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玫瑰椰子水

30、朋友

　　文艺汇演的前期准备工作如火如荼，自从路云川被尤莜拉去帮忙处理舞台剧配乐的工作以后，他习惯的上学、吃饭、陪安芝桃的日常被彻底打乱。惯例的午餐因为太忙而聚不起来，要么是路云川忙着选曲，要么又是安芝桃在忙着帮封渺渺一起设计演出服，期间还要应付11月份的期中考试，两人只能在排练时间短暂共处一段时间，这让路云川很不满意。

　　虽然心下有所不满，但路云川的生活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出现了新的变化。他曾经的生活平平无奇没有火花，唯一的光点就是安芝桃的身影，所以他一路视线追随，却又藏在暗处不予表露。人人只当他好运被有钱人家收养，是个平日不声不响或是笑得虚伪的局外人，他也没有与人深交的念头，一心只远远看着安芝桃聊以慰藉。

　　直到安芝桃在那场车祸中身亡，他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可是世界上谁又记得他？又有谁知晓他心底的情愫？更别提会有谁知道他曾在痛苦时分所弹下的钢琴曲，这一切连安芝桃都不会知道。

　　重来一次，他重新选了，他选择靠近安芝桃，靠近正常的校园生活，靠近可能圆满的机会。这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太多，但却让他更加惴惴不安，只怕是幻梦一场。

　　主动和安芝桃在公园长椅攀谈是为了让她留下印象，刻意卖惨是为了加入她的午餐活动变成她的好友，不抗拒参演舞台剧是为了深入她的交际圈和生活，他桩桩件件只是为了安芝桃，可不知不觉又被安芝桃带着和更多的人产生交集。

　　此刻他坐在琴房里看着身边叽叽喳喳讨论编曲的同学们有些恍惚，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只是微笑着敷衍而不发表意见，他说出他的见解，试演着种种音节，在听到最后的成品之后，不免心潮澎湃，也笑着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着安芝桃以外的人露出真心的笑，在这些热烈、欢闹的时刻，他更加想念安芝桃。

　　他们的故事走上正轨了，对吗？路云川在心底这么想道。

　　另一边的安芝桃没比路云川空闲到哪里去，封渺渺是个天赋点满的艺术家，艺术家的思维常人不能理解，安芝桃试图理解，但实在摸不透封渺渺的路数。

　　两人在这过程中结下了诡异的情谊。为了第一版演出服，安芝桃去到了封渺渺父亲的裁缝店，封渺渺在工作间里对着缝纫机手都快要冒烟，安芝桃则在店里坐着苦等，店里陈列着一墙的成品旗袍，时不时还有要结婚或是拍纪念照的人来定制旗袍，安芝桃从没见过这番景象，边等边看，饶有兴味。

　　之前封渺渺没带过朋友回家，封美生和徐毓兰一度担心封渺渺在学校交不到朋友，但封渺渺只说她一切都好，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多问什么。这次终于带回来了一个安芝桃，这可把封美生激动坏了，但看她的衣着首饰，家境显然不凡，他们寻常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才好，他在一旁又不好贸然说话，怕把女儿的朋友吓跑了。

　　安芝桃看完了墙上的旗袍，视线又落到了封渺渺的父亲封美生身上，他们父女二人实在太像了，难道这就是艺术家的特有氛围感？封美生是个清瘦儒雅的中年人，如果给他换上一身长袍或是中山装之类的肯定更加合适，但他此刻穿着衬衫，脖子上挂着软尺，眼镜挂在头顶，竟然也有几分落拓不羁的感觉。

　　她和封美生对上了视线，这让安芝桃有点不好意思，她明目张胆地打量太久，是她先失了礼节，所以她赶紧换上落落大方的社交微笑，开始和封美生闲谈了起来。

　　闲谈的过程中，封美生发现安芝桃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后的某处，他转过身看了看，心下了然，于是他主动问道：“之前有没有试过旗袍？要不要试试？”

　　安芝桃听后立马婉拒：“不用不用，叔叔，我就在这里等封渺渺，您管您忙，不用管我。”

　　封美生笑归笑，手上动作没停，已经拿起了那件安芝桃目光流连的旗袍，作势递给她，并配上了经典名言：“来都来了，你等着也是等着，试试吧。”

　　安芝桃接过旗袍，语气中却带了点沮丧：“不用试也知道，我穿肯定不好看。”

　　封美生有点意外，小心追问：“为什么这么说？试了才知道，穿着不好看也是说明衣服不适合你，换一件就是了。”

　　安芝桃听完之后觉得也有点道理，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她开口问道：“不是大家都说，旗袍只适合那种个子高挑的人吗？而且身上一点赘肉都不能有，不然穿出来就不好看。”

　　封美生挑了挑眉，反对了这种误传：“谁说的？所有的衣服都是为了人而服务的，人们身材各异，剪裁和样式也得跟着变，那些说旗袍只适合哪种人哪种人的，都是制造容貌焦虑的，旗袍的剪裁是有收腰，但不是完全禁锢住身体的，以前的人穿着旗袍还劳动呢。”

