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云中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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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州东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名为七雀山，据坊间传言，一百年前，这山还是黄鹤难飞，猿猱不度，一夜之间，山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条小路，蜿蜿蜒蜒，直上云顶。
上山变得容易，和尚便安了家，再后来，云顶多出一间小寺，名为云中寺。
不知从何时起，人人都说在此寺求缘格外灵验，一传十，十传百，云中寺由此名声大噪，香火不断。
云中寺，这名字雅致，寻桉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那后来呢？”见韩树没了下文，寻桉问。
三人正坐着马车，带着随身行李，颠簸在前往七雀山的路上。
午时，虞夫人带着韩树前来拜访，说她与云中寺的住持相熟，这几日要去寺中诵经求缘，邀请兄妹俩一起去七雀山小住。
侯府夫人发了话，加上寻桉缠着她撒娇，夏黛予便应允下来。
简单收拾行李，兄妹俩就被送上了侯府的马车。
“后来，就是前几日了，”韩树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有人竟在那寺中遇见了妖怪！”
寻桉挑了挑眉。
虞夫人正在韩树身边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嗔道：“树儿，休要胡说！我说你这次怎愿陪我去，以为你是长大明理了些，不曾想却是这般胡言！再乱讲，小心打断你的腿！”
韩树立刻不再说话，像一只霜打的茄子。
虞夫人似乎自觉失态，亲切地拉过寻桉的手，软声道:“小桉莫怕，韩树若再说些妖魔鬼怪，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寻桉感受着虞夫人手中因常年握剑而生的硬茧，不由得暗自感叹：侯府夫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威猛呢……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几人终于来到云中寺。
住持已在门处等待，他一身麻衣，胡子花白，眼睛倒是格外清澈，无悲无喜，似乎已经参破红尘。
虞夫人与住持问候了一番，准备去拜佛。
她回头朝三个少年道:“行李都让下人送去寮房了，你们可以去周边转着玩，青山，你跟着韩树，别让他捣乱。”
寻桉连忙与虞夫人道别，转身之时，却忽然感受到一道审视的目光。
巫寻桐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已经悄然摸上腰间木剑。
这和尚，怕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巫家从不拜佛。
妖魔之流，本就是与神仙佛祖逆道而行。
来之前夏黛予特地嘱咐兄妹俩，小心行事，切莫节外生枝。
没想到小小的一间云中寺，竟真有高人存在。
自家母亲离开后，韩树迅速恢复了精神，凑到兄妹二人身边，继续先前的话题:
“前几日，一香客在寺中诵经，待到准备下山时，月亮正高，不知怎的，堂内的火烛‘唰’地熄了，这人有些害怕，摸索着想要离开……结果，你猜怎着？”
寻桉正听得入迷，十分配合地接话:“怎着？”
韩树装神弄鬼，压低声音道:“忽然，他——”
“——忽然他摸着一个溜滑油腻之物，片刻间，那油滑冰凉的触感便从他手里溜走了。”
三人吓了一跳，立刻望向这声音的来源。
那小和尚不过八九岁模样，唇红齿白，眉心有一点朱砂痣，正坐在蒲团上，装作闭目诵经，实则竖耳乱听，看起来甚是可爱。
寻桉望着他，觉得眼熟，忽然想起，家中有一个柏木雕的小和尚，半个巴掌大小，也是这般模样，眉心一点，闭目合手，静坐在莲花座上。
不过，他的木头脑袋瓜已经被寻桉盘得油光发亮了。
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半头的小和尚，寻桉很想往他头顶盘上一盘。
“小僧法号云心，”觉察到几人的目光，小和尚起身，有模有样地朝他们“阿弥陀佛”了一番，继续道，“几位小施主，可是在打听寺中蛇妖之事？”
“蛇妖？”巫寻桐听罢，皱了皱眉。
云心点点头，道:“小施主，请随我来。”
寻桉跟随云心穿过走廊，七拐八拐绕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便是这里，”云心立在门前，对三人介绍道，“那人便是在这里遇到蛇妖的，此事传出，来这间佛堂的人便少了很多，如今，师父已经命人将此处锁起来了。”
朱红残破的大门，缀着一把满是铜绿的锁，此处不见其他香客，看起来格外冷清，风一吹，竹林瑟瑟，倒有些萧条之感。
“当真有蛇妖？”韩树问。
这坊间传闻，他原是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没成想这小和尚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云心朗声道:“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寻桉先前从未来过佛堂。
