半功倍。”
      “好,本将军给你十日。”宋逖凛考虑后答道。
      “谢将军。”
      “将军,这是小人自制的神奇丹,吃后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许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奉上。
      “真有那么神奇吗?”宋将军显然很感兴趣,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小人告退。”
      两人对视一眼。

      军医账内。
      “听说你就是新来的什么神医?”
      “你什么态度?你怎么说话呢你?”许寒见对方态度蛮横,并不惧怕。
      “我们是宋将军任命的军医。现在军营疫情四起,你的治疗令宋将军非常不满意,所以现在由我们接手。”米芷不卑不亢说道,“现在我们要看你的医药处方,还有药渣。”
      “没有,不给你看。”
      “来人,把这个延误军国大事的庸医捆起来。”许寒下令,颇有气势。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乱来啊。”看见进来的军士,军医害怕了。
      “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让你当我们的助手,如果不配合,就把你扔进疫情最严重的人群中,让你喝自己配置的药方。怎么样啊?”米芷甚至温柔的冲着军医笑了一下,“选一个?”
      “我配合我配合。”军医赶紧拿出药方,去熬药篷拿回药渣,“都在这呢,您二位看一下。”
      “你这开的什么药方?比白开水强不了多少!”许寒愤怒的抓起了军医的衣领。
      “大人饶命啊,饶命,小人医术浅薄,只好,只好……”豆大的汗珠掉落下来。
      “好,让你看看神医叶氏的子弟,医术如何。”米芷坐下,手起笔落,一张除病固本的方子跃然纸上。
      “怎么样?”许寒得意的问道。
      “好方子好方子。在下马以鞍拜您为师。”说着真诚的跪下叩头。
      “起来吧,我不收徒弟,但是能学到多少,全凭你的悟性和自觉了。”米芷心里偷笑,救你这样的都能当军医,可见宋逖凛是个草包。
      “好了,你去带领三十军士按方抓药,随后……”
      马以鞍犹豫着打断了米芷的话。
      “大人,军中没有多少药材了,且,且都是发霉的……”
      米芷和许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带我们到四处转转。”米芷没想到情况这么糟糕。

      “老马,你带二十名军医到周围采一种野草回来,多多益善,还要去最近的市场,购买大量的生姜。”米芷边说边画出一种野草的形状。
      “这,这不就是马都不吃的鱼腥草吗?还有生姜?您是要做菜吗?”马以鞍听到米芷叫自己老马,觉得很亲切。老马,这个称呼好。
      但是对米芷的要求,马以鞍很是不解。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快点。”许寒说道。
      “好,下官这就去。”
      马以鞍拿着图样出了帐篷。
      “小五,那药什么时候能起作用?”许寒一脸坏笑。
      “快了吧,最晚,晚饭的时候就能有动静。我看药材库里能翻拣一些可用的,咱们去看看,走。”