　　说着说着，封美生拿出一本相簿，上面贴的都是顾客身穿他制作的旗袍拍的照，是顾客们对他手艺的肯定而自发发起的返图活动，他一页一页翻给安芝桃看，照片上的人各个年龄段都有，高矮胖瘦都不相同，他边看边感叹：“每一种容貌都是美的，每一种身材也都是美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小姑娘，你看看，要是每个人都瘦成竹杆，这个世界得有多无聊？”

　　安芝桃随着封美生一起翻阅相册，相册里有过寿的老奶奶，也有订婚的年轻女性，她们不都是瘦得像超模，或是五官精致得像明星，但她们在照片当中生动地笑着，或是穿着旗袍优雅地站着，确实美得各不相同。

　　看完这些，她决定暂时放下身材焦虑，接过旗袍去了试衣间。

　　安芝桃从未穿过旗袍，她以前总觉得这是些老式样，对身材和气质的要求又高，穿了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今天一试倒觉得眼前一亮。

　　珍珠白的布料衬得她肤色明亮，领口有着精美的镶边和纽扣装饰，腰身掐得正好而不是紧绷绷，长短到她小腿下方，正好露出一段纤细的踝骨，步履之间露出她光洁的小腿，优雅得很松弛。

　　安芝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难得安静地欣赏了很久，而非对着自己挑刺。

　　封美生走到安芝桃身后，观察了一下尺寸的合适度，非常真心地赞美道：“这穿着不是很好看嘛，一下子变得端庄稳重了，这是成衣，尺寸没有那么完美，要是定做，穿上能更合适。”

　　听罢，安芝桃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

　　不知不觉时间太晚了，封美生已经准备关店打烊，封渺渺还在和布料搏斗，安芝桃打了个哈欠，又算了算时间，感觉还没到真正的死线，于是她开口劝封渺渺：“要不今天先这样？男角色的几套已经做好了我先带走，明天带去学校让他们试试，再看看哪里需要改。”

　　封渺渺也累得够呛，仰着头瘫在位置上休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动作太慢了，本来以为今天都能做完，害你等了这么久，我爸爸是不是还拉着你聊天了？早知道让你先回去了。”

　　安芝桃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没事，你爸爸这么忙还抽空让我试了旗袍，我才不好意思。”

　　听到她这么说，封渺渺笑了起来，眼前的安芝桃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那种古灵精怪的感觉少了些，现在礼貌体贴的很可爱，搞得封渺渺都想把她抱紧在怀里揉揉脑袋，但她忍住了。

　　可她装得了高冷，有人装不了高冷，下班路过店里的徐毓兰一见到店里竟然第一次来了封渺渺的朋友，还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个子女生，特别热情地就上前给了安芝桃一个拥抱。

　　如果说封渺渺的父亲是淡淡的艺术家风格，那封渺渺的母亲完全是浓烈的社交□□，首先她长得很美，虽然身上没带什么夸张的饰品，穿着也淡雅，但她的五官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就算年岁长也难挡她美貌出众，美得大气又雍容华贵，要在电视剧里怎么着也是个在花团锦簇中亮相的贵妃或者皇后。

　　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见了封渺渺的母亲之后，安芝桃觉得她长得更像她母亲，都美得很霸道，要不是她父亲的淡雅气质冲淡了一些，安芝桃都不敢想象封渺渺还要变得更美多少。

　　她虽被人抱得一头雾水，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封渺渺和她父亲交谈如常，但她母亲却不多开口，只是简单的应好和微笑，再然后，她看到他们开始打起了手语。

　　安芝桃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徐毓兰为什么拥抱完之后只是笑着看她但没说话，她刚被美人的热情冲昏了头，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她没法开口打招呼。

　　就和在舞会上遇到夜色里落单的路云川一样，安芝桃现下又有点如芒在背，她前世竟然还老是盯着封渺渺针对她，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两耳光。

　　想到这里，她心里顺便又踩了一脚匡立昀，他也好意思粘着封渺渺，要用尤莜的话来说，封渺渺显然手握美强惨大女主剧本，匡立昀一个傻不拉叽连舞台剧剧情都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凭什么和她相配，完全是越级碰瓷。

　　封渺渺察觉出了安芝桃的无所适从，也看出她想要假装没发现自己母亲的异常，封渺渺心里生出感激，也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即使是前世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安芝桃有多过分，安芝桃的火气是明目张胆的，也非常直来直去，而且她的情绪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比起其他人哪种暗搓搓地揶揄，安芝桃这样爽快的敌意还让封渺渺觉得好接受一点。

　　这一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安芝桃的心思明显不在匡立昀身上，反而在路云川身上更多一点，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随之缓和，她也发现了安芝桃没有敌意时的善良和可爱。

　　封渺渺前世的校园生活过得惨兮兮，除了匡立昀善待她，其他人都忽视她或鄙夷她，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重新过上正常友爱的校园生活，没准她和安芝桃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安芝桃被两个大美人夹在中间，晕头转向地就去了封渺渺家里，还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吃完晚饭又晕头转向地回了家。

　　直到她坐在自己房间里，她依旧觉得头懵懵的，短短几小时发生了好多事，见到了封渺渺的家人，还试了人家的旗袍吃了人家的饭，甚至知道了封渺渺母亲的健康状况，二人之间关系距离有了质的飞跃，有点太飞跃了，她着实是晕了。

　　不过，吃了人家的饭，她们就算是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