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喜雨》云中小雀

6、相亲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洒在窗台。
　　街边的玉兰树花开得正盛，树梢间白色的花蕊纷纷探头，鼻端隐隐传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咖啡馆的门开开合合好多次，对面的座位始终空着。

　　林欢颜有些烦躁地抬手看了眼手表，明明约好是两点钟，此刻都两点半了，那人还没出现。

　　昨晚苏韵女士一个电话过来，让她今天跟那刘阿姨的儿子见一面，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对面的人已经一把挂断了电话，留她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干瞪眼。

　　林欢颜自认为自己算是个比较有耐心的人，等人这事儿平时也没少干，但今日心里特别烦躁，因这不情愿的会面。

　　耐心即将告罄，她拿起手机，想给苏韵女士打个电话告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梳着小油头，鼻梁上挂着副眼睛的男人朝她这个方向走来，最后在她桌边停下。

　　“你好，林欢颜小姐是吧？”那人微笑着问她。

　　林欢颜愣了下，重新将手机揣入兜里，点点头：“你好，张硕先生是吧？”

　　“是的。”

　　对方坐下后慢条斯理地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杯跟她一样的咖啡。

　　林欢颜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更何况并非出于自愿，待那人坐下后只是冲着人家干笑，没有开口聊天的欲望。

　　张硕在打量她。
　　面前的人看起来乖乖巧巧，面容姣好，听母亲说工作也不错，是很适合结婚的对象。

　　做完初步评估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我还以为女孩子约会都会迟到，没想到你这么早来。挺好的，我喜欢守时的女生。”

　　一句话就让她沉下脸。

　　但顾念着对方是妈妈朋友的儿子，林欢颜稍微克制了下，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张先生对女孩子未免刻板印象太深了些，迟到这事不分性别，就好比你今天就迟到了半个钟。”

　　对方看似诚恳地点了点头：“嗯嗯，抱歉，只是以前交的女朋友出门总是叫人一顿等，我以为林小姐也是这样的人，就来晚了些。林小姐不会怪罪我吧？”

　　怪罪谈不上，对无关紧要的人谈不上怪罪。

　　林欢颜轻抿了口咖啡，假笑：“没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因为这句没关系付出了代价。

　　大概是因为她对他提到的前女友们毫无反应，对面的人突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说了下自己过往的情史。

　　林欢颜没兴趣了解别人的恋爱经历，一直敷衍地嗯嗯哦哦，但对方显然是来了劲儿，到最后几乎是带着炫耀和沾沾自喜的口吻在说那些往事。

　　一个能够将自己的前任当作谈资和人分享的人，她从心底鄙弃。

　　无法再忍，她终于开口：“张先生，这样将自己跟前女友的事情跟一个陌生人说不太好吧？”

　　张硕顿了顿，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抱歉，我只是觉得需要提前跟你交代一下，我对林小姐印象挺好的。”

　　林欢颜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又问：“不知道林小姐对我印象如何？”

　　林欢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里头闪烁着些许的期待，以及……一些直白的打量。

　　让人不适。

　　她拢了拢自己身前的衣服，淡声：“还行吧。”
　　林欢颜发誓，这只是她敷衍的应付。

　　谁知对方沉默了几秒，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加热切，随即说了句更让她大跌眼镜的话：“不知道林小姐对婚前性行为怎么看待？”

　　她诧异地抬眼看过去：“这话什么意思？”

　　张硕笑了笑，决定不再绕弯子，“听我妈的意思，林小姐的学历貌似还不错，相信也不是那种老古板的人吧？”

　　脸色彻底冷下来。
　　她一定是脑子犯抽了才会答应苏女士过来见这一面，白白浪费美好时光。

　　嘴唇微动，问候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程煜倚在收银台，目光遥遥与她对视。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风衣，里面搭米白色针织长袖，下面是黑色长裤，衬得整个人挺拔又修长。

　　林欢颜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是在看见他的刹那就想起身离开这个地方。

　　只可惜程煜没给她逃离的机会，拿到咖啡后便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地也大，没几步就到了桌前。