一进云中寺，她便浑身不自在，如今，站在这间僻静的佛堂前，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韩树和云心的谈话还在继续，可是寻桉全然听不进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桉，”哥哥的声音传来，“放松，调息。”
寻桉照做，不出两息，一股清凉的力量从手腕处的那串檀木珠传来，正缓缓安抚体内的躁动。
临行前，钱泓一替她准备了这手串，当时他说，寻桉修行不够，来到佛前想必会极为难受，这手串上寄托着强大的力量，可以护身。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看来，自己此时如此狼狈，只因身为妖魔之流却毫无修为。
如此，佛旁有大蛇，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兄妹俩说话间，韩树和云心已经一拍即合，两人约定好夜里在此处集合，届时，云心会将钥匙偷出来。
*
子时三刻，几个少年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穿过连廊，顺着白日里的路线，朝那间佛堂走去。
青山在一旁不住劝阻道：“公子，我们还是莫要去了罢，夫人知道了，定会让您吃板子。”
韩树懒得理他，寻桉倒是开口了：“青山，你跟着韩树这么些年，难道不知，他这个人就算是现在害怕至极，说出去的事也非要做到不可吗？”
韩树反驳：“胡说，谁心里害怕至极？”
声音打颤，此言毫无说服力。
今夜全然没有月光。
寺中一片漆黑，一路上，连值班的和尚也不曾遇见，只能听见林中鸱鸮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格外诡异。
寻桉见韩树害怕，高兴极了，她凑过去，作担心状：“韩树你说，白日里那个小和尚万一是大蛇所化，夜里见了面，一口把咱们吞去，可怎么办？”
韩树果然抖了两抖，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小桉，我、我今日带了剑，若真有妖怪，我便和寻桐一起打跑它！”
随后，他将腰间佩剑抽出，有模有样地挥舞了两下。
说话间，他们来到门前，云心正藏在竹林中，见人来，立刻迎上前，拿出钥匙狡黠一笑。
残破的朱门被吱呀呀地推开，四下尘土纷飞，呛得寻桉咳嗽几声，因为是私自闯入，几人不敢点灯，当下这场景，还真有几分还原当时的传言。
“有妖气。”哥哥在寻桉身边低声提醒道。
一进这佛堂，一股妖气便席卷而来，这气味与自家收留的那个半妖少年身上的不同，是一种浓郁刺鼻的妖气。
看来，这大蛇似乎有些来头。
几人正打着灯笼四处看，云心忽然开口：“小施主，这寺中有妖怪，见到此物，你们信否？”
寻桉把目光放到云心身上，只见他正蹲在佛像下，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几人凑上去看——竟是一片银白色的巨鳞，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脱落下来的。
韩树说不出话，他在脑海中飞速整理目前的信息，一时间有些愣怔。
寻桉在一旁观察片刻，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此……确有可能是大蛇。”
此言一出，却见云心颇有些震惊地望着自己，这眼神中似乎还有些……钦佩？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之后，寻桉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瑟缩着捂住胸口，向巫寻桐身边凑去，作惊吓状:
“啊呀！竟是大蛇！呜呜，有妖怪，哥哥，我好生害怕，我们快回家去罢！”
此举吓得巫寻桐连忙轻咳几声。
巫寻桐心道：这般惺惺作态，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平日里叫她少看些话本，她就是不听！
去年，她徒手从草里捏毒蛇，追着他满院跑的事迹，如今也该拿出来讲上一讲了！
韩树在一旁哑口无言，凛州城人人皆知，巫家的小女儿古灵精怪，娇生惯养却不胆怯，害怕？笑话！她长这么大就不会害怕，她什么事没做过？
韩树七岁那年，被寻桉讲的什么美女蛇、食蛇癖吓得不敢起夜，还得把青山叫来陪着去，这件事，烂也要烂在自己肚子里！
见哥哥和韩树憋得太辛苦，寻桉收敛了一番，但眼眶依旧红着，眸中雾气未消。
看见寻桉如此担惊受怕的可怜样，云心立即一拍胸脯，保护欲油然而生，他道:“小施主莫怕，云心定能抓出那妖蛇，将它赶出去！”
听了这话，韩树在一旁抱住胳膊，冷哼一声，提醒道：“哦？是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慎言。”
寻桉一行人有了收获，便溜回寮房睡觉去了。
云心留下来锁门，恍惚间，一阵微不可闻的略带黏腻的窸窣声，由远及近，慢慢从佛像背后游来。
随后，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云心，你方才说要将谁赶出去？”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云中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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