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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预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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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匡立昀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尤莜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立定转身就面向了封渺渺,继续开始她慷慨激昂地“讲戏”。
“而你呢,则是扮演的一位女巫,你的母亲曾经是王室御用巫师,却因为不愿意触及诅咒类魔法而被驱逐,外邦的邪恶巫师取代了你母亲的位置。”
“从王室的坐上宾到不得踏出禁林的阶下囚,你的童年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而后你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告诉你关于天鹅公主的秘密,此后你替代她接过了守护公主的重任。”
“而今,女巫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拥有受人尊敬的地位,反而开始被一批又一批的处死,传说是因为国王害怕被魔法报复,在这禁林中,你和天鹅公主相比有着不同上下的危险处境。”
“你一方面需要继承你母亲的遗愿,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一方面又想让女巫们重新得回自己的生活,而你要夺回皇家巫师的位置。”
“你为此骗了王子,却又真的爱上了他,野心和爱情交织在一起冲破了你的心,让你无法简简单单二选一。”
“破解诅咒的方法似乎是另一个诅咒,在这个诅咒里你需要用王子的生命来血祭,扬名立万还是保护爱人,走火入魔还是遵从本心,这是你痛苦的根源。”
这次换封渺渺愣在原地,比起呆滞,她还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悚。
藏匿的黑天鹅,如履薄冰,为了扬名立万而诱骗王子,却被他的单纯打动,在野心和爱情中间陷入两难境地。
破产的家庭,万分努力也找不回昔日荣光,故作清高却又不得不借用匡立昀的社交优势,但又真的爱他爱到无法接受这样混沌的自己,只能跌跌撞撞逃往巴黎。
至此,她的王子不见了。
这个故事并非意有所指,可它偏偏有弦外之音,封渺渺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尤莜,一股莫名的寒意攀上了她的背脊,她试图分析尤莜的表情和内心,但却一无所获,只能看见一个天真烂漫的高中生。
尤莜并无任何重生迹象,甚至就算重生也不可能了解封渺渺内心所想,可她偏偏写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寓言故事,像是冥冥之中命运自有预示。
更可怕的是,封渺渺想起来了,前世的文艺汇演虽然他们都没有参加,可她记得,那年的表演剧目就是《天鹅湖》,只不过是传统版本的芭蕾舞剧。想到此处,封渺渺开始疯狂翻动手中的剧本,此《天鹅湖》非彼《天鹅湖》,除了一些设定以外基本都已大改,故事走向和人物关系都有新的变化,还好在这个故事里黑天鹅和王子有一个好结局,这是否预示着她和匡立昀也能有个好结局。
那边尤莜对于剧本扩展说明的碎碎念化作有声旁白般的白噪音,路云川随便听过,并未放在心上,然后他翻动手中剧本,他自认文学素养和表演天赋都高过匡立昀和封渺渺,因为他人生大半时光都在伪装,仿佛趴在树枝上的变色龙,以此混迹在人群中不被发现端倪,方便他游离在外观察人类,不过他在阅读剧本的过程中,心中却逐渐生出异样感觉。
他所扮演的是黑天鹅的哥哥,也是一名巫师,年少时前往异邦求学,再回家中却得知母亲已逝,昔日家园已布满尘埃,只能在禁林处找到长大成人却几乎陌生的妹妹。
母亲和妹妹藏着秘密,他不明所以,像是这个家中的局外人,心中苦闷而来到湖边散步,日日与天鹅们共度短暂午后,却最终在一个深夜撞见为首的白天鹅变成公主。
月色下的公主熠熠生辉,看得他红了脸,更让他意外的是,被诅咒的公主并没有流泪,她只是野心勃勃地想要争夺王位。为此,年轻的巫师甘愿俯首称臣,辅佐她成为新的女王。
路云川看着剧本,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绪渐渐脱离故事,而后他把视线从剧本转向尤莜,同样开始审视她的一举一动。
自上次路云川和李驰打架一事过后,他能察觉到尤莜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起初对于路云川的来到,尤莜明显是带着欢迎的态度,即使看着安芝桃和他有些亲近,也只是笑着欣赏,像个支持的观众。但最近尤莜却总是若有似无地隔开他与安芝桃的接触,虽然没有显露出明显排斥,但他敏锐地意识到,气氛变了。
可尤莜不可能知晓他的秘密,最多也只是在某些瞬间看到了他和煦外表背后的另一面,这份剧本很奇怪,奇思妙想中带着现实的折射,可这又是为什么。