　　“欢颜，真巧。”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语调。

　　如果现在有条地缝的话，林欢颜会毫不犹豫选择钻进去。

　　但很可惜，没有。

　　她硬着头皮抬头，礼貌地回了句：“挺巧。”

　　说完后便不再理会他，只当是碰巧遇见，打过招呼就够了。

　　她不愿理睬的姿态很明显，程煜刻意忽略掉，存在感极强的立在桌边，也没说话，只是抿着唇看林欢颜对面的人。

　　桌边的人长相出众，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店里不少人的注意力。

　　视线对上，属于男人的胜负欲立马被激发。
　　张硕腰杆挺起，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回以注视。

　　两人目光来回交锋了几轮，他也不离开。

　　最终还是张硕先开口：“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

　　程煜轻扯了下嘴角，看似温和，实则有种摄人的压迫感。
　　他将手中的咖啡放在桌上，指尖在桌面轻敲了下，问：“欢颜，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话是对着林欢颜说的，但是目光始终落在张硕的身上，嘴角还挂着清浅的笑意，眼神却冰冷。

　　久久等不到林欢颜的答复，程煜终于侧过头去看她。

　　眼神对上的那瞬，林欢颜抓着包蹭地起身。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

　　林欢颜走得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但即便如此，还是轻易被人追上，胳膊自身后被人拽住，熟悉的檀香又将她包围。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欢颜，走这么急做什么？”
　　“我说了我有事。”
　　“那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程煜不相信她的托辞，手上用了几分力，将她拽到身前。
　　林欢颜踉跄了一下，他伸手将她扶稳。

　　她低垂着头，仍旧不语。

　　他莫名有些恼火，却不知自己在恼火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小火苗在燃烧，甚至有越烧越旺盛的趋势，难得强势：“欢颜，你抬头看我。”

　　林欢颜没有动作。

　　“为什么总要躲着我？”

　　这次她很快地抬起头来，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立刻移开：“我没有。”

　　“我还不至于蠢到看不出你在躲我。”程煜轻嗤，声音带上点自嘲。

　　心头的火越烧越旺，有些话也就那么脱口而出：“怎么，跟别人相亲有时间，跟我就没时间？”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你知道我在相亲？”

　　“这不是重点，欢颜。”
　　“你听见了多少？”
　　“没多少。”

　　这是真话。

　　那男的在他前头进的店，他看着他在林欢颜对面坐下，隔的有些远，他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凭着表情判定她好像有些不开心，也猜到他们大概是在相亲。

　　他犹豫了许久，也没做下决定，觉得就那样贸贸然过去好像也不太好，心里有股郁气冲荡，到某一刻到底了顶点。

　　什么礼貌，什么修养，都顾不上了。
　　他假装只是偶遇，也假装看不懂她的的抗拒。

　　林欢颜冷笑着后退一步，一颗心好像变成浸满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心酸又失望。

　　他知道她在相亲，却仍能够如此平静，不会着急，不会吃醋，甚至还能提出送她一程。

　　她早该知道，他不喜欢她。

　　可为什么总是心存幻想，希望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噗嗤”一声轻响，她心里的小火苗彻底被他扑灭。

　　再待下去只会是越加难堪，林欢颜沉默着，用了几分力，挥开他按在胳膊上的手，转头就要走。

　　程煜却再次上前扯住她的手，“我们聊聊好吗，欢颜。”

　　“聊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她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这是林欢颜第一次用这么尖锐的态度面对他，像是浑身的刺都竖起。从前的她是温和的，说话时调子绵软，偶尔会不自觉拉长尾音，像是撒娇一样。

　　程煜愣了下，才接话：“聊聊今天的事，聊聊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欢颜一把打断：“没什么好聊的。”

　　她冷着脸，又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跟我没什么好聊的，跟那个人就有的聊是吗？”

　　“是。”林欢颜斩钉截铁。

　　“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需要你来断定吗？还是说我跟谁在一起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你是我的谁？”

　　一连串的质问令他措手不及，只迟疑了一瞬，林欢颜已经拂开他的手。

　　隔着两步路的距离，程煜的手垂在半空，茫然地看向她。

　　林欢颜仰着头看他，眼底的晶莹被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说话声冷漠又决绝——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你别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