      一路走过来,许寒说要去其他地方转转,药材库他不感兴趣,让米芷自己带入去看。
      米芷走进所谓的药材库,顿时一股怒气上涌。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药材随意堆放,如果没有人指引,只怕会当作烂柴火做饭烧掉。
      “你们把这些药材好好清洗三次,然后下锅煎。吃完晚饭后,不论生病与否,每人喝一碗,记下了吗?”米芷认真查看药材后,发现尚有一些可以用的。
      “小人记下了。”
      米芷在药材篷帮助军士们分药材,被药材里飞出的尘土和霉味,呛的鼻涕眼泪直流。
      “米医生,您这是扫大街呢,这么大的灰尘。”许寒用手扇着周围的尘土,玩笑道。
      “师兄,你去哪了?半天没见到你。”
      许寒拉着米芷出了药材篷。
      “走,回去说。”
      回去的路上,许寒专门带着米芷多走了一些弯路,看了军士们生活、训练的场地。
      “我了解了一下,大多数下层军士对宋逖凛十分不满,他克扣军饷,压榨士兵和百姓,不管大家的死活。”许寒拿起桌上的水,猛灌几大杯冷水,压低声音说道。
      “宋逖凛损公肥私,罪不容诛。”
      “遇到我们,是他还债的时候了。”许寒恶狠狠的说道。
      “军医快,快,将军宣你们过去。”一个小军士匆忙跑了进来,拉住米芷和许寒便跑。
      “来了来了。”拿起药箱跟着出去,两个人相视一笑。
      “将军,小人来给您诊脉。”米芷控制一下表情,严肃的走进幕府后帐。
      这里还真是豪华啊,定窑的瓷器,象牙的雕塑,波斯的地毯,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的摆件,都是搜刮百姓所得。米芷腹诽。
      “晚饭后将军突然腹痛不止,病势来的凶猛。”身旁伺候的人回道。
      “将军,可否秉退左右?”米芷诊脉结束,神秘兮兮说道。
      “恕小人直言,有厉鬼在蚕食您的肚腹。”米芷故意低声说道。
      许寒在一旁低头,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笑出来。
      “放肆,本将军征伐无数,岂信鬼神之论?”宋逖凛虚弱的说道。
      “将军,可否让我一试?”
      米芷见在床上疼的没了说话力气的宋将军没有极力反驳,开始装神弄鬼的做法,嘴里一通念叨。
      不消几分钟,宋将军果然不再虚汗不止,想必是疼痛减轻不少。
      “将军,可否见效?”米芷明知故问。
      “你是军医还是巫师?”宋逖凛有了些气力,逼问道。
      “医之精者,可通鬼神。在下医者而已。”米芷故弄玄虚。
      “宋将军,这些厉鬼是附近百姓的冤魂,怨您对百姓苛责过度。他们还没有离去,小人只是暂时和他们达成了协议。”米芷观察着宋逖凛的神色,试探着。
      “什么协议?”良久,宋逖凛闭着眼睛问。
      “将军安抚附近的灾民。”
      “也罢也罢,权当为自己积阴德吧,”过了好一阵,就在米芷以为宋逖凛要翻脸的时候,他叹口气,“来人,给附近的灾民分发粮食、药草度难。”
      “将军,为了让将军更快的好起来,在下愿效犬马之劳。”成了,许寒高兴极了。
      宋逖凛摆摆手,表示默许。
      “将军,我给您扎针,保您今夜好眠。”米芷拿出银针。

      “米郎中,您看,这些药草对吗?”马以鞍在第二天清晨时分回来复命。
      “没问题,把这些新摘的药草和仓库里的药草,再加生姜,一起熬煮,饭后给所有人服用,一日三次。老马,你负责两天后再出去采摘。还有,把这些药草放到布包里,投到军营的水井里,每日换两次。记住了吗”
      “小人这就去办。”老马恭恭敬敬,心悦诚服,预防兼有,治疗疫情,可见奇效。

      “小五,我回来了”傍晚时分,许寒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看见米芷就扯着嗓子大喊。
      米芷一直在军营中,给宋将军诊脉、扎针,让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其余时间帮助军士熬药、诊病,把军士的病痛解决掉。
      案前排队的人很多,大家都十分欢迎这个医术高明,脾气温和的年轻先生。
      “各位抱歉,我先去看看我师兄,一会再过来给大家诊病。”看见许寒回来,向大家抱拳告假。
      “师兄,师傅他们怎么样了?”米芷给许寒倒水,赶紧询问师傅的情况。
      “粮食草药都充足。现在师傅带领病势稍好一些的人,一起救助。周边灾民听说师傅那里有药有粮,纷纷来投奔。”许寒高兴的说道。
      “好。这次疫情应该很快就能控制住了。”
      “嗯,我们给周边百姓分了粮食,他们都感恩戴德。”许寒还处在亢奋中。
      “其实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吃饱就可以。”米芷也是意难平,“像宋逖凛这样的人,不配当这个大将军。”米芷说道激动处,猛然停下,盯住许寒,“师兄,你敢不敢?”
      “敢。”显然,许寒也想到了此处。