路云川继续翻动剧本,这个故事里的白天鹅不是一个被王子负心的弱小女孩,反而是与王子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唯一目标是争夺王位,要把那个昏庸无能又沉迷邪恶魔法的老国王一脚踢下王座。
好在剧本的结尾,白天鹅与巫师有着浪漫幸福的结局,路云川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果这剧本真的揉杂了他的真实人生,那是否意味着他也能搏出一个和安芝桃的好结局。
在场的各人都思绪飞扬,尤莜对剧本的深刻解读还在继续开课,匡立昀和封渺渺显然注意力已经不在剧本上,排练无法再继续进行,尤莜也看出了这点,只能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段不成熟的预演。
安芝桃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对剧本过分解读的人,只是用心地帮忙拍着照片和视频,并且在一一检查录到的素材,满脑子都想着应当如何制作舞台剧的相关花絮,脸上露出的认真神色不比尤莜少。
比起探究其他人类,路云川觉得还是把注意力全放在安芝桃身上更让他感到快乐一点,只见视线内的安芝桃举着相机,神情专注,时而看着相机屏幕又会露出暗自满意的笑容,眼神亮晶晶的,倒是和剧本里试图争夺王位白天鹅有些相似。
这么说来,他还没见过这种类似“工作状态”的安芝桃,从刚刚为他量衣裁体到现在的举起相机,比起安芝桃平时眼睛圆圆人畜无害的模样,或是拧着眉头抬起下巴语气直白的时候,现在的这种模样更加让人着迷。她眼里的那种胜券在握又全神贯注的光芒,引得人不得不去注视她、在意她。
为她鞍前马后又何乐而不为呢?路云川在心里默默想着。从前她想要匡立昀,那他就帮她争,现在她要什么,他亦会全力相助。
他甚至不怕安芝桃又想要方立昀或圆立昀之类的,他更怕的是,安芝桃并不需要他的助力,那么他待在她身边的意义就越来越少。
可如果安芝桃真的不需要,他又为她感到骄傲,为此两人之间丧失所有可能性,也算是一种好结局。路云川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复杂的心情,比起从前那种想为她夺来一切的一厢情愿,他现在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他在朝夕相处的时间内日渐贪婪,那种想靠近到不忍离开,却又不忍攥紧或是强留的心情,近日来越来越明晰。
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向那一众叫不出名字的神明祈祷,祈祷他与安芝桃不会在某一天变成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屋内其余四人神态各异,即使安芝桃再后知后觉也透过镜头品出一些情绪,她将视线从相机取景器抽离,用自己的眼睛认真读了读空气,怎么说呢,这很难评。
路云川是肉眼可见的对封渺渺和匡立昀都爱搭不理,而安芝桃本身也对匡立昀没什么太好的情绪,所以即使强行根据剧本演绎情景也非常别扭,尤莜苦口婆心分享创作者的批注,但演绎者们似乎还是很难领会。
这样可不行,这次的舞台剧是尤莜的心血,要是因为他们几个人毁于一旦的话,安芝桃很难原谅自己,于是思来想去,下定决心,就如她之前客观公正看待邮件内容时一样,她要再次中立地对待身为“哥哥”的匡立昀。
正在她放下相机转而拿起剧本的瞬间,她突然察觉到了莫名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看见也正常,练习室位于四楼,要是能看见人类形态的身影才是见鬼,安芝桃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大片草坪,三三两两有几个学生在上面休息聚集,没有什么其他异常。
路云川见她神色凝重地张望,便也走到窗边,出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安芝桃摇了摇头只说没事。
窗外一片祥和夕阳,蓝色天幕间藏有点点金光,云层覆盖将其转为粉紫色调,是美不胜收的好景象。只可惜阳光快要从天边散去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今日的排练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路云川心中有些遗憾,但看着安芝桃沉默不语又神色怀疑的样子,觉得她可能已经累了,于是他开始帮着收拾东西,好让安芝桃快些回家。
于此同时,他抬手察看了一下窗帘,虽然没看到什么昆虫的身影,但还是转了个身,将安芝桃和窗边隔开了。
对面高楼处的阴影中藏着一人,透过相机镜头将排练室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发出不屑的轻笑。夕阳落下,人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内,而后她收起镜头,开始逐张翻阅拍摄的照片,脸上的轻蔑笑容加深。
故作姿态的拜金女,装傻充愣的贵公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竟也从镜头里看出十分的登对。
可是鸠占鹊巢的下等人,竟然也敢肖想娇生惯养的富家女,要么只是单方的痴心妄想,要么他们二人实际是一丘之貉。
——路云川,我发现你的秘密了。