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路》木木禾白

7、第五章 残缺的真相

　　木母拿着放大镜研究那个看起来是灯笼的东西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但她始终没有给红只字片语。红最初的焦躁不安却渐渐沉静下来，他甚至随手拿了书架上的书来看。木木则显得无聊多了，虽然手里捧着书，可眼睛却不时瞟瞟母亲又瞟瞟红。

　　今天一大早，这个在木木看来有些古怪的男生就敲响了她家的门，并且说他也曾在鬼节遇到一些事情。母亲似乎对他格外看重，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还是因为他小时候那不平凡的经历？木木想起昨天发现院子里的古树忽然枯死后，母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是因为什么？还有，外婆的死……想到这，木木就觉得有些揪心的疼。

　　直到快中午，木母才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直起僵硬的背。早已昏昏欲睡的木木立刻靠过去，红则好整以暇的插好书签再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木母赞叹到，“看起来是一根木材的其实是用了十几种不同的植物的切片粘合在一起。上面的花纹事实上是微雕，用放大镜来看，基本是描述人死后由黄泉入鬼都再转世的过程。我猜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用来照亮黄泉路的‘鬼灯笼’。按照常理推断，你应该是在鬼节那天被带到鬼都里去了，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很幸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鬼灯笼’，才得以逃了出来。”

　　红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想得这么多，不过他还是猜到是这古怪的灯笼救了他。从纸面的破损情况看，好像是从内部发生一个小爆炸。

　　“除此以外，您还看出了什么？”红拿起灯笼用放大镜仔细看上面的雕刻。

　　“嗯，在这个灯笼的手柄上有一些古怪的花纹，但其实那是两个类似古体大篆的字。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事实上，对于鬼都从古至今流传了很多描述，版本各异。其中有一种说法有些特别——鬼都其实与人间和天界是平行的三个空间，贯穿三个空间的是一棵中央之树，它的根部在鬼都，顶端在天界。据一些史料记载，在上古的时候人们称它为‘日冯’。在《淮南子》中有这样的描述：‘日冯生阳阙，阳阙生乔如，乔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所以，它应该是天下植物的始祖。很巧的，这灯笼手柄上刻着的字就是‘日冯’。”木母看起来很是羡慕，“你居然见到了植物的始祖，真是幸运，想必是它在你身上施加了什么护持，所以才能把缠着木木的‘东西’赶走。”

　　红想不出除了苦笑他还能有什么表情，这是幸运吗？他并不需要与别人有所不同，还是这是他顽皮没有按时回家所受到的惩罚？

　　“你们以为凭他就能赶走我吗？”伴随着尖细的叫声，浓浓的黑雾迅速充满了整个屋子，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红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灯笼，不敢移动，接着就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是重物摔倒的声音。红不禁抖了一下，他的手掌又开始发烫，而且还散发出隐隐的红光，将红周身一米处照亮。

　　但在红看来，失去视线反而更不会让自己这么慌张。现在眼前所见全是一片雾蒙蒙，而且被光映照得通红，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刚才的尖叫声听起来像木母的，那木木呢？四周一直都很安静，红不得已挪动脚步，试图去找木木。

　　听到尖叫时，木木正趴在地上，本来她是想要逃跑的，但是慌乱中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她很难相信，怎么“他”突然就出现了？而且还是在阳气最盛的中午，这完全打破了以往人们对于“鬼”的认知。

　　然后，她看到了“他”，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跟红描述的也不一样。“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没有瞳孔的眼睛，身上穿着古式的长袍无风自动。

　　“他”喈喈的笑着，“这回没有谁来救你了。来，告诉我，我是谁？”木木觉得似乎一辈子的惊吓分量都集中在了这一天，“他”说什么？

　　“我，我怎么，怎么知，知道，道，你，你是谁？”木木不自觉的结巴起来。

　　“你一定知道。”“他”恶狠狠的说着，声音越发的刺耳，“你的身上有股很熟悉的味道，我认得那味道。告诉我，快告诉我，我是谁？我是谁？”说着，“他”便向木木逼近，一直贴到她的鼻尖。

　　因为有“他”的声音当路标，红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放开她！”仗着手中的红印，红伸手就去拍“他”。可是，这次红印并没有起任何作用。

　　“他”转过头，露出尖牙咆哮着，“别来妨碍我！”“他”把长发甩向红，像无数的钢针发出破空声。红避无可避只得往后倒去，头敲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忽然，红的手掌上红光大盛，笼罩在四周的黑雾仿佛被压迫了似的慢慢散开，红赶紧招呼木木爬开。“他”疯狂地扭动身体，像是在躲避红光的侵袭，红和木木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身体出现了很多红色的裂痕。

　　“他”使劲地跺脚，开始是一只脚，然后是两只脚一起蹦，一下紧接一下，让红和木木不禁担心“他”会不会把房子震塌。

　　就在情势紧张得让人屏住呼吸时，有人就像上街一样自然的走了进来。“啊呀呀，我说是谁还没到时间就在闹腾呢！”来人是个干瘪的老头，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都快可以夹死老鼠了。“老朋友，就这么会儿不见，你怎么长脾气了？”老头嬉笑着对“他”说。