      半夜号角响起,整个军营乱作一团。
      “不好了,萧军开始攻城了,快跑啊。”
      “着火了,快跑。”
      “救命啊”
      “冲啊”
      米芷第一次真的慌了。
      睡到半夜,许寒突然把她叫醒,安顿她躲在角落里,嘱咐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去,自己却义无反顾的冲出去了。
      米芷祈祷,刀剑不要当头落下。
      “兄弟们,上马,追。”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切都逐渐停了下来。
      真是兵荒马又乱啊。

      只听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人很多的样子,米芷手脚冰凉。
      不会是来屠城的吧 ?
      “师弟,快出来。”是许寒。
      米芷慌张的心放回肚子里,但是却手脚无力,瞬间瘫软在地。
      “今夜我们取得了不小的胜利,击退了萧国的夜袭。”一袭戎装,手持重刀的许寒带着一堆将士雄赳赳的进入帐篷,一把将米芷从桌子底下拉了出来。
      “米郎中医术高明,胆子却小的像个女人。”
      米芷跟着大家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安慰自己,我本来就是女人,胆子小很正常。
      “许兄弟真是威风,马上骑术、刀术,都是一流的。”
      “许兄弟,今天这场仗真解气。”
      “龟缩了这么久,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就是。”
      “许兄弟,你咋知道今夜萧国会来偷袭?”
      “我有千里耳啊。”许寒爽朗的大笑起来,“可是,还是来不及通知所有的兄弟们,有些将士还是……”
      许寒有些愧疚,如果他能更早的发现军情,就能减少更多的伤亡。
      “许兄弟,你是我们邬镇官兵的恩人,我们谢谢你。”周围的人全部跪下。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此夜突袭后,许寒在军中人气直涨,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爽朗、耿直的年轻兄弟。
      “我预料他们还会来报复。”许寒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冰水,大家小胜的激动一下降至冰点。
      “许兄弟,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外修城池,内修武备。”许寒神色严肃。
      “我们这些人也想打胜仗,也不想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无能,可是,那个宋将军不许我们出战。我们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出口窝囊气了。”
      “今夜的胜利,让我知道,不是这支队伍不能打胜仗,而是为将者软弱。”许寒用拳头砸桌子。
      “许兄弟,跟你打仗解气,而且你也是有本事的人,俺们意义跟着你。”
      “对 ,俺们愿意跟着你。”
      周围的将士全部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以示效忠。
      “好,为一镇百姓,为一军将士。”许寒热血澎湃道,“承蒙各位抬爱,在下不敢不竭心尽力。”
      “我现在就去把宋逖凛那个老东西杀掉。”
      米芷急了,虽然宋逖凛罪大恶极,但是兵变被杀,米芷承认,她还是有些妇人之仁。
      “不可。”许寒阻止,“先将他捆起来,严加看管。等这一仗结束,对外宣称宋将军战死,尸体已就地掩埋。再将他秘密送出国。”
      “是。”
      众将显然松了一口气。也许,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默契吧。
      毕竟,穷凶极恶的将军不被大家拥戴,嗜杀如命的难道就会长久吗?
      师兄,看来,离掌控全军,你还有一段路要走。米芷在心里感慨。

      疫情已经大见成效,周边流民饥民也得到救济,逐渐恢复生产。
      很快,军营忙碌起来。米芷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人争先恐后的参与修葺攻防器械,加固城池。与几天前,浑浑沉沉的气象完全不同。
      米芷不禁想起了《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而与军士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逖凛。他被关在柴房,严加“照顾”。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遗忘了这位主将,或者说怕他突然跳出来,阻碍大军备战,继续奉行他的龟缩政策。
      米芷四处观看,此时,她像是这里的客人。脚步不自觉的走向了关押宋逖凛的柴房。
      “米郎中。”门口看押的军士向米芷抱拳问候。
      “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请进。”
      柴房内,光线昏暗,逆光看去,阳光中飞扬的尘埃,在静静地飘荡。宋逖凛,躺在阳光后的柴草上。
      “你不是说郎中不造反吗?”宋逖凛怒目圆睁,似乎要吃人的样子。
      “你不是说镇守大将军保一方平安吗?”米芷看出了宋逖凛的愤怒,和一丝丝的恐惧。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吗?”米芷坐在了靠近宋逖凛,却又不会被他攻击到的位置,席地而坐。
      “自然是你们阴谋夺取。”
      “孺子不可教也。”米芷摇头叹息。
      “难道不是你们,下毒让我生病,又装神弄鬼的给我治病,我能到这般田地吗?都怪我清新你们郎中,否则我还是两万大军的统帅,”宋逖凛冷笑道,“你们不要得意的太早,皇上知道我被陷害,知道有人造反夺权,一定会来剿灭你们的。”
      米芷突然背后一凉,又随即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你的境地呢?”
      “我?大不了一死,皇上还会嘉奖我的忠勇。”宋逖凛还在嘴硬。
      “你之所以成为堂下之囚,是你自作孽,”米芷声色俱厉,“你鱼肉百姓,克扣将士,致使无数百姓逃离邬镇,大疫到来,你作为一镇主帅,不思救治,反而放纵疫情蔓延,致使军民死伤无算。你如何对得起朝廷对你的信任和托付?军民与你早已离心离德。今日之情状,不是我们主动夺权,而是将士们拥戴。”
      “而且,”米芷故意停顿,她看到宋逖凛面色骤然苍白,怕是从没有人这样直面秉陈他的过失吧,“将士们要求,杀你。”
      宋逖凛的目光中流露出恐惧,进而变为绝望。
      “我们也曾经是患难的兄弟。”宋逖凛骤然大笑,“这一军主帅,何等手握重权,何等权倾一方。权力,一旦品尝到他的滋味,谁能轻易放手?我也曾金戈铁马,宵衣旰食,可是如果这里天下太平,没有强敌在侧,我会有什么下场?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权力斗争,也不能罔顾百姓军民性命,你岂能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你错到离谱,反而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米芷见宋逖凛不知悔改,更加气愤。
      “说什么都晚了,晚了。动手吧”宋逖凛眼睛闭上,眼泪流下。
      “大战过后,宋逖凛阵亡。从此,周国再没有你这个人。”
      宋逖凛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
      “师兄说不会杀你,留你性命,看看别人是如何镇守一城,保一方平安。如果你还有良心,你应余生皆忏悔。”
      在宋逖凛震惊的目光中,米芷转身离开。

      米芷看着营中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觉得有些恍惚。
      是不是曾经的宋逖凛也是这样巡视军中,是不是他也曾这样积极备战,是不是他也曾爱民如子?
      可是贪婪腐蚀了他的人性,
      可恨,可悲,可叹。
      打开帐篷门帘儿,许寒坐在帐中,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师兄。”米芷有些闷闷的。
      “小五,我知道你和师傅不喜军中金戈铁马的生活,我明日送你离开军营。我已经在附近山中为师傅觅得一个宜居住所,现在病人已经转移到那里。师傅,就拜托你了。”许寒起身,向米芷抱拳,神色端庄。
      米芷看着对面的许寒,觉得陌生有熟悉,自从他被拥立以来,一直忙碌的脚不着地,两人再没有深谈过。
      “你准备好了吗?”
      不止军备,更是军队前途,个人命运。
      没有说出口的话,两人都懂。
      “我不后悔,即便战场被杀,即便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我无怨无悔,这个选择,我不仅为自己,更是为了这一镇的将士、百姓。”许寒目光坚毅。
      她的那个整日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师兄啊,今天已经成长为一军主将。
      “祝你成功。”米芷端起水杯,许寒亦是。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许寒,邬镇新守。
      镇者,重地之守者。

      月半星空,米芷站在帐篷前,望着北面的星空。
      这里,离他很近吧。
      突然,半夜凄厉的号声响起,军队集结声音嘈杂而又整齐。
      米芷却以为身在梦中,直到刀剑相击、人喊马嘶的声音将她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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