　　“他”放下捂住头的手，盯着老头问：“你是谁？我是谁？”

　　老头惊讶的看着“他”，然后又看到红和木木，一拍脑门，“啊呀呀，这事情弄的！我说我的灯笼被哪个黑心鬼给摸走了，弄了半天是你小子。”忽然，老头一捞手握拳，红和木木便觉得陷入了无穷的黑暗。

　　朦朦胧胧中，红觉得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让他很怀念。握在手中的灯笼早已不知道跌落到何处了，全身乏力的很。努力睁开眼，看到老头正满头大汗的用铁链把“他”捆在一棵树上，而“他”竟然没有挣扎。他们是旧识吗？

　　“啊呀呀，醒来了？这可不像你，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老头还是那副嬉笑的面孔，但红却很紧张，谁知道他又要做什么。而且，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刚才明明还是白天，竟然一下子就天黑了？还有捆住“他”的那棵树，好高，好熟悉……

　　“出来吧！”老头一声怪叫，细如鸡爪的手向红抓去。红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被拉了过去，可回头看见自己明明还满脸惊讶的躺在地上。还没等红反应过来，他就被老头硬塞进了“他”的体内，然后喷出一些白色的碎屑。老头又是一捞，碎屑都聚集到他的指尖慢慢汇集成了半粒珠子。那半粒珠子自行飘到原本在红手中的灯笼里，与剩下的珠子贴合在一齐，青光一闪便浑然一体，接着就跳出青色的火苗越烧越旺。

　　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那灯笼，红感觉到自那珠子合拢起，自己就完全失去了对自身的支配，而且像冰块在阳光下那样慢慢融化，仿佛连意识都要变成另外的。最奇怪的莫过于红看到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露出大概与自己一样不解的神情。这便要死了吗？无妨，反正，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红不再抗拒，而是任由那古怪的力量将自己蚕食，然后什么不再感觉到。

　　木木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奇怪的是，“他”原本狰狞的表情消失后竟然有一副哀伤的面孔。红就站在旁边，只是站立的姿势有些别扭。那个神秘的老头正围着“他”上下摆弄着什么。然后，木木看到了那棵绑着“他”的树，好高，仿佛刺破了天直朝宇宙的边际伸展而去。木木忽然明白，这里大约就是鬼都，那异常高大的树就该是“中央之树”了。

　　木木慢慢靠近红，偷偷拉他的袖子，“红，你怎么样？”红抽开手，像是很厌恶被人碰到，默不作声。他满脸的陌生和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让木木心里咯噔一下，她错过了什么吗？

　　“啊呀呀，太迟了吗？”老头遗憾的看着灯笼里的青焰渐渐变淡，不过幸好还是把“他”补好了。回头，看见红和木木，老头点点头，“啊呀，你们都醒了吗？好快，好快。这个，那个，十年前出了个小问题，我是来修正的。虽然不算圆满，但至少勉强各就各位了。”老头招招手，将捆住“他”的铁链收了起来，任由“他”闭目靠在树上。

　　老头走到红的面前，垫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朋友，我说过别那么好奇的，你偏不听，这下吃够苦头了吧！”红冷哼一声，“你敢说当年那只船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引我过去的？”

　　“啊呀呀，可是我明明叫你随便拿个灯笼，可就是不能碰‘那个灯笼’的……”老头诡谲的笑道。

　　红皱皱眉头一脸嫌恶的说：“你也明明知道，你越不让我碰我越会碰，反正你就是为了好玩！”

　　“啊呀呀，就算真这样，到头来还是我救了你，扯平了，不是吗？”老头笑得更欢了，皱纹爬满整张脸。

　　“……算是吧。可我跟‘他’还有帐要算！”红恨恨地看向“他”。

　　一旁的木木觉得自己快昏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们俩的对话为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难道他们说的是“鬼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啊呀呀，你看看，我怎么把女娃娃给忘了，别急别急，等‘他’醒来自己跟你们说。”老头搓搓手，扳住“他”的肩膀猛摇几下，“日冯，日冯，醒醒！”

　　日冯？母亲说的那个植物始祖？家族最初崇拜的图腾？木木觉得脑袋实在不够用了，还有什么更让人惊奇的事情吗？

　　“他”，不，日冯醒来了，木木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眸是翠绿色的，皮肤很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只见日冯先歉意的看向木木和红，然后慢慢的飘了过来。

　　“真是抱歉，在下给二位添了许多麻烦。”木木很惊奇，日冯的声音竟然是浑厚的低音，与先前的尖涩刺耳有天壤之别。

　　“道歉有什么用！你霸占了我最宝贵的十年时间，你又还不了，那还说什么！”红很不客气的斥责道。木木张大了嘴巴，这，这到底是……

　　“是，在下知道，因此在下可任由您来决定如何处置。”日冯眼中的歉意更浓了，这让木木不由得生出同情，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陷入了矛盾。

　　“还有您，木木小姐，关于您外婆的事，在下也是万分抱歉……”

　　“啊呀呀，时间不早了，鬼都门该关了，你们都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老头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挥手又让红和木木睡了过去。日冯飘上前小心的搂住两人。

　　“日冯，做个决定吧。”老头以少有的严肃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